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仵作可验。活人会说谎,但尸骨不会。明日清晨,所有人与刘猎户一道上山,寻尸验尸,此事自会水落石出。” 徐韶华说完,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人群: “当然,若是明日有人借口不愿前往,那,我便要怀疑此人是否与陈母被害之事有所牵扯了,不知村长意下如何?” 村长方才在众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这会儿只是扯了扯嘴角,点头道: “徐解元说的是,明日我会在村口点齐人再出发。” 村长说完,讨好的看了一眼徐韶华等人,随后这才带着人退去。 李二牛看了一眼陈慕云,想了想走过去道: “云娘,待此事毕,你我和离吧,你……有更好的去处。” 李二牛看了一眼刘猎户,被刘猎户那通身的煞气吓得缩了缩脖子,着急忙慌的离开了。 陈慕云怔怔的看着李二牛离开,一旁的刘猎户悄悄牵住了她的一片衣袖。 徐韶华看着二人,也不由得一叹: “若是我不曾猜错,陈生的头颅,可是被黑子吃了?” 陈慕云轻轻点了点头: “徐解元果然料事如神,我只向刘大哥借了黑子一用,你在村子不过两日便连这事都知道。” 头发可以一把火烧掉,可是血肉骨头却没有那么容易。 刘猎户则是一脸戒备的看着徐韶华,徐韶华却未有半分退避,直言道: “黑子已经食过人肉,凶性难掩,已经不适合在村子里生存了。” 二人微松了一口气,刘猎户忙道: “我会将黑子关在山上的山洞里,若是它再有伤人之心,不必徐解元多言,我自会解决了它。” 徐韶华随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与卫知徵商议,先请兵将们在村子里借宿一宿,但陈家村还有不少空的屋子,是以倒也能住的开来。 陈慕云随刘猎户一道离开,刘猎户将自己的屋子让给陈慕云,自己则在院门外,大家一眼能看到的地方坐了一宿。 而徐韶华四人也回到了原来借住的屋子,安望飞去生了火,烧了水,徐韶华含笑看向凌秋余: “有劳路大夫跑一趟,我还怕望飞兄寻你不到。” “也是赶巧了,我晨起刚进城,晌午安郎君便过来寻我了。只是此事我一寻常医者,只怕没有多大用处。” 徐韶华摇了摇头,皱眉道: “此番让路大夫前来,乃是需要替陈家村众人诊脉一番,他们……食过人肉,也不知内里如何。” 凌秋余微微一怔,随即点头表示明白: “自古易子而食,多逢乱世,人命如草芥,自不会去查验是否会对人有损,可陈家村坐落京畿重地,不可不防,徐郎君言之有理。” 徐韶华现在唯一能庆幸的,便是陈生的头颅是被陈慕云交给黑子解决的,否则怕是会埋下更大的隐患。 “华弟总是思虑周全。” 卫知徵也忍不住如是说着,随后,他不解道: “但我还有一事不明,与陈氏做饭的妇人还有三位,陈氏究竟如何避开那三人的眼,将陈生,将陈生煮了?” 徐韶华闻言,抿了抿唇: “明乐兄那日与我是一道听了其余三人与陈氏的口供,虽然陈氏有刻意引导的嫌疑,可若是三人皆有记忆,自然不会轻易被陈氏带着走。” 唯一的解释,便是事发之前,她们都不在现场! “初见之时,陈氏性子怯懦,虽是为了隐藏其真实目的,可也不免被欺凌。 当然,这或许也是陈氏想要的结果,毕竟谁也想不到,陈氏会在黑暗之中,挥刀斩下的一块块肉块,会是他们同族的尸身。” 卫知徵:“……” 凌秋余听的入神,但也忍不住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哆嗦,安望飞提着热水上前,给众人各倒了一碗: “天冷,大家先喝口热的暖暖身子吧。” “多谢。” 安望飞随后也坐了下来,看向卫知徵: “明乐兄,那此事果真如陈氏所言,律法无法惩处她吗?” 卫知徵点了点头,面色有些不好: “陈生确实被砍头而死,陈家村众人皆是人证,口供俱在,也是做不得假。 而陈氏……将陈生的尸体煮给众人分食之举,还真称不上犯了律法。不过,此事大理寺与刑部应当会协商处罚,否则若掀起吃人之风,那必将导致国本动荡。” “可,若是陈母真为族人所杀,陈氏所为何错之有?” 安望飞沉默片刻,不由反问出声,众人不由沉默,半晌,徐韶华抬眼看向安望飞: “望飞兄,若觉不公,那便想法子改变即是,一日不行,便十日、百日、一年、数年乃至一生。 吾等读这圣贤之书,便是为天下安宁,百姓安居,无论多少时日,此心不灭,事尤可为。” 安乘风这一支一脉单传,安望飞不免将自己带入,且当初他少时,连有些出了五服,八杆打不着等亲戚都想要上门讨要好处,假若他是陈氏,他只会比陈氏更加无力! 可社情如此,见此不平之事,安望飞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怨气,可随着徐韶华话音落下,安望飞的眼神渐渐清明: “华弟这话,我记下了。” 而未来的许多年里,安望飞也一直将此事作为自己的信念,并为此坚定不移向前行着。 