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韶华笑吟吟的说着,拍了拍安望飞的肩膀,安望飞用力点了点头: “若接下来的考题皆如首考,我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徐韶华听了这话,却不由得摇了摇头: “我听明乐兄说,今次主考乃是礼部尚书陈大人,陈大人素来性子温厚,故而这首考考题简单些也在情理之中。 可首考只是一个开始,若是其余两考的难度皆如此,只怕此次会试的贡生要多如牛毛了,陈大人自不会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啊……” 安望飞一时不由苦了脸,徐韶华看了安望飞一眼,认真道: “我说这些,却不是想要让望飞兄泄气,与其待考题分发后,望飞兄再两眼一抹黑,倒不如现在有个心理准备,届时也有更多的时间思考题目。 况且,望飞兄素有急智,我并不认为若是题目难一些望飞兄便会败退。相反,风起之时,迎风而上才会飞的更高。” 徐韶华如是说着,相较于胡氏兄弟来说,安望飞似乎更缺乏一些肯定自我的信心。 安望飞听了徐韶华这话,镇定下心神,遂轻轻点了点头: “华弟的话,我记下了。” 一里的距离,二人走了一刻钟这才走到,贡院两条街道上已经被堵的严严实实,兵将也在将多余的马车赶出去,但即使如此,也耽搁了不少时候。 而这里面,还真有一些连站都站不稳的考生,白着一张脸立在人堆里,若非此地不是贡院,只怕也要惊起一片人影。 今天的徐韶华和安望飞并未与胡氏兄弟相遇,他们比昨日早一刻进入号房,里面污秽纵使被连夜清理,可一进去仍让人觉得呼吸艰难。 徐韶华虽然是考生中年岁最小的,可是他在国子监用羊奶养了那么久,如今若是细看,他却是要比安望飞还要高上一指。 再加上他日日练剑不辍,并不似寻常考生那般清瘦的只有一层骨头架子,可在狭窄的号房之中,那一层薄薄的肌肉都显得有些拥挤了。 所幸,徐韶华素来对环境有着较强的适应能力,这会儿还能有闲心看着外头的光影变化,推算出今日前来分发考题的兵将竟然提早了半刻。 也就是说,在徐韶华之前的号房中,应当有些考生缺考未曾分发考卷了。 不过,徐韶华这会儿无瑕去想这些,他一展开考卷,看着头一道论题,一时不由顿住。 他是猜测到这位陈主考不会这么轻易让考生过关,可却没有想到这一题竟如此刁钻。 私心,世间之人,何人无私心?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间无完人。 这考题哪里是让考生论私心? 这是让他们论心呐! 这是要让考生在殿试之前,便将自己的整颗心,想法都剖出来给天子看。 若有敷衍了事者,则无得见天颜之机。 若有浮躁虚言者,亦会被打落云端。 这位陈尚书,哪里是什么温和敦厚之人,或许,他将以这三字,造就大周开国以来,会试取中者最少的记录。 徐韶华微微定神,随后这才淡定的将接下来的题目认真看完,其中,除了私心论外,还有一道熟悉的判语。 此题,正是当初那位浣纱女孝期被强娶成婚的杀夫案,只不过此题考的是此女因何无罪。 徐韶华看到无罪之时,也不由得一怔,倒是不曾想到,此处竟与那原剧情背离。 既然此题能以此为题,应是那位浣纱女已经被洗刷冤屈了,那么还会有杀神云霄吗? 徐韶华将这个疑惑压了下来,提笔将那曾经熟稔非常的答案条理清晰的写了下来。 写完了一道诰,一道表,并五条判语后,徐韶华这才重新将目光放在了本次的首题之上。
第169章 私心。 徐韶华的视线落在这两个字上, 久久未曾动笔。 私心,利己之心,私欲也。 就连当初他初次设法让许青云落马之时, 亦是怀抱私心, 可此私心对霍元远,甚至原本的霖阳府驻地的百姓等人来说,却是他们逃脱魔掌的助力。 是以, 私心与否, 不在其他, 而在于此心是善心还是恶心。 许青云一己私欲, 为了用先帝玉佩献媚圣上, 却不惜对稚童下手;为家族子弟科举,不惜算计囚禁其他学子, 而最后却也因此招来钦差, 自取灭亡。 再说本朝平南侯,他好名,固有私心,可即便他有私心,却也是在国难之时, 敢为人先, 何人能说他一个不好? 徐韶华一时思绪纷飞,随后深吸一口气, 铺纸磨墨,挥毫写下: “学生谨对:私心者, 不应论之私情, 而应论其心。文死谏武死战,以赢得生前身后名, 是故,私心古来有之。 若民无私心,则昏昏度日,不事生产,而至家无斗储,人丁凋零;若商无私心,则贸易不通,耳目闭塞,而至国库不丰,民心难安,此将国之不国,民之不民。 然,此心应论之以善恶,应论其行事之结果,若以善心却得恶果,此为正中之偏,若以恶心而得善果,此为偏中之正。是以,若君子而论私心,应三思而行,思其因,思其情,思其果。” 徐韶华因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一时有感而发,当初他之所以在得知军报有异后,明知前路渺茫,明知此去或许会打乱他这些年的种种筹谋,可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去了。 