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刚落,外面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她撑着身子半坐起来,推开宫门,来到与菡萏池相连的大露台上,菡萏池水更是被狂风暴雨吹皱涨水,更是将她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沈黛末张开双臂,感受着雨点砸在自己身上的滋味,有些享受道:“好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冷山雁从背后拥住她,宽大的肩膀几乎将沈黛末整个人融入了自己的胸膛里,咚咚狂乱的心跳透过彼此的肌肤与骨骼传递给她。 他眼眸半阖着,遮掩着眼底幽幽的暗火,似乎不满她的分神,滚烫的薄唇更是贴着她的脖颈低声低喃着:“黛娘,秋末下暴雨是常事。” 说着,他的双臂更加拥紧了些,清冷如玉的修长从她的衣襟交叠处伸了进去,就像一条白玉细蛇钻进了她的身体里,缠绕着细腻的柔脂,喘声低沉。 沈黛末细颈微仰,微微偏过头。 他的长发被狂风吹乱,凌散的发丝刮在他清贵冷艳的脸上,被雨珠砸湿的睫毛轻轻垂着,湿润慵懒,极致的雪肤乌发,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冷媚。 她无声地笑了起来,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狂风暴雨吹得残荷枯枝摇曳,空气中弥漫着雨水天然的清冽,以及枯荷的淡淡苦涩滋味。 冷山雁仰面躺在露台上,呼啸的风雨声掩去了他细碎动人的吟声,洇湿的墨发如菡萏池中蜿蜒的水蛇横陈开来,豆大的雨点如子弹般霹雳地砸在他的脸上,在他的脸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仿佛绽放的透明水焰。 他勾唇笑着,闪电时不时地撕裂夜空,照亮他艳丽异常的眉眼,在倾盆大雨中浓墨重彩地燃烧。 * 温暖的汤池边,沈黛末懒懒的躺在椅子上,任由冷山雁替她擦拭打湿的发丝。 大雨中那啥确实有些疯了,况且她连日来被朝堂上的事情折腾地真的很累,每天沾枕头就着,根本没兴趣做那些事情。 但……雁子真的是魅魔。 菡萏池边,暴雨中的他,就仿佛西湖之畔刚刚化形的蛇妖,有一股野性为褪的凶辣和浑然天成的艳色,哪怕一言不发,只是那双寒狭细长的眼眸睨向她,她便瞬间三魂没了七魄。 这么一想,民间的人说他是妖后也不无道理。 思忖间,窗外一道强烈的白光闪过,转瞬即逝的白光让偌大的殿内霎时亮如白昼,很快又归于昏暗。 随即一声巨大的雷鸣声仿佛在他们耳边劈开一样惊天动地,吓得人心慌。 雨势加大,雷阵轰鸣,震耳欲聋,狂风更是将窗外的树木吹得狂乱,悬挂在殿外的灯笼被吹灭掉落,院子内的树枝张牙舞爪,抽打在廊下的朱红立柱上,好似阵阵怒号。 沈黛末有些担心地坐起来:“这么大的雷声,会不会把姝儿和阿琉吵醒?” 冷山雁立马招呼了白茶去偏殿看两个孩子。 没一会儿白茶跑回来,笑道:“两位皇女都睡得香着呢,想来是不怕打雷。”“那就好。”冷山雁放心道。 但沈黛末依然忧心忡忡地看着电闪雷鸣:“冬儿呢?” 冷山雁将一件单衣披在她的身上,温声道:“冬儿有乳父带着,黛娘放心吧,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要上朝。” 沈黛末沉默了一瞬,又是一声巨大的雷声轰鸣,仿佛砸在心上。 “冬儿害怕打雷,我还是去看看吧。”她始终放不下担心。 冷山雁寂静一瞬,折中道:“我这就让宫人去把冬儿接来。” “别。”沈黛末出言阻止,并且开始穿衣裳:“这么大的风雨,把他接过来怕是会得风寒,我去就好。” 冷山雁看着她着急穿衣的举动,散开的眉眼微微拧着。 如果不是他们现在居住在偌大的宫殿内,一旁的架子上还挂着绣工精美的凤袍,他几乎都快忘记了沈黛末已经做了皇帝,她们仿佛还是生活在清繁镇那个小小的温暖的阁楼里一对小夫妻。 都说帝王无情,可沈黛末丝毫未改,依然是从前那个她,维护夫郎,心疼孩子,说话温声细语,丝毫不像前朝般雷厉风行,可正是这样的她,给他们构建了一个柔软又结实的安全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风雨。 连冬儿会害怕打雷一样的小事,她都清楚地记在心上,并且并不认为这是件哭一哭就过了的小事。 冷山雁眸光颤动:“黛娘,我同您一起去吧。” 沈黛末系衣带的手一顿,看冷山雁难得流露出对冬儿的关心,点了点头眸光似水:“好。” 滂沱漆黑的雨夜,她们急匆匆地往凤阳阁赶。 轿撵在凤阳阁的宫门前停下,即便有宫人替他们撑伞,但裙摆依然湿了好大一片,沾在身上极不舒服,提着裙摆上阶。 正在这时,孟燕回竟然也乘着轿撵来了。 三人对视。 “你怎么来了?”沈黛末问道。 孟燕回湿润的紫眸里溢动着复杂的情绪:“打雷了,冬儿最怕打雷,我来陪他。” 沈黛末私下并不要求他对自己用敬语,所以孟燕回还是用我自称。 “巧了,本宫和陛下也是。”冷山雁客气疏离地笑着,宽袍之下的手指却更加扣紧了,像是正侧之间暗自较劲争宠。 “皇贵君真是有心了,这样大的雨还来陪伴冬儿,但今夜本宫和陛下会留宿凤阳阁,你且回去吧,对了,命尚食局给你煮一碗驱寒的姜汤,免得回去着凉。” “……是。”孟燕回垂落的指尖蜷缩了一下。 沈黛末和冷山雁进了阁中,冬儿正缩在被子里被乳父抱着,每落下一次雷声,他的身体都会跟着颤抖一下。 这时殿门被宫人打开,沈黛末和冷山雁湿淋淋地走了进来,地上落了一滩水。 