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珠玉在前,再看其他,实在品咂不出多少滋味。 意识到自己这点变化,傅老夫子微微皱眉,他虽冷面吓人,但年纪大了,终究对小孩有些慈爱之心,把前面批过的拿出来翻了翻,补了几个甲等。 他环视周围的夫子一圈。 心中叹了口气,这个年,有些学子怕是要被那看着可爱无害的小家伙坑惨了。 他回忆起那日考舍中孩子们的对话。 不由失笑,摇摇头,又继续批改起来。 *** 狄松实见身侧孙儿模样,摸摸他的头,问道:“昭哥儿真的要去看吗?” 亲赴多个现场,甚至还自学了许多仵作验尸技巧的狄松实,自己不惧尸体,但此刻仍然有些怜惜幼子。 “你毕竟还小。” 狄昭昭本来还有点紧张兮兮的,被祖父宽厚的手掌抚了抚头顶,心忽然安定下来。 他昂着头看狄松实,乌亮的眼眸里都是信任:“有祖父在啊。” 小孩挺起胸膛:“我才不怕呢!”又美滋滋地说,“我可是最勇敢的小孩,该是坏人怕我才对。” 狄松实低头,看紧紧攥住他衣摆的小手,眸光含笑。 做好了所有准备流程后。 狄昭昭走进了这间停尸房。 不大不小的一间屋子,地处偏僻,屋内摆着几张窄小的单人木床。 没有烧炭的屋内很凉,偶尔有一缕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呼呼地吹。 乍一看,阴森森的。 狄昭昭咽了咽口水:“祖父。” 狄松实弯腰把小孩抱起来:“就是一间普通的冬日屋子而已。”又捏捏小孩被吹红的脸颊,“是不是听你爹给你讲鬼故事了?” 他语气轻松自若,好似根本不把这屋子放在眼里。 情绪是会感染的。 狄昭昭抱住祖父,又抬起眼眸再看屋子里,好像真的就是一间平平无奇的屋子。 他小脸红扑扑的,很是不好意思,小声强调:“我才没有怕鬼!” 听祖父轻笑,还有笑气在耳边拂过。 狄昭昭微鼓脸颊,提高了声音,凶巴巴地说:“要怕的话,也是鬼怕我!” 恰好这时,仵作从侧边小门进来,一身大理寺仵作白服,进入狄昭昭视野余光的范围。 “哇——”狄昭昭眼睛一闭,昂头大哭。 把小脑袋埋到祖父怀里,小孩还蹬着腿,慌忙嚎道:“祖父,快跑啊啊!!” 有鬼!! 白白的,还忽然从角落冒出来。 和鬼故事里讲的,一模一样! 仵作:“……” 大理寺的小神探,好像被他吓哭了? 等一切解释清楚。 狄昭昭臊得脸和脖子都感觉烫烫的,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歉:“对不起。” 他居然把人认成鬼了! 仵作也不在意,这行做久了,也只有被人嫌弃才会觉得有些酸涩,这种吓到小娃娃的事,说出去还能当笑谈呢。 狄昭昭却很不好意思。 他才刚刚放话说不怕鬼的,呜呜,小孩觉得自己脸都被丢光了。 他羞恼地低着头看尸体,一点也不想跟祖父还有赵仵作对视。 时人有死者为大的观念,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不会将尸体解剖,仵作在做过勘察后,也不会任由尸体赤身裸体地躺在那里,而是会穿上衣服,尽量保护住死前的模样。 狄昭昭在单人木床边,看到的是穿好衣服,平直躺着的死者奚诚。 赵仵作又燃了一炷香,特质的,味道有点奇怪,但据说能祛除尸气,避免阴邪入骨。 点完,赵仵作就退到一边去了,静静地看着狄昭昭。 狄昭昭看了一圈,架起了大号的天虹显微灯。 熟练地调整好角度、一束七彩的光,就打在尸体上。 将冰凉凉的书生尸体,染上了几分奇怪的色彩,看起来好像都没那么吓人了。 “很多淤青、红肿的痕迹,在天虹显微灯下会变色。”赵仵作提醒道。 狄昭昭摇摇头:“我先看看外表,头发、领口、手掌、指甲、鞋子这些。”他解释自己打灯的理由说,“不同材料、颜色的东西,在不同颜色的光下,看起来会很不一样。” 他和爹爹都试过了,比如琉璃上的指印,红光就表现得很好,一照就看得清清楚楚,但是换到沉木桌上的细节,红光效果就不太好了。 狄昭昭打着光,从奚诚头发处开始一寸寸仔细看。 几种不同颜色光轮流扫过,许多小细节,前一秒还不太起眼,下一秒就很突兀的出现在眼前,很是惹人注目。 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狄昭昭眼神很专注,小脸认真。 此刻,似乎看不到一丝紧张和慌乱。 当真的专注地去拨开迷雾,寻找线索和真相时,狄昭昭反而心无旁骛了起来。 小脑瓜里很单纯,很执着,不会去权衡利弊,也不会去反复思量。 也许对小孩来说。 若是奚诚真是吸食乌香而亡,他不过是多花了些时间和力气,犯了一次错而已。 从小沐浴在爱中的长大的狄昭昭,并不觉得犯错是很可怕的事,也并不惧怕走错误的路。 若是奚诚真是含冤而死,却被断定是吸食乌香坠楼而亡,也许那才是真正的错误。 他坚持一生的清正,会毁于一旦。 遭来骂名,族中会以他为耻,连带家中父母妻儿都将蒙羞,后半生痛苦潦倒,为人所耻。 也许那些巴结不成的富贾,还会嗤笑,还以为有多清高,不过如此矣。 亲者痛,而仇者快。 