“应该有小臂长,很锋利的新刃。” 狄昭昭提出他的猜测。 “磨过的旧刃也锋利。”游寺丞提出一种想法。 狄昭昭说:“如果是旧刃,即使磨刀,也只能磨锋利,那些使用过程中碰撞留下的细小缺口,会让平滑切口中掺杂有细小拉扯、毛边的痕迹。” 仔细对比过几十条划痕后,狄昭昭的经验,已经不止于儿时那些损伤的衣服了。 “从现场痕迹看,还真很有可能。”游寺丞皱眉思索着,他比划了一个小臂长的武器,“凶手要是拿着把锋利的武器,奋力挥舞,奚诚一个没习武的文弱书生,为了躲避,害怕的后退。” 卷宗描述的现场情况就在面前桌上摆着,刚刚才看过,记得清楚。 这下,在场几人全都听明白了。 狄松实眸光犀利:“凶手持刀而入,此前却没有发出动静,应该是死者自己开的门,一则刀能藏在身上,二来两人定然认识,是熟人。” 甚至熟悉到凶手拔刀,死者都意外得没来得及发出声呼救,也许是不信此人会如此对他。 狄昭昭摩挲小下巴,像个小大人一样分析:“那这样说的话,除了去查新买的刀,还能再去查查那些没法证明自己当日不在客栈三楼的友人。” 原本就散在外继续排查的差役,立马从大海捞针,变成精准捞鱼,有了具体的询问对象,同时搜索客栈中有无可疑的武器。 而新出发的一队差役,则是去各大铁匠铺,武器铺,打听这把新售的兵刃。 路上,见识过那个冰碗的差役,就跟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秘密一样,忍不住和旁人聊起来。 “你看到那个冰碗没?” “当然看见了,要我说这个和天虹琉璃灯,简直天生一对!” “你们说,有了这个,指印的细节、还有好多天虹灯照出来的小痕迹,咱们原本看不太仔细的,是不是都可以用这个?” “那肯定。” “小郎君那双眼睛,你们说怎么长的?” *** 有线索很让人振奋。 但其中疑点也不能轻忽——若按照狄昭昭的推测来,那么乌香就成了案子中的疑点了。 狄昭昭决定去找师父。 萧府。 “师父——” 就跟风铃一样的清朗声音,又亮又脆,打破了萧府的宁静。 紧接着,一个喜庆的圆滚滚小团子,哒哒哒地飞快划过一道红色的虚影。 狄昭昭的足音,十分好辨认,萧徽才放下书,就接住了一个扑进怀里的小昭昭。 “昭哥儿近日愈发沉了。”萧徽把小孩掂量几下,跟掂量秤砣似的。 狄昭昭瞬间小脸鼓起,像是一只小河豚,眼神控诉:“师父!” 小孩据理力争:“我这是穿多了。”又有点没那么自信的补充,“我还长高了。” 萧徽上下打量小昭昭,又把他放回地上:“来,师父看看,昭哥儿长高多少?” 狄昭昭努力挺直腰杆,把自己当做小鹿一样往上拉脖子,还悄悄垫了垫后脚跟。 见师父带笑的嘴角,狄昭昭又心虚地把后脚跟,放下去一点点。 连忙昂着小脑袋问:“我是不是长高了不少?” 自然是长高了的。 小孩即使不到蹿个的年纪,也会缓慢长高。 但这点高度,可配不上变沉的重量。 萧徽忍着笑,摸摸他的小脑袋:“长高了。” 狄昭昭一下高兴了,他脆声:“我就说吧!” 萧徽想起今年被父母下的通缉令,看了看眼前唇红齿白的小孩,无师自通了咸鱼款挡箭牌,饶有兴致地问:“今年过年,陪师父回一趟萧府,可好?” “好呀、好呀!”狄昭昭点头,他本来就要来给师父拜年的。 狄昭昭昂着头问:“师父,你家是不是很讲规矩啊,我那天要不要打扮得乖巧一点?” 他记得好像听人念叨过。 说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萧氏一族世代清流,家风儒雅,以文雅和学识著称,怎么就教养出了萧放之这样的混账。 小孩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好像是在姜师伯祖家听到的? 萧徽挥手:“不用,就按你喜欢的来穿,大过年的,就该穿鲜亮点,穿那么素净做什么?” 又不是家里死人了! 狄昭昭小嘴“窝”起,又有点后怕的小声问:“那咱们会不会被打出来啊?” 上次他和师父去姜府被打出来,他还记得好清楚。 萧徽:“……” 这还真说不准。 他低头狄昭昭,也不拘面子地说:“那就要看你的了。” 狄昭昭眼睛瞪圆,不可思议:“看我吗?” 可是他是第一次去师父家欸! 小昭昭发现师父没开玩笑,有点忧愁的小小叹了一口气。 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突然变得重重的。 “好了,小小年纪叹什么气?”萧徽捏了捏小孩可爱的发包,“大不了咱一起被打出来,不是还有师父在吗?” “好吧~”狄昭昭无奈道。 坐下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狄昭昭问:“师父,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判断一个人有没有吸食乌香?” 萧徽显然早有耳闻:“你是为了客栈书生坠楼案?” “嗯嗯!”狄昭昭肯定点头。 萧徽却放下茶杯,摇头道:“若是生前,办法倒是有。