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鲁,母亲怎么还不同意?为什么还不把诏书给我,让我按印?” 小鲁柔声劝道:“太后……太皇太后您别着急,丞相她也有她的顾虑考量,这件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则万劫不复,丞相她也是担心您被利用。” 文郁君无助地跪在神像前的蒲垫上,被蒙住的双眼仰望着一片漆黑。 “我这一生被利用的还少吗?都说我傻,我天真,什么都不懂,可是我一个瞎子,懂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道观外,黑暗中模糊的树林被风吹刮得沙沙作响,像神明在叹息。 “我真羡慕艳儿可以嫁给她,本以为这辈子是无缘了,没想到还能有相助她的时候,哪怕是利用也值了……只求她能如愿。”
第210章 协议 自从占领了江水平原,来到璧城之后,沈黛末留在家里的时间更少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和冷山雁分离,冷山雁的大部分时间也都在等待。 好在前方的好消息不断传来,缓解了冷山雁对她安全的担忧。 这些年全国各地征战连连,混乱割据。各地的豪强们只想着尽快着掠夺,每占领一个城镇,轻则滥杀,重则屠城,在这些人眼里成为了家常便饭,就连士兵,也把打仗当成了敛财的工具,在攻城胜利之后,她们疯了一样地占有城内百姓的财产牲畜,好让自己‘回本’。 但是无人指摘,因为大家早已习以为常。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沈黛末从前曾统领过的北境三州,简直是一股清流。并且由于她恪守不许屠城的准则,因此即便她并不亲自出征,只要打着沈黛末的旗帜,也不乏有人主动开城投降,只求在她的统治之下,能获得一份安宁的生活。 就这样,沈黛末的版图越扩越大,她的军队也离洪州城越来越近。 师英即使手里握着楚慧娆这个王牌,身在固若金汤的皇城之内,却依然感觉自己被沈黛末逼到了悬崖边上。是天空倒扣倾覆而下的黑暗,无边的阴影笼罩着她,让她时常从梦中惊醒,体会到了曾经沈黛末的滋味。 璧城,乃是北方头一号的富饶之地,城内豪族众多,生活亦比北境苦寒之地奢靡。 在沈黛末攻城之时,各个躲在自己的黄金打造的巢穴里瑟瑟发抖,毫无贵族自持的矜贵仪态,生怕沈黛末屠城,她们的命交代在这里,没福气继续享受花都花不完的富贵繁华。 攻下璧城之后,她们见沈黛末没有屠城的意思,瞬间抖落尽了身上的泥土,摇身一变,又是从前不可一世的世家贵女公子,只不过换了一个靠山。 沈黛末就是她们的靠山,作为沈黛末的夫郎,如今的镇北王夫,哪怕沈黛末如今正在外出打仗,拜帖依然如雪花一样飞进了镇北王府里。 又邀请冷山雁去赏花的,还有邀请冷山雁一起去礼佛的,更有旁敲侧击询问冷山雁生日,准备在他生日宴上送价值昂贵的礼物讨他欢心的。 白茶收这些帖子都收犯了,跟冷山雁抱怨:“送这些帖子的不是名门公子,就是哪位贵夫,大家都是男人,怎得这么热情?” 冷山雁懒懒地靠在椅子上,修剪得干净整洁的指甲在账本内的数字上轻轻地滑着,轻挑的眼梢艳丽中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轻嘲。 “他们哪里是对我热情,妻主快凯旋了,不过是想通过讨好我,在妻主耳畔说说好话,替他们一家子谋前程。” 白茶笑着:“谁让您是镇北王夫,而娘子又风头正盛呢,眼看着就要打到洪州城了,若此时能得到娘子的信任,往后还不鸡犬升天。只是您这么久了,一直没出过门,他们也是逼得没法子了,这才不停地送拜帖。” 冷山雁端起手边的汝窑青白釉葵口盏,浅抿了一口:“妻主不在,我不便多出门。” 他见过无数宅斗的手段,上辈子,顾锦华后院里的‘七仙子’其中之一,就是在一次夫侍们的集体外出中落了水,被一个过路的女子救下。 落水救人难免有肌肤接触,顾锦华对那过路女子佯装感激,和回到家中之后,那个落水的小侍便失宠了。因为顾锦华觉得他不再干净。 冷山雁虽然在内宅里独大,但一旦出了王府,谁知道会不会遇见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得不偿失,索性在沈黛末走后就闭门不出,反正他并不向往外面看似繁华却空虚浅薄的世界。 在别人眼里,冷山雁是被困在深宅大院里的孤寂苍老的灵魂,但他却觉得,这是沈黛末替他躲避外界纷扰的盔甲。 他只需要在府中等着,替她将姝儿和阿琉教养得懂事知礼就好。 “公子,小姐们的花园已经造好了,您可要过去瞧瞧?”白茶问道。 姝儿和阿琉如今也一岁多了,女儿不能像男孩子一样,憋闷在小小的屋子里,需要更广阔的天地玩闹蹦跳。 “走吧。”他合上账本起身,衣袍垂落,浓密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坠,在略显暗沉的房间内,似一条鳞片漆黑幽亮的巨蟒尾巴。 