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到跟前,拄着拐杖的李老低头看看狄昭昭,确认了一下:“有依仗他的地方?”又有点不信,小孩才这么点高。 那老捕头无奈:“具体的细节我可不能说,这您也是知道的。” 照大理寺的规矩,若案子破了,能对外讲的,基本就是案子破了,凶手是谁,凶手的行凶的动机……这些都无伤大雅。 至于破案的细节,关键性证据,差役们做了哪些排查和搜捕,是不能对外说的。若发现了,直接逐出大理寺。 再大嘴巴的人,想到身上旱涝保收又体面的编制可能没了,便也变成紧嘴巴了。 不过见气氛有些尴尬,有老油条熟练踩着规矩的底线笑道:“您可别不信,若没有狄公子和小郎君,咱可连这人都发现不了。” 牛捕头也熟练的在规则旁施展拳脚,帮腔道:“三条直接线索。” 连钟老都一惊,他试图确定:“撰写卷宗时,能与凶手有强相关的线索,才能定为直接线索。” 像是某某和酒楼某掌柜发生过口角,所以有嫌疑,这种可不能称作直接线索。 “没错的。” 三老啧啧称奇,他们当初自己办这案子,别说三条了,连直接线索都没有,完全是云山雾绕。 小昭昭躲在爹爹腿后面,探出小脑袋往外看。 一群人走过来,后面还跟着好多人,看起来还凶巴巴的,狄昭昭忍不住缩到爹爹身后。 小脸鼓鼓地看对面,哼,你们人多我也不怕,我有爹爹! 同样一脸懵逼的狄先裕:“……” 瑟瑟发抖.jpg 要不是小昭昭太小太矮,他也想直接把小昭昭拿到前面来挡住他,他也不想直面这种场面啊! 还没闹清楚对面这领着乌泱泱一群人的三老身份,只觉得地位好像挺高的样子。 左厅里,就有一人快步而出,面带身心愉悦的痛快笑容,新冒出来的白发都像在发光,他对狄昭昭道:“昭哥儿你说的果然没错!” 狄昭昭眼前一亮,大理寺卿可是小孩认知里大理寺里管所有人的厉害大人,肯定比对面三个爷爷厉害! 他连忙高兴地喊:“高爷爷,你快来!” 小孩拉着爹爹飞快投奔穿着紫袍,容光焕发的高致远。 高寺卿走过来,这才看清了着急前来的三老,有些吃惊,又感觉有些理所当然,笑着见礼问候道:“钟公、李公、钱公。” 向来最会为人处世的高致远,这次竟没选择招待三老,而是转头来看狄昭昭父子,先对狄先裕笑道:“传言误我,竟不知你有如此巧思。” 狄先裕:震惊脸.jpg 发生了什么? “不是,您肯定是搞错了……”狄先裕连忙解释,疯狂摇头。 这次足迹绝对和他没关系!绝对! 把他这百十斤卖了,他也没这本事,要不然他就把自己给吃了! 不说什么左撇子的足迹特点了。连倒着走步子更小,走得更慢,体现在脚印上距离短,印记深。这些都是听了昭哥儿说,他才恍然大悟的!!! 高寺卿只是笑笑,一副仿佛知他惫懒的包容表情:“你就是太谦虚了,才让外界误了你。” 说完,他也不和狄先裕这个爱自谦藏拙的多说什么,反正等狄寺丞忙完了,自然有人来操心。 他低头,笑得慈祥,像是看金钵钵一样看狄昭昭:“昭哥儿可真当厉害,猜得一丝不错。” 狄昭昭黑溜溜的眼睛一下亮了:“坏人招了?” 钟老也顾不上气恼这个昔日下属如今得意,竟不理睬他,赶紧问:“这案子真破了?” 大理寺卿直接点头:“本还负隅顽抗,想着狡辩抵赖,狄寺丞拿证据一压、一诈,他心神一慌,便说漏了嘴。” 在场谁没审过案子? 有点经验都知道一旦说漏了嘴,哪怕再小一个点。只要被找到破绽,攻破了心防,就跟遭遇洪水的堤坝漏了一个小口,只会越漏越多,再堵不住了。 第一审粗粗问过一遍,第二遍再揪着细节继续问,总能让人把所有都撂干净。 犯人能有几次犯案的机会?他们大理寺随便找个人出来,不都审过几百桩案子?比经验比耐心比审问技巧……哪一样是嫌犯比得过的? 更何况是由狄寺丞亲自审。 狄昭昭一喜,赶紧问:“那他为什么烧酒楼?”小孩好奇地睁大眼睛。 高寺卿道:“因为愤愤不平。”他从头说起,“这人当年在圈子里也是名噪一时的厨子,因为与一食客纠纷被打断了右手,要休养很久,吉祥酒楼等不了几个月,便花大价钱请了个新厨子。” “酒楼满意新大厨,给了他一笔赔偿,便打发他走了,他不满意去闹,没闹成,反而被一群恶汉缠上……” 越是闹,越是被收拾得很惨,被打,被逼着搬家,被闹的妻离子散,被再次打断正在养伤的右手。 狄昭昭不懂了:“那他为什么不报官啊?而且六间被烧的酒楼里,也没有吉祥酒楼啊!” 狄先裕也听得有点迷糊,这人报仇还能找错了对象? 牛捕头想起那老头见到自己就下意识发颤的模样,倒是有点猜测:“他莫不是不敢?被收拾怕了?” 大理寺卿点头肯定他这个说法:“别看他放火烧得厉害,性子孬得很。不仅不敢报官,怕事后被酒楼背后东家报复,连吉祥酒楼都不敢往近了凑。” “右手被打断,一身自幼苦练的厨艺就废了七七八八,他本就因为厨艺天赋高有些傲,一朝跌落谷底成了废人,越是脾气暴,日子就一年比一年差。” 高致远说着,都下意识回想起刚刚在里面审问时发生的事。 徐田被一个个问题逼得越吐越多,满脸煞白,手脚瘫软地跌坐在地。 