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末接过就着烛光细细扫了一遍,精挑细选了几个人,随即用朱笔将名单中勾了出来。 “凤州司录参军事,秦勉,革去一切军功。光禄寺少卿、太常寺丞,鸿胪寺卿,国子监祭酒及司业,不敬国父,杖三十,流放岭南。” 中官微微神情无比震惊。 沈黛末素有仁爱之名,哪怕从前四处征战时,都未胡乱杀伐过,甚至连已故仇家师英的夫郎卢氏都未充为奴籍,而是为其保留了部分财产,让其留在洪州城内安度余生。 这样仁厚的开国帝王极为少见,没想到还是被臣子惹怒。 不过看沈黛末轻描淡写的模样,仿佛这还没有开始动真格。 而且这个名单上还有鸿胪寺卿甄泓的名字,封后大典正需要鸿胪寺主持,陛下这是要换自己人? “是,奴才这就去传旨。”中官缓缓退下,连夜传旨。 朝野震惊,光禄寺少卿从四品,国子监祭酒从三品,这些可都是朝廷重臣,沈黛末竟然说流放就流放,并且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凡求情之人,都被她一撸到底,跟着光禄寺少卿她们一块去岭南流浪了。 将这些人处置了之后,沈黛末很快就将自己的亲信安排了进去,丰凌霜为从三品鸿胪寺卿,连查芝都混成了正四品的官员。 这还没有到这些开国功臣们正式论功行赏的时候,沈黛末就出手这么大方,这下那些反对的人慌了。 当初跟随沈黛末打天下的人那么多,其中不乏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这些人可就眼巴巴地盯着这些职位,她们这样一闹,正好给人家腾位置。 有些胆子小的不再闹了,安安分分地写贺表,而以周金戈,周晗光为首的人还在跟沈黛末硬刚,毕竟发展到现在,退则满盘皆输,还要承受帝王的报复。 但好在此刻,贺表上的人数已经从前多了一大半,面子上过得去了。 * 封后大典在丰凌霜的主持之下,如火如荼地准备着,务必尽善尽美。 延英殿内,孟灵徽跪在沈黛末脚下,说道:“陛下,光禄寺少卿,在流放的路上自尽了。” 沈黛末表情淡淡,连细眉都未皱一下:“你这是何意?让朕愧疚吗?她们忤逆朕,污蔑皇后之时,就没想过今天?当朝政是儿戏吗?” 孟灵徽薄背伏得更深,焦急磕头道:“陛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陛下。” 沈黛末倏尔一笑,她半蹲下身,将孟灵徽扶了起来。 孟灵徽已经急得眼含泪光,鬓边的流苏发钗也跟着滑坠,沈黛末顺势伸手将她的流苏发钗扶正,摇摇晃晃的流苏轻轻拍打着孟灵徽苍白的脸颊,拂过她怔然的眉眼。 “……陛下。”孟灵徽抿住唇,难为情地垂下眼帘。沈黛末笑着松开手,站到窗台边,窗外的菡萏池内的莲花已经谢了,留下满地枯杆。 “灵徽,你是朕最信任的人,朕自然明白你并非替她们说情,朕只是一时情急。罢了,近来凌霜因为筹备封后大典一事累病了,她随她母亲,身体不好,但大典还要继续,所以朕准备让你接替凌霜。” 孟灵徽的复杂心事还未来得及消化,就被沈黛末这一席话震得僵在原地。 “陛下,微臣才疏学浅,礼仪不精,无法筹备如此郑重的封后大典。”她急忙拒绝。 可沈黛末却一下扶住了她的双肩,笑容十分温柔,眸光中映着她的倒影:“灵徽,这些人里面,我只信任你了。” “微臣……微臣领命。” 孟灵徽咬着颤抖地嘴唇,硬挤出来的笑容,比哭还要破碎。 如果说丰凌霜体弱,那孟灵徽更是病西施,风一吹便倒了。 封后大典的仪式繁琐又复杂,极为耗费心力,累得孟灵徽走两步便开始咳嗽,人比从前更加憔悴。 “灵徽,怎么身子还是这么差?朕前些日子差人给你送的补品,你没服用?” 孟灵徽手拿绢帕捂着嘴,虚弱一笑,道:“那些补品太珍贵,微臣舍不得用。” 沈黛末无奈摇头,温声道:“一会儿朕让太医来给你诊治诊治。” “谢陛下。”孟灵徽微微颔首福身,身上淡淡的清香拂过沈黛末的鼻尖。 “你我之间,客气什么,坐。”沈黛末亲自扶着她坐下。 孟灵徽受宠若惊,被她握住的手腕僵硬地像块木头,脸颊上更泛着淡淡的红潮,眸子潮湿如积水。 “这次来找我何事?”沈黛末在她对面坐下,问道。 “封后大典的流程和具体安排已经准备好了,微臣额拿给陛下过目,皇后须在册封前三日斋戒沐浴,册封当日,皇后从清宁殿出发……” 沈黛末一边饮茶一边听着她安排。 说完,孟灵徽问道:“陛下可觉得哪里有不足之处,微臣好改进。” 沈黛末淡笑着:“你做的很好,无需改进。即刻着人誊抄一份,拿去含凉殿给皇后过目。” 孟灵徽充盈的水眸溢出些诧异之色:“皇后现住含凉殿?” “是啊。” 孟灵徽深深地阖了阖眼帘,仿佛受到了什么致命的冲击,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 历朝历代,就连把皇帝迷得五迷三道,被称为祸国妖君的侍君,都没有一个能和皇帝同居一个寝宫的,何况还住了这么久。 “含凉殿乃陛下的寝宫,论理皇后应该住在清宁殿,纵然尚未行册封礼,不宜住进去,也应该另外找个宫殿入住才是……微臣并未指摘陛下,而是怕这个特殊时节,言官们又闹出事端,让、让皇后伤心。” 沈黛末毫不在意地笑着:“这些非议雁郎在寒山县时就没断过,自然受得住。