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花香还是玉香,恍惚间,他无端又能嗅到一股冷香。 秦放打了个激灵,拿刀砍头从未颤抖过的手,此时一个打战,险是没拿稳把羊脂玉摔了。 秦放放好羊脂玉,只当自己吃酒糊涂了,再看手帕,是好气又好笑,这不就是嫂嫂的手帕? 她就没发觉,这手帕在自己这儿都好一阵了? 罢了,现下就去还给她,这么想着,秦放雄赳赳走到门口,很快顿住,无它缘由,只是脑中蓦地浮出疑惑:便是不还又何如? 转而又想,想还也不能这么黑的天去还,找个合适的时候再说。 是,以后再说。 想着,秦放把手帕塞到袖子里,终于那种悬而未决的折磨少了,他舒坦了些,倒头就睡。 …… 兰絮出资帮秦放,是搭把手的事。 她了解秦放,打从开始在黑客栈相识,他对自己总是警惕,让他把她真当嫂子看吧,并不容易,所以她帮了。 这日之后,秦放的狂妄,果然有所内敛,亦或者说,待她多了几分尊重。 单说隔日,秦放就亲自上门还她银钱。 彼时兰絮正在与小娟用竹片做马吊,云梦从外头小跑进来:“奶奶,二爷找来了,说是要还奶奶的钱。” 兰絮放下竹片,出了院子,此时方酉时一刻,秦放这是散值了没去应酬,直奔她这儿来了? 想着,兰絮走出了院子,乍一看抬眼,便难掩目中吃惊—— 只看秦放头戴乌纱帽,身着金线打底的飞鱼服,花纹繁复,腰佩巴掌宽的玉带,悬一柄弯刀,一柄长剑,脚踩黑白皂靴,愈显,高壮雄伟,彪腹狼腰,似踏锦绣霞色入凡之武神,英姿飒爽,威势赫赫。 这人是生了副撑得起繁复衣裳的好样貌。 兰絮垂眼,道:“小叔找来是?” 秦放挥挥手,让旺财拿来一下子银钱,道:“嫂嫂清点一下,看够不够。” 那匣子重的,旺财便抱着,打开给兰絮看,里面肯定不止二十两,甚至是五十两以上。 兰絮又是一惊:“这是何意?” 秦放指端擦擦自己下颌,说:“以后家中的银钱,我想都交给你。” 兰絮冷笑:“我不管家。” 秦放:“不是叫嫂嫂管家,只是下人支取银子,一概从嫂嫂这边走,嫂嫂只管开闸关闸,那些算账的,我自去请几位账房先生,还有管家仆妇等,都不牢嫂子。” 但总得有一个真的管钱的。 秦放还当兰絮不知道管钱的好处,就说:“里头油水多,交给嫂嫂后,可自行抽用。” 如此直白,兰絮都笑了,她没问他怎么和江氏交代,秦家刚立,到处乱着,想走上正轨,还有得瞧呢。 兰絮说:“也可以,但我至多帮你存一个月,给我十两银子当工钱就是,我不多拿。” 秦放旋即一笑:“多谢嫂嫂。” 说着,兰絮就往屋里叫人:“羡鱼,你过来,和云梦把这钱拿进去。” 云梦,羡鱼,秦放默念着这两名儿,看兰絮要回去了,忙是拦住:“我还想托你一事。” 兰絮:“说吧。” 秦放:“嫂嫂的两个小丫鬟名字不错,我也想来顺旺财换个名字,常在外走,有个体面。” 看在这么多银钱的份上,兰絮询问:“你要我换?” 秦放拱手:“是。” 兰絮不肖思索,只说:“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日后,旺财改十尘,来顺改千云,如何?” 秦放读不出所谓对仗工整,却也知其中简单意趣,拱手道:“嫂嫂真才。” 昨日,兰絮觉得他说自己“真才”,多少有些他在卖乖的嫌疑,这回,她倒是品出尊重。 兰絮:“行了,没别的事……” 秦放:“等等。” 兰絮觉着他今日之事有点多。 秦放却也不是故意的一般,忖度片刻,才问:“这字,是哪几个?” 兰絮无言,又不好真笑出来,秦放不读书,大抵是自小就出来闯了,不是谁都有机会读书的。 