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样的煎熬,他足足受了三个时辰。 这中间,景帝赐宴他亦用的不香,恨不得插着翅膀回他的乐阳侯府去。 景帝虽然年少,却不愚笨,看着乐阳侯这样,便隐隐有预感乐阳侯藏着什么事儿,故而还恶趣味的逗他,看着乐阳侯濒临崩溃的模样,倒是心情好的展了展眉。 又过了一刻,竹青停下笔,将画纸取下,呈给景帝。 彼时已是午后,天色不明不暗,德安将那张画纸接过,呈了上来,刚一展开,景帝便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喃喃道: “父皇!” 画中的先帝,穿着与景帝今日同样的一身常服,他就静静的站在菊花丛中,淡淡瞥过来的一眼,尽显王者威仪! “你为何不以正面入画?此为不敬之举!” 景帝平复了呼吸,看向竹青,竹青抿了抿唇,写道: ‘草民方见圣上于菊花丛中回眸,龙章凤姿,实非常人,故以圣上神韵入画,方得此画。’ 竹青出人意料,写了一大串,乐阳侯眼皮子抖了抖,这竹青幸亏是个暗人,否则能说会道,怕是连他都要自愧不如。 “以朕神韵入画,可为何……”那般像父皇? 景帝话没有说完,面上露出一抹笑意: “好!好!好!画的好!” 父皇开国立业,通身龙威震天下,自己如今虽然身陷浅滩,可来日未尝不能与父皇一样! 此画,寓意极好! “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竹郎君,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朕都可以赏你!” 景帝喜笑颜开,那副欢喜的模样,让德安不由得偷偷别过脸去,拭了一把泪。 正在这时,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人未到声先至: “圣上怎么在此,倒是让臣好找!” 景帝没有看去,只听声便应道: “王叔怎么来了!” 安王笑着走了过来,看了一眼乐阳侯,这才淡笑道: “臣听说乐阳侯府有一奇画师,本想要讨来看看,其能否画出皇兄昔日风采,倒是没想到圣上早就将此人请了宫来了。” 景帝闻言不由一笑: “王叔的心意,朕都知道!这画师果然不凡,王叔看——” 景帝随后将那画纸展开,安王无意间瞥了一眼,竟是被吓得额头浮起一层薄汗,随后连忙参拜: “皇,皇兄!” 清风拂过,那画纸动了动,竟仿佛似回应一般,景帝和安王都不由得默了默,半晌,景帝才道: “德安,扶王叔起来。” 安王再度起身后,竟是不比方才连后宫御花园都敢闯得的无所顾忌,只垂手站在一旁。 景帝叫了赐座,众人这才坐下。 “这画既已完成,这画师还在写什么?” 安王冷静了一下,随口找了一个话题,景帝遂道: “竹郎君此画颇绝,朕欲赏赐,但不知他所求为何,竹郎君又是暗人,只好请他来写。” 安王会意,但想起自己方才被一幅画吓得磕了一个头,心里便有些不得劲儿,不由刻薄道: “那这位画师所求不小,从本王方才来此,他便一直在写,也不知有多少赏要求?” 安王这话一出,景帝面色微变,正要说话,竹青便已经捧着刚刚写好,在心里打过无数遍腹稿的状词,走到观雨亭外,双膝狠狠砸在地上,他则恭敬的将那状纸举过头顶。 “这是……” 景帝有些奇怪,德安连忙上前接过,只看了一眼,便吓得德安别过脸去。 无他,那上面写的东西实在太过荒谬! 景帝见德安如此,更是好奇,他接过那状纸,一字一句的看了过去,只看了一半,他便不由得拍案而起: “荒唐!好大的胆子!堂堂国子监监生,竟是被这样折辱!常家,好一个常家!” 随后,景帝飞快的看完了后文,直接将那状纸递给安王: “王叔,你也看看!这常家,这常家的恶行,简直罄竹难书!” 安王起初有些不解,可等将那状纸看过之后,他亦是怒不可竭道: “原来如此!难怪常家已经没落,竟然还敢在户部中安插那么多的人手!” 安王这话一出,景帝心里的猜想也随之落地,随后,安王直接拾衣跪下: “圣上,常家以男春宫要挟历年监生与本朝官员,实在可恶,臣请旨,彻查常家!” 安王说完,抬头去看景帝,叔侄二人目光相对,安王飞快的低下头去,景帝沉默片刻,随后道: “此事,便劳烦王叔了。竹郎君虽是事主,可他所画先帝可缓朕之哀思,暂且留在宫中,为朕多画几幅先帝画像吧。” 安王扫了一眼竹青,见他两袖清风,料想其手中握着的那份证据,或者说把柄还没交出,当下也不着急,只道: “圣上说的是。” 随后,安王起身告退,他临走前看了乐阳侯一眼,乐阳侯立刻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告了退,和安王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御花园。 出了宫,乐阳侯手里捏着的汗越来越多,他正要上马车,便听安王冷嗤一声: “好一个乐阳侯,既投本王,又另投圣上,下一次,你是不是要去投靠右相了?” 乐阳侯本来绷着神经,被安王吓得直接从马车上跌了下来,他年岁不轻了,躺在地上半晌起不来,还是车夫将他抱起,这才能站着说话。 