冬儿的大眼睛先是不可置信,随即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委屈地瘪了瘪嘴,哭着跑下床奔向沈黛末的怀抱。 “母亲——” 在乳父怀里没有哭的冬儿,被沈黛末抱在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沈黛末和冷山雁一齐哄了许久,三个人挤在冬儿的小床上,将小冬儿放在中间,轻轻拍打着他的身体,哄着他甜甜地睡去。 * “皇贵君,请您上轿,风雨大您可别着了凉。” 凤阳阁外,宫人恭敬地说道。 孟燕回却置若罔闻,他放入大雨中的雕塑,望着凤阳阁亮着烛光的宫室,脑海中不断地回想着沈黛末和冷山雁在磅礴的雨雾中相互依偎着的身影。 他顿时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他们初见的那一日,也是这样滂沱的雨夜,也是这样潮湿的雾气。 她透过朦胧地雾气望向他,眼中没有惊吓也没有轻蔑,只有平静。 她是第一个用平常人的目光打量他的人,如今也依然是如此。 即便她登基称帝,在后宫里的她依然对他保持着从前的包容和维护,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并没有因为姐姐的事情而被迁怒? 孟燕回紧攥着手中的瓷瓶,眼神犹豫痛苦。 通过冬儿去害冷山雁,他真的做不到,那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眼睛和沈黛末那样相似,他下不去手。 可是冷山雁要害姐姐,他决不能忍。 于是他回了轿子里,选择自己将瓷瓶里面的东西饮下。 “皇后吩咐的姜汤何时送到?”他捂着胸口。 宫人道:“已经有奴才去吩咐了,皇贵君请稍等,估计等您回宫就送到了。”
第221章 一如初见 孟燕回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御撵在暴雨中缓缓前行,终于到了他所居住的蓬莱殿前。 蓬莱殿是仅次于皇后清宁宫的殿宇,占地广阔,亭台廊阁一应俱全,极尽华贵。 孟燕回下了轿撵,一步步走回宫室,因为从前断过又愈合的腿伤在阴雨天十分疼痛,因此上台阶时,他走得格外勉强。 廊下的灯笼在风雨中不停摇晃,大雨将枝叶冲刷地墨浓肥绿,剔透清冽的雨滴从叶尖滴落下来,落在廊下朱红白玉的立柱上。 他在廊下站了许久,似乎很是流连在黑暗雨夜里隐隐绰绰的宫殿。 他饮下的绛云花不多,因此足以撑到今夜尚食局的人送来姜汤再发作。 但未免夜长梦多,他还是忍不住催促道:“尚食局的人怎么还不来?” “奴才这就派人去催。”服侍他的宫人上前道。 “快!”孟燕回冷着脸说道。 这是他第一次陷害他人,虽说是冷山雁欺人太甚,可他还是十分忐忑,扶着涂着朱漆的立柱的手上面划出了几道深深的痕迹。 “是。” 负责去催促的宫人戴上斗笠就消失在了雨夜中。 好半晌,宫人才带着尚食局的下人赶来,将食盒里姜汤奉上。 才煮好的姜汤还冒着白烟,但孟燕回已经顾不得了,不顾姜汤的滚烫和刺鼻的辛辣,当着众多宫侍的面,一口喝下,但碗底还是有一小半残留。 宫人有些心疼道:“皇贵君怎么喝得这么急?仔细灼伤了嗓子。” “这是皇后的关怀赏赐,不敢怠慢。行了,你们都退下吧。”孟燕回端着剩下的姜汤进了殿内,就放在床边。 而他则躺在床上阖上双眸,静静地等待着痛苦的毒发之时。 * “皇贵君、皇贵君、”孟燕回在贴身宫侍的轻唤下睁开眼。 外面天光大亮,经过一夜的暴雨,外面碧空如洗。 “我、”孟燕回微微张口,但骤然发觉他的身体竟然半点疼痛都没有,整个人生龙活虎。 他不可置信地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确实没有丝毫一样。 他不是应该毒发,心痛如绞吗?怎么会这样?难不成是他昏迷过去了? 孟燕回这般想着,立刻拉住宫侍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宫侍笑着道:“现在已经是卯时啦,您该起了。” “我、我没生病?”孟燕回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紧接着就看见了床头残留姜汤的碗:“怎么会这样?” “皇贵君,您在说什么呢?您喝了驱寒的姜汤,才不会生病呢。”宫侍道。 孟燕回抿了抿唇,满腹狐疑却不知道该和谁倾诉。 而且,自从他服下绛云花毒之后,为了消灭证据,就趁着雨夜天黑丢进了水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瓶子,纵然被人捞出来发现,里面的毒早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如今他想再给自己下一次毒,也没有机会了。 深宫之内,他尚未培养起自己的心腹,无法向宫外给孟灵徽传递消息,只能一个人干着急。 可不等他着急两日,含凉殿内突然传出皇后生病的消息,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之后,他的病非但不见好,还越来越严重了。 孟燕回怎么也想不通,怎么服下毒药的是他,可生病的人却是冷山雁? “皇后他怎么样了?可有好些?”孟燕回惴惴不安地向宫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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