世间之不公,至黑至暗也。 而落在蒙冤者身上一辈子难以挣脱的沉重大山,不过是执法者的一次轻忽,一次怕犯错。 所以当发现有疑点时。 狄松实顶着外面渐大的压力,也依旧坚持排查,不轻易定案。 狄昭昭黑溜溜的眸子,注视着死者身上每一寸痕迹。 发现狄昭昭哒哒哒来回跑动,不断调整天虹显微灯光芒向下,狄松实走到天虹显微灯旁,帮狄昭昭调整七彩光。 目光同时落在狄昭昭的小脸上,观察着他的脸色和状态。 赵仵作看了一会儿,很快就觉得无趣起来。 相比昔日只在关键时刻起作用的指印,没那么有用的足迹,还有几乎是空白的血迹复原现场,仵作验尸,在大理寺是绝对强势的存在。 赵仵作当年也是打败了许多天南海北的竞争者,才成功争取到了大理寺仵作这个位置。 从此定居京城,旱涝保收,过上了不错的小日子。 赵仵作看来,尸体能提供的线索,他已经全部写到了仵作报告里。 仵作这门手艺,可是要代代经验相传,师傅手把手教的,血瘀代表什么?指甲发黑代表什么?三日后才显现的尸斑又代表什么?不同颜色的红肿又分别是什么情况? 这些可不是光靠眼睛看就能看出来的。 赵仵作靠着墙,看着认真掌镜的狄少卿,只觉得唏嘘,若他当年在家乡,也有一位这样的父母官,他也不会远走他乡了。 正因如此。 即使赵仵作觉得狄昭昭再看一遍尸体,也看不出什么来,也依旧准备好一切,在旁边耐心的等待着。 站在旁边,脑海里思索着今晚上回去,要不要给孩子买点好吃的,狄大人都这么疼孙儿,闹得他也有点想家中还年幼的小闺女了。 在他的思索中,狄昭昭口中的“可以往下了”的声音,已经有一会儿没响起。 赵仵作正感觉耳边好像缺了点什么,狄昭昭忽然说了一句:“别动!” 赵仵作就跟看到了在水中泡成巨人观的尸体一样,瞬间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屏气凝神,精神紧绷起来。 他下意识扭头看狄昭昭,眼里还带着点没散去的迷茫。 “换个颜色看看。” 狄昭昭小手指了死者腹部偏上的一小块:“就照这里!” 所有人都知道,若两人对峙,发生冲突,想要在对方背后留下痕迹是很难的,除非一方转身逃跑,否则打斗痕迹,大多都是留在正面的。 脸、胸膛、手臂是伤痕的高发区。 而狄昭昭手指着的位置,恰好就在胸膛偏下处。 狄松实和赵仵作的表情,瞬间都变得郑重起来。 无论是从狄松实的经验出发,还是赵仵作勘验过的尸体来说,这个地方,确实是很容易在冲突中对对方下手的高度和位置。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遇到朋友了,高兴地抬手和对方碰个拳,就是差不多是这个高度! 赵仵作连忙疾步上前,伸着脑袋看狄昭昭手指的地方。 他只看到一件平平无奇,洗得有点微白的衣袍。 还是他给穿上去的。 “再换下一种光。”狄昭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一小片,嘴里要求着。 “回来一点点。” 狄松实小心的调整,来回几次。 当黄绿色的光,斜斜的打在清浅的衣袍上时,衣服上似乎有条比头发丝还细的线,在周围一圈亮莹莹的光中,暗淡得有点突兀。 就像是一条凭空出现的黑线,直直地闯入赵仵作眼中。 赵仵作:? 狄昭昭顿时不再犹豫,抬头喊道:“祖父你过来看!” 狄松实神色肃穆走过来,问道:“找到什么了?” 狄昭昭郑重道:“这有条小划痕,我觉得可能是被锋利的东西划过的。” 赵仵作看向那条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小划痕,若不是被指出来,再盯着看,恐怕谁也注意不到。 他迟疑的问:“这也许就是平日不注意,在哪里刮了一下。” 衣服也是会有正常使用痕迹的。 狄昭昭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像。” 在折腾衣服方面,狄昭昭经验还是很多的,所以说起话来,语气也比较有底气。 他从小爱到处爬上爬下的玩,除了这里脏一块,那里染了东西洗不出来之外,衣服第二大的损耗,就是划破了。 今儿手脚并用的爬假山,高兴得嗷嗷叫,然后衣服被划破了一条口子。 明儿高兴的玩游戏,动作太大,摔了一跤,跌破膝盖,裤子就烂了。 或者干脆就是在一处斜坡上兴奋的往下滑,来来回回高兴地玩一下午,从裤腿到屁股一整片,就都被磨花不能看了。 许许多多,数也数不清。 要是遇上他喜欢的衣服,小孩还会哭哭啼啼的望着爹娘,抱着衣服委屈地告状:“它破了。” 在狄昭昭孩童时的记忆里,布料被磨破、被粗糙的石子挂破,被勾住扯破…… 痕迹都是不一样的。 狄昭昭连说带比划,把这些说完,还道:“要是你们不信,可以拿布料试试,很快的!” 做一片布料难,但是想祸祸一片布料,那还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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