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韶华说罢,径直朝着炊烟最为浓郁的地方而去,可等到了近前,这才知道今日村长家中有喜事,这会儿正在张罗筵席。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村长今日见到卫知徵后,虽然皱了皱眉,但随后还是换了张笑脸: “卫大人真是勤勉,又见到您了。今日是犬子娶妻,您若是不嫌弃,便来喝杯喜酒吧。” 村长热情的说着,本来不报什么希望,可却不想卫知徵只看了徐韶华一眼,便直接将二两银子丢到村长怀里: “这是随礼,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村长也是人精,见卫知徵都要看徐韶华才说话,一时对徐韶华也热情起来: “这位郎君倒是面生,不知尊姓大名?” “在下徐韶华……” 徐韶华拱了拱手,话还没有说完,村长先是一怔,随后一下子激动起来: “您是,您是徐解元?!是了,是了,这会儿是会试的时候,您少年英才,此时会试也是应当的!快快快,徐解元来上座!” 村长立刻引着徐韶华坐在最前面的桌子上,不远处便是搭的土灶,这会儿妇人们正摘着菜,斩鸡斩鸭,很是热闹。 这会儿正经的喜宴还没有开始,只是先请族人、村人用午饭,可村长吩咐了一声,不多时桌上已经摆上了鸡鸭鱼肉。 “徐解元今日能来,实在是蓬荜生辉啊!” 到底是京城附近的村落,村长言谈得体,激动之余却未曾失礼,倒是一旁的卫知徵见状忍不住撇了撇嘴。 他可是见过村长撒泼的时候! “您言重了,区区陋名,倒让您如此挂念,是小子之幸。” 徐韶华很是谦虚的说着,花花架子人人抬,不过三言两语,卫知徵就眼睁睁的看着村长一边大笑,一边和徐韶华亲近起来。 “昨个会试才结束,徐解元怎么这个时候到我们村来了?” 有了亲近感,村长这时终于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徐韶华也并未隐瞒: “我这兄长这两日可是为了贵村之事焦头烂额,我无意间听说此事,有些兴趣,故而来此瞧瞧。” “竟是如此,那也是陈生这小子的福气。不过,这小子坏事做尽,惹的神鬼动怒,如今竟是招来这等祸事,连我陈氏婚嫁都影响到了……” 村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家院子的红窗花,忍不住道: “若非是犬子打小定下婚约,只怕这婚事都要难了!” 可即使如此,如今连媒婆听说是陈氏族人嫁娶之事,那都是退避三舍,生怕沾了晦气。 “神鬼动怒?” 徐韶华面上适时的露出了一丝诧异,随后这才缓声道: “可是,方才我等查验之时,却发现那陈生的尸体,有死后被人移动之嫌。” 陈生乃是暴死,未曾提前准备棺椁,加上他死相可怖,故而被决定在床榻上停留一夜,也就是这一夜,他的尸体不翼而飞。 徐韶华这话一出,其他桌子上吃饭的陈氏族人纷纷抬起头,一脸激动的看向徐韶华。 就连村长这话也不由自主的抓住徐韶华的手,颤抖不已: “徐解元啊!真,真的不是神神鬼鬼做的吗?!” “神鬼莫测,自然不会留下让吾等凡人察觉到的痕迹。” 徐韶华不紧不慢的说着,明明生的一张少年面,可却总让人不自觉的信任他。 “好!好!好啊!” 村长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又道: “那不知徐解元可知究竟是何人,带走了陈生的尸体,还让我陈家村陷入这等忌讳之事?” “村长莫要心急,今日我初来乍到,其他事还需要您让大家伙配合,过后我还有些话想要问问。” “啊,对对对,大理寺都查了这么久了,徐解元才来头一日,是我强人所难了。” “哪里,不过此事始末,我总要问问大家伙,才能心里有数不是。若是能有所发现,也能对勘破此案有所助益不是?” “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一顿饭用完,徐韶华请村长将村民召集起来,开始询问陈生被杀当日的所见所闻。 这会儿的村民们都是忙里偷闲,一个轮换一个过来,可陈生之死距今已有一月有余,除了亲眼看到柳氏提着斧头,站在雨里的几个村民外,其他村民都不大清楚发生了什么。 村长这会儿也叹了一口气: “陈生他三叔见大家伙都在外头吃席,想进去瞧瞧里头还有什么能用的,结果一进去——” “那事发之时,陈生家的门是关着的,还是开着的?” 徐韶华这话一出,有人说是开着,有人说是关着,一时倒是连这么一处小事都没有确定的答案。 卫知徵见状忍不住道: “华弟,不若我回去请示左大人,将当日的证词接出来瞧瞧?” “不忙,还未曾问完村人。” 男人们询问完后,便是女人们了,村长陪在一旁,这会儿来的都是那日做流水席的妇人们。 不过,与那日在桌前大吃大喝的男人们不同的是,她们是负责做饭的那个。 陈生家门口起了灶台,这些妇人便忙着炒菜,若是真有个万一,或许她们会是第一个看到的。 那日负责做流水席的妇人主要有四位,都是膀大腰圆,是村人眼里好生养,能干活的妇人。 这会儿不忙着炒菜,村长便将那四人都叫了过来,高壮的姓赵,瘦一点的姓刘,脸上长麻子的姓李,后头站着的有些瑟缩的姓陈。 