他额头布满汗珠,眼睛却赤红,声音嘶哑又癫狂: “凭什么他们那些厨艺不如我的,一个个笑得那么高兴?我却连卖苦力都要被挑剔被骂,呵呵呵——看他们在火里挣扎,为丢了饭碗苦恼发愁,不得不离开京城,我可真是太兴奋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听说我还拉下了好几个大理寺的官差,能让你们这样的大人物倒霉,为我焦头烂额哈哈哈——,这辈子也算是值了!值了!” 也许是看到自己必死的命运,老头最后都狂笑起来,把自己最得意的那些瞬间,都以吹牛般的口吻说出来。 钟老不甘的问:“所以他烧第一间酒楼的时候,竟然只是因为看到了某个曾经比试过厨艺的对手过的好,笑得开心?” “可能还有他当时境遇不好,”高寺卿倒是没有不甘,因为案子在他手上破了,就不至于有执念。 至于徐田这种人,不多见,但是在大理寺也不太稀奇,“哦对了,据他的说辞,他当时可能觉得被嘲讽了,还颠三倒四的说什么看他就像是看路边的一条狗。” 狄昭昭小嘴都“窝”起来,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难理解的坏人。 他小手下意识扯扯爹爹的手,仰头问道:“爹,这和故事里的不一样啊!” 狄先裕感慨的薅薅儿子脑袋平复心情,又说:“真坏人可比故事里的坏多了。” 狄昭昭还小,暂时感受不到案件背后几方的酸楚和沉痛,只觉得坏人有点奇葩,坏得过分了。 但有爹爹的大手摸他脑袋,一下一下的,小昭昭觉得安心极了,又能静心去细细地想之前想不通的地方。 “所以爹爹当时说的没错,坏人真的很擅长烧火!”记性很好的小昭昭认真道。 狄先裕:? 他说了吗? 哦,他好像是随口说了句,但是当时不是已经被否了吗?说是不会烧火的人,烧了六次也该会了。 他反射性抬头看看周围人。 所幸现在大伙都沉浸在案子里,没注意到他。 高寺卿道:“当学徒时每天都要帮师父烧火,小火、猛火这些应该难不倒他。而且他还很熟悉后厨,猛火一起就容易碰着酒楼存的油。” 故而六次大火,一次都没成功在烧大起来前扑灭。 狄昭昭忽然想到:“那他岂不是都不需要去踩点!” 小孩摸着下巴喃喃道:“我和爹爹就是爱吃了点,好多酒楼里面包间布局,厨房在哪个方向都熟悉了。更何况他在京城当了这么多年厨子呢!” 这话说得人背后一身冷汗。 不仅和那些酒楼的人没有纠葛,没有查得到的仇怨。在放火之前,连提前去踩点都不需要,甚至放火的油都不需要准备,厨子还能不知道哪里有油? 钟老苦笑:“所以说像是凭空蹦出来一个人。” 他是第五个查这个案子的,也是第一个提出“像是凭空蹦出来一个人”观点的。 当初所有人都只当他查不到,故而把对手推崇得厉害些,以显得自己不是太无能。 如今回过头来看。 若真的站在被烧酒楼的角度看,这和凭空冒出来一个人有什么区别? 即使大理寺排查的再仔细,再不计成本、不惜人力,也不可能去查第一桩纵火案五年之前,另一家酒楼和厨子发生的纠葛。 钟老情绪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这种案子他当年没破,也没那么憋屈了,这种案子怎么可能破得了? 想到这,他忽然一愣:“那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这样的人都能找出来?总不能是这次被烧酒楼的厨子,想起来曾经路遇几十年前的故人,自己很开心,对方有点不开心吧? 被这样一问,众人视线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在小孩身上。 案子真破了,一般来说,做事后诸葛亮,都会恍然大悟,觉得“不过如此” 可如今,做事后诸葛亮,反而比破案前更震撼,更难以接受了。 这样的人都能被找出来,那还有什么人找不出来? “十年悬案,大理寺都换了两三批人了,竟然让个孩童找到了症结。”拄着拐杖的李老长叹一声。 他忽然哈哈一笑,对狄昭昭说:“实在是不好意思,方才怕是吓着你了。老夫还以为你是哪家官员家里骄纵的小孩,没想到你竟是此案的大功臣!!三条直接线索,后生可畏啊!” 他从腰间取下一块看起来就通透莹润的上好玉佩,笑道:“这块玉佩就当给你赔礼了。我这人脾气直的很,见不得歪门邪道的东西,现在就只是个坏脾气的老头子,没什么好怕的。” 狄昭昭见刚刚还拧着眉头,一脸凶巴巴走过来的爷爷冲他笑,探头探脑道:“我只是帮了点忙,找人抓人,都是大家一起做的。” 他完全想不到要怎么在这么大的京城里,找到一个并不是左撇子,而是右手断了的徐老头呢! 此时意气风发的高寺卿笑道:“你学你爹什么都好,千万别学你爹的谦虚。要是这个案子没你,多半又要搁置了,你当属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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