吸食乌香过多的人,面相就能看出来,我当年还培养出一批郎中,专门熟悉了吸食乌香者的脉象,把脉也能把出来。” “那死后没办法吗?”狄昭昭连忙问。 萧徽摇头:“如果面相上看不出,死后脉象也消失,基本就没办法了。” 而且他当年,也不会去追究死人有没有吸食乌香。 人都死了,再追究这些,还要再怎么处罚? 狄昭昭不死心地问:“那乌香有没有办法和别的东西产生反应呢?” 萧徽顿住,诧异地看向狄昭昭:“此话何解?” 狄昭昭比划:“师父你见过烧琉璃没有?原本琉璃是浑浊没有丰富颜色的,但是在烧制的时候,往里面加铁、铜、还有一些其他东西,琉璃上就会出现特别鲜艳漂亮的绿色、蓝色、紫色……” 因为千里眼的缘故,在此前,狄昭昭也是被请去工部看过好几次烧琉璃的,每次都和爹爹一起。 萧徽倒是不知其中关窍:“难道不是往里头加了颜料,矿石?” 狄昭昭小脑袋跟拨浪鼓一样摇:“不是颜料!” 狄昭昭努力想了想,又举了个例子:“那师父有没有见过铁锅煮的绿豆汤?” 萧徽:? 狄昭昭见师父不知道,像是分享什么天大的秘密,小脸兴奋:“用铁锅煮的绿豆汤,是红色儿的!” 萧徽从小生在富饶之家,哪里会有人把红色的绿豆汤端到他面前? 他见狄昭昭信誓旦旦,命人去找府里的厨子。 又低头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狄昭昭忽然小脸一红,嗫嚅道:“我就是知道嘛。” 他才不要告诉师父,他偷偷摸去小厨房偷吃的时候看到的,小厨房因为腾不出器皿,又要煮点清凉的绿豆汤给闷在灶上的金大厨和杂役去暑气,就在大灶上拿铁锅煮了。 师父才说他变沉了!哼。 萧徽这种博览群书,广知四海的人,也是会有知识盲区的,而这个知识盲区,却是每一位大厨都知道的简单道理。 “用铁锅煮确实会发红,但老爷放心,这种红色无毒,也能喝,只是略微影响滋味。”萧府的厨子道。 萧徽确认:“烹煮过程与正常绿豆汤一样?” “回老爷的话,一模一样。”厨子肯定道。 萧徽不解地问:“那为何会有红色?” 这下把厨子也问懵了,只干巴巴的说:“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厨子也不清楚缘由如何。 等萧府的厨子退下了。 狄昭昭有点小臭屁地骄傲说:“爹爹说这个叫反应,就是一些东西,碰到另一些东西,然后就会有新的东西冒出来。” 他说完,又小脸期待的问:“那有没有东西,可以和乌香,或者制作乌香的罂粟有这种反应?” 萧徽拧眉思考。 接受了用铁锅煮绿豆汤会变颜色这种事之后,就很容易联想到一些新东西了。 比如毒药,就有一种下毒方式,需要先后服下两种药,只吃一种无碍,但两种一起吃,就变成了剧毒。 这种毒药,常用于两人一同用膳,便于下毒之人洗脱嫌疑。 萧徽生于大家,这种毒药自然也是有耳闻的,甚至还知道去哪里能弄到。 这一想,就彻底停不住了,以银针试毒,银簪变黑,是否也是这种情况? 狄先裕将此总结为“反应”? 萧徽陷入沉思,半晌,才道:“若真能找到一物如银针试毒般,能试出乌香,或者有一药方,能查出人是否吸食了乌香……” 萧徽的胸腔中,有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乌香此物,成瘾性太强,初染上时又很隐蔽,故而要治理极难。 他当年是烧毁了滨州乌香的根,抓了一批人,但也没能完全根除。 只要吸食乌香成瘾的人还在,就难以断绝,甚至会源源不断的拉更多人下水。 祸国殃民之蛆虫也! 萧徽低头看狄昭昭:“昭哥儿这番想法,可还有细致些的?师父当年抓了些制作乌香的人,还有些捣鼓不同乌香的异人,养过一批郎中,还联系过一些道长,指不定真能制出来。” “还有的!”狄昭昭兴奋地手舞足蹈,“除了颜色不一样,还有的是会忽然冒出些絮絮沉淀下来,师父你可以去工部烧琉璃的匠人那里看,可好玩了!” 此前冬至。 弄出了马蹄铁的,对马蹄铁改进了的,都或多或少的得到了封赏。 各家做琉璃的,怎么会不馋这个功劳?虽然大头被狄先裕拿去了,但是小头也足够吸引人了。 做琉璃挣再多的钱,哪有权利地位来得实在? 在中原这片土地,几千年朝代更替的历史里,商永远斗不过政权,若无背景,政令稍变,再多的钱财也能迅速被耗空。 各家都按照狄先裕给的“可以试试往里面加点东西”的建议,哐哐实验。 各种化学反应轮番上演,把狄昭昭看得真是过足了瘾,直呼新奇。 狄昭昭兴奋的比划,叭叭叭说了半天,把萧徽都说得一愣一愣的。 差点感觉自己像是在筹备炼制某种仙丹了。 狄昭昭一通说完,最后兴奋的小脸忽然一皱,可惜道:“要是现在有的话就好了。” “你想给那个死去的书生验一验?” 狄昭昭点头:“是啊。” 人毕竟已经死了,也许有的时候,清白与否,甚至比凶手到底是谁都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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