我如今虽做了皇帝,但与他是结发夫妻,烟火气的日子过惯了,含凉殿和清宁殿隔得太远,实在不习惯,索性让他带着孩子都住在我的寝宫里。” “那些言官们要骂就骂我好了,雁郎也是奉我之名,不该担这个骂名。” 孟灵徽握紧了拳头,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病弱的笑容是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扭曲:“陛下与皇后真是伉俪情深。” “对呀!对呀!我们十几岁就成婚了,感情自然深厚。”沈黛末笑得眼睛都要没了。 “……”孟灵徽突然感觉头晕目眩:“陛下,微臣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 * 七日后,哪怕还有反对之声,甚至民间还有传言冷山雁是妖后。 但即便如此,封后大典依然如期举行。 冷山雁身着皇后的礼服,在含元殿上亲手接过沈黛末送上的后印,之后再命夫院内接受众命夫们的朝贺,正式成为皇后。 与此同时,一封弹劾鹤绥府府尹张齐芳强纳良民为侍的折子递到了御前。 沈黛末下令将张齐芳下狱,原本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就在张齐芳下狱之后,一名叫陈贺岭的官员弹劾张齐芳贪污。 她命人调查,却发现牵扯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利益勾连之众,甚至还有京官。 而最初弹劾张齐芳的陈贺岭也被人报复,举报她宠侍灭夫,逼死结发夫君。 开国之初,国本未定,沈黛末本想轻轻放下,革去张齐芳的职务,将陈贺岭发回原籍,这事儿就算完了。 但陈贺岭在返乡途中突然暴毙而亡,死相蹊跷,像是有人伺机灭口。 百官皆为陈贺岭鸣不平,沈黛末亦雷霆震怒,下令让孟灵徽去鹤绥府彻查。 半年之后,涉事官员、地主、乡绅八百多人,一律全诛。
第219章 反噬 鹤绥府府尹贪污一案,让臣子们第一次看到了沈黛末的铁血手腕。满朝官员除了极少数真正的清官,就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真正清白,一旦沈黛末有心搞事,即刻就能像处置鹤绥府府尹一样,将她们统统送到菜市口斩首示众。 于是另有一部分人偃旗息鼓,安安分分地当个老实人。 但她们是老实了,可从前给雁子造的那些谣言却并没有从民间消失,‘妖后’的屎盆子依然紧紧地扣在冷山雁的头上。 尽管沈黛末有意阻止,传言还是流进了后宫。 就连孟燕回都有些听不下去,冷山雁虽然称不上什么贤后,但也绝达不到妖后的标准,毕竟他可没祸乱朝纲,撺掇沈黛末滥杀忠良。 况且,说冷山雁是妖后,不间接在说沈黛末这个皇帝识人不清吗? 听说冷山雁此刻正带着阿琉和姝儿她们在太液池游玩,便赶了过去。 在一群宫侍们的簇拥之下,冷山雁一袭玄衣织金的常服,宽大的袖袍几乎要垂到地面,垂落的衣袖露出半指宽的纯白中衣袖口,层层叠叠,如水墨逐渐晕染,宽大却不沉闷厚重。 他微微伸出手,折了两枝香味浓郁饱满的丹桂花,指间的玉蛇戒衬得他骨节修长而白皙,雕刻精致的玉蛇仿佛一下秒就要活过来,蜿蜒着细长身子攀上丹桂花。 他两枝丹桂花分给了姝儿和阿琉,温柔耐心地带她们玩。 孟燕回想走过去,立刻被几个宫侍拦了下来:“宸皇贵君,烦请您稍等,容下奴去禀告皇后。” 虽然沈黛末后宫只有两人,孟燕回又是侧室,但他的封号为宸。 宸字代表象征帝王的紫微星,沈黛末给他这个封号,可见其受宠尊荣,因此宫侍们丝毫不敢怠慢。 “去吧。”孟燕回叹了口气,他本就是急性子,被宫里的规矩弄得烦心,明明冷山雁距离他十步之遥,还要搞这么复杂。 宫侍上前禀告了一声,冷山雁正用叶子逗弄着阿琉的鼻尖,惹得阿琉打了个喷嚏。 他轻轻一笑,听到通报眼皮都未掀一下:“让他过来吧。” 孟燕回这才走了过去,开口便道:“郎君——” “皇贵君这么久了,还没习惯宫里的规矩吗?”冷山雁清敛的眸光薄而锐利。 孟燕回在心里骂了一声自己就不应该多管闲事,冷山雁还是这个狗德行。 规矩?这皇宫还有规矩可言吗? 哪有皇后不住在清宁殿,而是与帝王长居含凉殿的? 就连本应该住在自己寝宫的姝儿和阿琉,都被冷山雁以孩子还小为由,养在含凉殿内,许多时候她们甚至与沈黛末冷山雁同床同住。 若不是冬儿大了,子大避母,说不定也要跟他们住在一起。 孟燕回极不服气地咬牙。这些压人的规矩,对冷山雁来说都不算数,却专门拿出来管束他,孟燕回心里都要恨死了! “侍身给皇后请安。”他不情不愿地福了福身。 “平身。”冷山雁方才微微抬手,上挑的眼尾露出轻慢光泽:“都退下吧。” 宫侍们依次退下,站在远远地地方,等候冷山雁的差遣。 “皇贵君自从册封以后,还是第一次来找本宫,有何事?”他嗓音懒懒。 孟燕回:“皇后还真沉得住气,难道没听到民间的传言?看来你的耳目还不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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