徐韶华在四人面上转了一圈,不动声色的询问起那日做流水席之时,四人都在做什么。 赵氏和刘氏厨艺好,故而她们二人负责炒菜,李氏则是洗菜,择菜,而陈氏刀工好,负责切菜切肉。 随后,徐韶华又询问四人可有发现什么特殊之处。 最先开口的是赵氏,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郎君,原本泼辣的性子不由添了几分扭捏: “咳咳,那天我和,我和刘妹子她们在灶里忙活,没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其他三人纷纷附和,徐韶华随后又道: “那,当时你们可有注意到陈生家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徐韶华这话一出,四人不由得面露茫然,半晌说不出一个字,过了一会儿,陈氏开口道: “我,我记得那天夜里虽然雨停了,可是风吹的门咣当响,应,应是关着的。” 陈氏这话一出,其他三人也仿佛想到了什么: “啊对,我回来时,门是关着的!” “我炒菜的时候,瞥了一眼,是关着的。” “就是哩,风吹了好久都没吹来,门是关着的。”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门关着这件事确定了下来,徐韶华认真端详了四人一番,随后收回目光: “村长,我问完了。” 村长随后便让四人自去忙了,过了会儿,又有人来寻村长去操办喜宴,村长也忙告退离开。 等村长走了,徐韶华看着不远处忙的热火朝天的土灶台,缓缓道: “方才,她们说了谎。” 卫知徵一愣,安望飞忍不住道: “华弟是说,当日之事她们或许知道些什么?” “陈氏这个人,明乐兄可有了解?” 卫知徵没想到华弟会问起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妇人,他不由得摇了摇头: “我曾询问过此人,她性情怯懦,问三句才答一句……” 卫知徵声音不由得一顿,徐韶华看了卫知徵一眼,笑着道: “明乐兄发现了?一个性子怯懦瑟缩之人,却能在关键问题上引导其他人,这才是方才问话之中最为违和之事。” “这……可她只是一介妇人。” “那明乐兄方才可曾注意到她那一手精妙的刀工?偌大的猪头在她掌中不过两刀便被轻而易举的拆解开来,寻常书生可都做不到。” 卫知徵听到这里,一时无言。 徐韶华也不再多言,看了安望飞一眼,二人随后分头行动,在村子里转悠起来。 徐韶华只负责走访询问当日村民们可曾发现什么异样之处,而安望飞则是用随身的饴糖打入小孩儿内部,进而顺势和一些年纪大的村民在村口说起闲话来,倒是真得到了不少的信息点。 “华弟,问到了,那陈氏原是陈家村第六代四子的独女,她爹原是靠上山采药卖与医馆为生,可在其十岁时不幸摔下悬崖,其母也在寻夫时被狼叼走。 之后,族人如如今待陈生一般,三日流水席将其家中田产房屋吃空,陈氏靠着左邻右舍施舍这才活下来。 及笄后,她又嫁给了村人,生了二子,现如今其幼子也到了娶妻之时,可惜因为陈生之事,这才耽搁了下来。” “可是,她没有将陈生尸体带走的动机。” 卫知徵客观的说着,方才他跟随徐韶华一路走访,也对陈生此人的生平有所了解,可以说,陈氏和陈生的生平,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难不成,是陈氏在替幕后主使遮掩?” 卫知徵推测着,徐韶华没有随意断定,只道: “现下最重要的事,是陈生的尸体究竟怎么丢失,又如何被藏匿起来。 陈生一个成年男子,他的尸身不好搬运,且自陈生尸体失踪后,陈家村风声鹤唳,寻常村民稍有异动便会被察觉到。 可尸身一旦腐化,便会有异味产生,但此地村民似乎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那么陈生的尸体又被藏到了什么地方?” 徐韶华说完,便又重新回到了陈生的家,地面上的血迹已经被搬运东西的村民弄的凌乱不堪,实在看不出什么。 就连大门上的血迹都被晒的颜色淡去,轮廓模糊,假以时日,也会彻底消失。 徐韶华静静的看着那串被甩出来的一串血珠留下的痕迹,在被破坏案发现场中,简陋的勘探技术下,现下唯一能作为痕迹似乎只有死者的血液。 “这里……” 安望飞看着那一抹红色,立刻道: “华弟,此处有一处可疑的血迹,你来看!” 徐韶华抬步过去,那血迹似乎是被人无意间蹭上去的,卫知徵上前端详了一下: “不排除是柳氏自己蹭上去的,据我这段时日在大理寺看到的案件,这等泄愤砍头的行凶者身上也少不得沾染血液。” “是与不是,看其高度即是。” “高度?” 徐韶华这话一出,卫知徵不由有些疑惑,徐韶华的指尖抚过门扇: “明乐兄,这高度已经到你我的肩颈处,除非是比你我还要高之人才能留下,那柳氏你曾见过,她身高如何?” 卫知徵一时顿住,半晌这才嚅唇道: “她,不过四尺七寸……” “依我之见,这倒是像陈生被人架着离开时,脖颈处的血液被蹭在了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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