盖因,若是他的猜测成真,若是傲舜大军挥师而下,这后果他承受不起,更不愿看到。 若是说的自私一些,他为的是自己的家人安然无恙,可那些驻守寒塞的将士便不是这样的想法吗? 他们拼死守护的百姓之中,本就有自己的家人,正因如此,所以他们才能悍不畏死! 三思而仍往,此事必行! 这是一道论题,但更多的却是在与自己的理智和感情斗争,但谁又能说这样的私心有瑕? 无人! “是故,若民欲子孙后代,生生不息而耕耘不辍,辛劳而得穰穰满家,丰衣足食;若商欲买卖牟利,饱腹享受,而走南行北,奔波而得金银之利,国库充盈。 若忠言逆耳,死谏而得劝劣政,若马革裹尸,死战而得一方安宁,虽私心而犹大义也!学生,谨答。” 待最后一笔落下,徐韶华只觉得自己仿佛浑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掏空一般,笔刚一搁下,手指便已经轻颤起来。 在此之前,还从未有一次作答让他深刻的将自己曾经的经历,内心的想法这样剖析。 但也从未有一次答卷,让他能体会到这样酣畅淋漓的感觉,这一刻,随着身体的疲倦袭来,可更多的却是精神的满足。 徐韶华长长吐出一口气,静待本次考试的结束。 而出人意料的是,本次徐韶华较之上一考,竟然提前一天写完了答卷,是以他足足等了一整日,这才终于在次日得以踏出号房。 正午的暖阳将柔和的光晕平等的洒落在每一处土地上,少年走出号房,却不由得被晃了眼,待他适应后,那双墨玉般眼眸中,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枷锁被悄然打开,深沉转为清亮,却又似返璞归真。 “华弟!” 徐韶华刚一走出贡院,安望飞便冲着他招了招手,两人身上都有味道,谁也没嫌弃谁,只并肩走着,安望飞忍不住道: “华弟,我怎么觉得你我仿佛参加的不是一场考试?” 旁人科举完后,都灰扑扑,有气无力的,倒是华弟,那双眼睛晶亮极了,站在人堆里任谁都想多看两眼,整个人都仿佛带着光一般。 徐韶华不太明白安望飞为什么会这样想,他只是随意一笑,眨了眨眼: “或许,是我顿悟了。” 安望飞闻言登时不干了: “华弟你竟忽悠我,当我是三岁顽童啊!” 两人追逐笑闹,走了一截这才看到了在马车旁等着的林亚宁和徐远志,林亚宁连忙让两人上了马车,里头是温热的羊肝汤,羊肝被切的很薄,尝不到什么滋味,可细细品来又多了一丝厚重的味道。 “羊肝有明目之效,伯母怎么知道这两日我写文章写的眼睛都花了,这可真是一场及时雨!” 安望飞一时心中涌起一股暖意,纵使他爹不能陪考,可谁让他爹有眼光,与伯父结为异姓兄弟,现如今有伯父伯母在,他也不算是孤零零一人了。 安望飞将眼中热意逼退,又喝了一碗,这才停手,徐韶华慢吞吞的将口中的羊肝咽下,这才开口: “我娘她以前也不懂这些,想来也是打听到的。” 等回了徐宅,听大用说了一嘴,徐韶华这才知道是自己二人在贡院考试,爹娘坐不住,又去医馆请教了食补的方子,又提前一天定好了羊肝,这才赶在中午前煮了这羊肝汤。 “我一场科举,倒是折腾了爹娘一通。” 徐韶华不由得摇了摇头,大用嘴快道: “哪里,郎主和老夫人都是心疼郎君,这才如此,郎君这两日都瘦了一圈,小人看的都心里难受,何况郎主和老夫人他们?” 徐韶华笑了笑,未曾再说什么。 许是因为休息了一整日的缘故,徐韶华今日洗漱一番后,倒未曾直接入睡,反而一身清爽的坐在书桌前又看了会书。 而另一边,陈庭齐和谭越书共同商议的考题也已经在印刷完毕,谭越书这会儿也彻底没脾气了。 这陈大人吧,说他温厚,看看他写的考题,都要吓死个人,可若说他张扬,可其在自己面前又十分胆小,真真是让人看不透。 这会儿,陈庭齐喝着茶水,看着帘外人影憧憧,显然他们此刻正在整理考题,等待明日的发放。 谭越书忍不住轻咳一声,低低道: “陈大人,听说……那位徐解元此番提前一日便结束了答卷?” 徐韶华的存在本就是两人能坐在这里的根本原因,二人对其多有关注也是常理。 况且,考生若有异动,巡考官告知总裁也在规矩之内。 只不过,让谭越书没有想到的是,在陈庭齐那样刁钻的论题之下,徐韶华竟然提前停笔了! 谭越书得知这个消息后,整个人差点儿炸了,他私心想着,圣上只怕也不是不想要此子入朝,否则为何要让自己来看着。 可是,那徐韶华竟是这样放弃了吗? 陈庭齐这会儿也不由得动作一顿,半晌这才开口道: “有私心之人,乃天下之人,无私心之人,可称一句圣人,不过一道问心之论,他若都过不去,更遑论其他?” “可是,可是……” 谭越书都快哭了,他真没想到这徐解元竟然能走到这一步,他看着陈庭齐,不由道: “可,陈大人,你我又该如何,如何交代?” “交代,给谁交代?” 陈庭齐一脸平静,谭越书懵了,他无法将此刻镇定自若的陈大人与那日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的陈大人结合在一起,一时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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