不过这么会儿功夫,乐阳侯便已经镇定下来,他潦草的冲着安王拱了拱手: “王爷这话我可受不得,我今日携竹郎君进宫,为的还不是王爷?” “哦?” 乐阳侯将自己心里倒背如流的腹稿,掷地有声的念了出来: “常家好歹也是先帝留下的勋贵之一,王爷如今孤身一人可能动的了他?即便是上朝参奏,不拘是右相还是常家,又岂是坐以待毙之人?” “你继续说。” 安王以前只觉得这乐阳侯胆小怕事儿,有什么事只想着钻他的乌龟壳,倒是没想到他倒是个有成算的。 乐阳侯开始说的顺,后面那些说辞更是滔滔不绝: “是,我知道王爷不怕事,可王爷便不怕那悠悠之口吗?您一心为国,若是被人误解,在青史之上留下骂名,我,我替王爷可惜! 现如今,最好的方式,便是王爷奉皇命来办此事。常家背靠右相,您还有圣上啊! 如此一来,才是名正言顺,届时也可以打常家一个措手不及,便是常家反应也来不及了。” 乐阳侯这番话一出,安王定定的看了一会儿乐阳侯,只看的乐阳侯心里打鼓,可他硬绷着面色不变。 片刻后,安王重重的拍了拍乐阳侯的肩膀: “你的苦心,本王知道了!” 乐阳侯被安王这一拍,直接破了功,龇牙咧嘴起来,安王连忙道: “是本王错怪你了,稍后本王会让人送些上好的白玉续骨膏,你好好养着身子,以后,本王还要与你守望相助才是!” 安王这话一出,乐阳侯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拱手告辞,而等上了马车,乐阳侯终于不顾仪态的瘫在了车里。 “这徐郎君,还,还真是神了!” 乐阳侯有气无力的说着,想起安王口中那价值千金的白玉续骨膏,抿了抿唇。 那玩意儿,整个大周都没有几瓶,安王这般舍得,倒像是……真的将自己当人看了。 乐阳侯面上浮起一抹苦笑,等回了府,就看到明堂里,卫知徵一身狐裘,正在吃茶,一旁的侍女敲着松子,那副悠闲自在的模样,看的乐阳侯气不打一处来。 当老子的在外头当了一天的孙子,当儿子的倒是在家里当了一天的大爷! “呦,您回来了,事儿成了?” 卫知徵挥退了侍女,难得对乐阳侯和颜悦色,毕竟他想知道第一手消息。 乐阳侯一气喝了两大杯茶水,这才斜了卫知徵一眼: “我记得库里有几张白狐皮,这两日就让人做了斗篷给徐郎君送去吧。 他一个人孤零零在京城,也没人照看,你既有缘和他做同窗,便多照应着些。” 卫知徵原本正将一粒松子丢进嘴里,听了这话那松子在他脸上弹了下,直接掉在地上,卫知徵诧异道: “爹,你吃错药了吧?” 乐阳侯正要发怒,卫知徵喝了口茶,冷静了一下: “不对,看来是徐同窗说的事儿成了?” 乐阳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卫知徵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不是吧?真成了?圣上就那么信了?!” 那竹青就空口白牙一说,圣上就信了? “不是圣上信了,是安王……正好来了。” 乐阳侯这会儿心里的震惊也无人倾诉,卫知徵是亲儿子,倒是不妨事儿,乐阳侯索性道: “我本来也以为这事儿还要几经周折,可是徐郎君说,安王会帮我的。结果,安王真的连证据都没有问,就直接把这事儿接了过去。” 卫知徵:“……” 乐阳侯随后抚了抚须,缓缓道: “不过,这一路我也想明白了,右相给安王用安王世子下了一个套,还拐了常家。 如今,安王虽然回敬回去,又从户部下手,可到底只伤了常家的皮毛,安王这心里怕是也不舒坦。” 要是随便来个阿猫阿狗都能诬陷安王世子,那明个就是他安王! 安王,正需要一个杀鸡儆猴的鸡! “那您想明白的可太迟了。” 卫知徵重新坐了回去,丢了一粒松子入口慢慢的嚼,随后这才意味深长的看了乐阳侯一眼: “那要是按徐同窗说的那样,我这顿打,就白挨了呗?” 乐阳侯默了默,头一次心虚的低头喝茶,没有吱声。 卫知徵嗤笑一声,叫嚷着来人,扶自己回去休息,父子二人嫌弃的看了对方一眼,各自别过。 而另一边,安王带人离开后,竹青便像是一座雕像一样,跪在原地,景帝想起那状纸后半部分所写的竹青之姐被荣安侯世子玩弄后送入勾栏院,让她染病而亡之事,看着竹青也有些不忍: “德安,扶竹郎君起来,给他换身衣裳,在翠霞轩暂住。” 竹青行了一礼,景帝负在身后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又道: “稍后,带竹郎君来御书房见朕。” 景帝当然知道安王之所以走的痛快,是因为什么,左不过是自己手里人脉不比他好用。 而竹郎君在状纸中暗示自己手中握着的那唯一一份的“春宫图”,那是属于常家的势力,其终将在常家倒下之时,重新寻找新的势力依附。 届时,谁握着那些“把柄”,谁就能得到这些势力。 可景帝从来不是愿意坐以待毙之人,哪怕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他总要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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