卫知徵见状,不由得对安望飞又升起几分羡慕,若非左大人点破,他还不知华弟的用意,可偏偏望飞兄弟无知无觉,却被华弟一直牵着向前走…… 但卫知徵又想了想自己如今的大理寺评事,不由平衡了,华弟也不是只带望飞兄弟一人的! 因着今日天色已晚,为明日事计,卫知徵暂时将左大人所言压下未言。 翌日清晨,徐韶华和安望飞准时睁开了眼,而村子里的村民们天不亮的时候便已经开始走动了。 村子里发生这种大事,村民们都无心劳作,早早起身想要将这件事尽快弄明白,是以等徐韶华等人走到村口的时候,村民们也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陈大山,陈大山!” 村长连叫了几声,也没有听到陈大山应声,作为族长,他自有不看族谱也能认出族里每个人的本事。 而就在村长要让人去寻的时候,陈大山这才一边提着鞋,一边跑过来: “对不住了,我来晚了。” 今日事更重要,村长也没与其计较,没过多久,村民们一个不少的一起朝山上走去。 一夜过去,村长仿佛忘记了徐韶华昨日的冲突,他走在徐韶华身边,叹了口气道: “陈清以前还在的时候,大家伙有个头疼脑热的,他给些草药,吃一吃也能好,是以当初他不在后,村里人对陈氏多有照顾,可却没想到……” 村长唉声叹气,徐韶华却不由反问道: “那敢问村长,当初陈氏家中的资产可够她一个女娘吃用?” 陈清勤快聪慧,一个人便撑起一个家,又有能力将女儿教养的极好,是以他家在村里也算是富裕,否则……也不至于让其妻遭遇杀身之祸。 村长被徐韶华一言问住,良久说不出话,过了一刻,他才开口: “可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自古以来便是对吗?前朝对于徭役要求自带粮饷,本朝则分发粮饷,敢问村长认为这二者那个好? 对于村人来说,他们为自己占的陈氏家产,他们有所受益,沾沾自喜,却从未想过一个十岁的女娘又该如何活下去。 不被卖去勾栏瓦舍便是好,可这世间,活才是最不易的。占人家产,又不顾惜其遗孤,未免太过凉薄,如此上行下效,这究竟是人间,还是炼狱?” 徐韶华看了一眼村长,身旁也有许多村民竖着耳朵偷听,但徐韶华却没有停下来: “占人家财者人恒占之,敢问诸位何人能保证自己此生不会出意外?如若今日陈氏,是尔妻女之来日,又当如何?” 村长不由默然,半晌,他冲着徐韶华拱手一礼: “徐解元,受教了。” 族风与否,大多在族长及家族权威性的人手里掌握,徐韶华并不指望自己一言可以让所有人都能真善美起来。 这对于时下的百姓来说根本不可能,仓廪足而知礼节,可现在远远不够。 徐韶华只希望他们能有所顾忌。 一路东行,当有些刺眼的阳光撒在每个人的身上时,刘猎户抬手搭在眉上,看着不远处的山谷,回身道: “陈婶的尸骨就在那里。” 那山谷上方,便是万木岭最陡峭的地方,可那上面却也长着许多珍贵的药材。 因为埋藏人手法粗糙,是以尸体上面只覆盖了一层约一尺厚的土,大理寺的兵将做这种事儿很是熟练,两刻钟后便将陈母的尸身彻底挖了出来。 刘猎户看着那尸体上的铜簪,眼睛微红: “陈婶最宝贝她那根铜簪,那是陈叔娶她时送的,哪怕后头陈叔家里富裕起来,陈婶也还日日带着,所以我才能一眼就认出来。” 刘猎户的话,也得到几位妇人的证实,女子之间,对于首饰的喜好总是相同的。 陈慕云走到近前,却已忍不住落下泪来,她如今已是妇人,可尤记得当初娘亲出门时的穿着,发髻上那根古朴的发簪,尽显温婉柔和。 可如今重逢,却是生人对白骨,唯余泪眼垂。 兵将们沉默的在树林间用油布撑起一片阴凉,仵作将白骨一块块拼凑好。 正在此时,一个兵将从坑里拿出一枚略有锈迹的银锁: “这个位置,应该是死者的……喉咙。” 这银锁很快便被呈到徐韶华等人面前,徐韶华与卫知徵对视一眼,徐韶华捏着银锁仔细打量,纵使略有锈迹,可是那上面平安二字周围的花纹也是清晰可见,足以想见其做工至精。 徐韶华掂了掂它的重量,道: “这两日我在村中多有走动,除几位家境富庶的娘子会簪银簪外,倒是少见有人带饰品。 陈母亡故至今已有二十余载,这么一块银锁少说也值两三两,可见此人当时家境富裕,不知族长可有印象?” 二十年前的事儿,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村长陷入了沉思,卫知徵也接过银锁仔细观察,随后他眉头微展: “这是珍宝楼的东西,还有其印记,珍宝楼乃是京城的百年老字号,不过二十年前的东西,应当也是能查出来的。” 卫知徵话音落下,便有一人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谁让,谁让她看到陈清还活着!” 陈大山崩溃的跪坐在地上,痛哭出声,众人顿时大惊失色,村长更是觉得一阵晕眩,差点儿晕了过去。 他本以为是徐解元故意找事,想要扬名,没想到,没想到他们陈氏一族真的有人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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