新花园的地址就在姝儿和阿琉院子的旁边,建好之后才将中间隔断的墙壁打通,成了她们专属的花园,只对她们开放,外人想要进来,必须要先进她们的院落,或者翻墙。 可这处花园的围墙不但高,而且没有任何树木或者藤蔓植物为视线做遮挡,任何动静都一览无余,半点也不能藏污纳垢。 花园的内部面积很大。 不似传统的繁花密布,假山林立的花园,美则美矣,却处处透着危险,稍一不注意就容易磕着碰着,或落进水里,或被花丛里的毒虫毒蛇咬伤。 里面只有大片大片起伏的草坪,草甸子被精心修剪过,踩在上面仿佛绿色的地毯,地毯上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仿佛一秒回到了北境的草原。 在起伏的草坪上零散地种着几颗价值连城、形状优美的矮罗汉松,就算孩子将来长大调皮去攀爬掉下来,因为距离地面不高,下面都是柔软的草地,并不会摔伤。 和缓起伏的草甸上,一条浅浅的只能没过人脚背的清澈溪流从中间川流而过,从院墙特意开的小洞中流到院外。 溪流穿过的墙洞,还精心安装上了孔洞极细的铁丝网,只能过水和细微的泥土,蛇虫一类别想从里面钻进来,就连溪流畔的小石头,都是形状扁平圆润没有棱角的鹅卵石,并且各个如成年人的拳头一般大小,无法被孩子塞进口中。 “这园子简直大得像旷野,一眼望不到头,都能用来跑马了!”白茶惊叹道。 冷山雁漫不经心地笑着,宽大的沉色衣袍也遮挡不住他高挑挺拔的身姿。 作为他精心为姝儿和阿琉打造的小乐园,可供她们随意玩闹跑跳,不必拘束自己,打滚也好,爬树、戏水也好,都没有危险。 等将来她们长大些,在草地上按上靶子,便可用来练习骑射。 * 乳父抱着姝儿和阿琉走了出来,她俩如今已经能勉强走路了,小脚丫踩在柔软的草坪上,泥土在草根的作用下松松软软,即便摔倒了也不会伤到。 第一次来到花园的两个小团子明显非常兴奋,在乳父的呵护在快乐的玩耍,发出只有彼此能听懂的婴言婴语,头顶两个扎着红头绳的小揪揪在空中一颤一颤,一会儿好奇地抓一把嫩草,一会儿摸摸不知名的小野花,粉嫩肉嘟嘟的小脸上沾上了嫩黄色的花粉,扑哧一声,打了个喷嚏。冷山雁轻笑着用帕子将她们的小脸擦干净,艳丽而冷峻的眉眼美得浓墨重彩。 “把冬儿叫过来,让他也跟姝儿阿琉玩会儿,亲兄妹到底不能太生疏。”冷山雁道。 “是。” 没一会儿,冬儿来了,看着精心布置的花园,不满地嘟囔道:“我小时候就没有自己的小花园。” 白茶连忙解释道:“小公子可不能这样想,您出生那会儿娘子还未发迹呢,没有这么大的宅院。但郎君他也是经常把您带在身边的,您小时候想作画,吵着要用娘子衣衫上常出现的蓝色,郎君就让下人从库房里挑昂贵的青金石现磨出来供您玩。” 而且,冬儿出生那会儿,沈黛末可就冷山雁一个郎君,没有侧室,再加上是个不能继承家业的男孩儿,因此根本不需要提防有人谋害他。 不像如今,内宅看似风评浪静,但说不准就有人心思活泛起来。 冷山雁自毁身体,若姝儿和阿琉‘夭折’,那沈黛末就不得不再宠幸其他男人,繁育子嗣。 因此,冷山雁就像一只刚刚生产完的大雁,保护着两只刚刚破壳而出的小雁子。 自从她俩从出生,孟燕回就没见过她们,满月宴也只在丰家席氏、以及沈黛末信赖的大将、她们的夫郎前短暂地露了脸,伺候她们的都是冷山雁这些年培养出来的亲信,外人都进不了小雁子们的院。 冬儿并不知晓大人世界的弯弯绕绕,他听到白茶这样说,心里就好受多了,骄傲道:“娘亲走之前同意了我跟二爹爹学骑马,说会给我带一匹可爱的小矮马,我也要自己的马场。” “……嗯。”冷山雁眉心不着痕迹地拧了拧。 他其实并不赞同冬儿学骑马,太过野性,但既然沈黛末都同意了,他还能再说什么?他不愿意忤逆沈黛末,只能点头答应。 冬儿一笑,神气极了:“我要让二爹爹教我,他骑马好。” 冷山雁点点头,再次应了一声。 冬儿开心无比,突然又说道:“爹爹,你建这个院子,是为了防着二爹爹吗?” 冷山雁的狐狸眼下意识眯紧,略微露出一点凶色,像夜色下的刀光:“是侧君让你这样说的?” “不是。”冬儿摇摇头,说道:“是二爹爹前两天带我玩,看到了你在建花园,生气地小声嘟囔,被我听见了。” 冷山雁微微勾唇,似笑非笑地揉了揉冬儿的脑袋:“你二爹爹多思了,爹爹只是为了给妹妹们建花园,与他无关,去玩吧。” “哦。”冬儿点了点头,开心地跑向姝儿和阿琉的方向。 冷山雁确实是防着孟燕回的,因为他一直觉得丹枫死的蹊跷,只可惜线索断了,无法追查。 但也因此,他一直对孟燕回保持警惕,或许在外人看来,他草木皆兵,但他必须如此,决不能用姝儿和阿琉的命,去赌一个未知。 孟燕回恨他就恨吧,这些年恨他的男人还少吗? “主君、主君、” 外面有人跑来,冷山雁转身冷漠地盯着来人:“何事?” 下人道:“主君,门外有人自称是您的父母,从南边来的,要与您团聚。” 冷山雁眸光瞬间一沉,如暗藏汹涌的怒海,但面上一如既往的沉静。 他不动声色地嗤笑了一声,轻抚着指间的玉蛇戒,上面猩红的竖瞳目光凶狠:“定然又是居心叵测的狗东西冒充的,让查芝将此人赶出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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