兰絮说:“我晚些时候写了后,着人交给你。” 秦放:“晚些同僚邀我吃酒。” 真真事多,兰絮:“……手。” 秦放微微一怔,却觉得也是该的,他张开手心,眼看兰絮伸出食指,在他掌中,一笔一划地写下“十尘”“千云”四字。 他尾指无意识一抽,只觉覆着厚茧的掌心,也能察出轻搔的震动。 他垂眼,只顾盯着她指尖。 兰絮也是头一回见秦放的手,前头就知道他手心极为粗糙,但就着夕阳余辉,仍是看得震撼,他掌心没一寸好皮,全都是茧子疤痕,纵横的掌纹,几乎淡而不可见。 她看了好一会儿,头顶,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嫂嫂在看什么?” 兰絮:“话不好听,我能说?” 秦放没忍住:“你什么不好听的没说过。” 倒还是这放浪的性子,兰絮便不客气了,点评道:“你这掌纹,没有生命线,没有成功线。” 秦放心平气和,对这些有没有,倒是无所谓,他又不信这个。 兰絮又观察了一下,说到:“也没有姻缘线。” 一瞬,他合起手心,面色不虞:“这东西,没有就一定没有?” 兰絮:“不一定,可能只是有缘无分,”怕他这个文盲听不懂,又补一句:“譬如那牛郎织女,就是有缘无分。” 秦放突的皱眉,烧起一阵心火:“去他娘的有缘无分。” 兰絮不知他怎么突然有气,只说:“你看么,我都说了不好听了,是你自己要听的。” 秦放:“无妨,没有的,我会自己挣。” 说罢,他冷哼一声,甩袖离去,见旺财似吓得站在原地,他道:“十尘,出门了。” 旺财,也便是十尘,这才赶紧跟上。 兰絮:“?” 真真莫名其妙。 …… 且说十尘、千云的名字一改,秦放的同僚,都说好,前头尤其旺财,太像狗儿。 也不知道是谁闲得慌,还把这前后名字,报给隆光帝,隆光帝笑过了,却赏了秦放一幅前朝书法大家的真迹书法,可见看重。 此时,秦放手里展开书法,兀自欣赏。 直到卫纲提醒了一句:“大人,拿反了。” 秦放:“……” 只是如此一来,秦放也明白,这读书认字还是要有的,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千户,光靠卖命,就能往上爬。 到指挥佥事这一层,他若还是个两眼抓瞎的,只怕前头多少圈套等他跳。 再者,他家里有个真才,他再是认不全字,也不大好。 卫纲见秦放想明白了,甚是欣喜:“大人可需教书先生?” 秦放小心翼翼卷起书法,说:“不用了,我自有教书先生。” 晚间回去,家里还没开饭,如今秦放若晚上回来,为尽孝道,一家几口是都要在江氏院子里吃的。 他兀自往兰絮那“碧天院”去,拍拍门,是羡鱼来开的门。 秦放:“你们奶奶呢?” 羡鱼有点怕秦放,小声说:“奶奶在睡觉。” 秦放看天色,若不是知道她是个好睡的,只怕她今晚会睡不着了。 秦放就把放在画匣中的书法,递给羡鱼,说:“回头你奶奶醒了,把这个给她,就说我想投入她门下,此书法做束脩可还行。” 吩咐完,秦放步伐轻松地走了。 只是直等到了饭桌上,兰絮只顾吃菜,没留个眼色给秦放。 秦放心内犯嘀咕,江氏偏要这时候说:“怎么这几日,下人多去碧天院啊?” 兰絮斜秦放一眼。 秦放坦然:“我让他们去碧天院支取银子。” 江氏前头还不觉得什么,吃了几口饭,反应过来:“二哥儿,你还是怪我那日没办好宴席?不然碧天院哪来的银子支用?” “怪说那些下人们突然吃得那么好哩,原来是个女菩萨发慈善,我们以前哪有吃过那好东西!” 秦放冷笑:“母亲,若按你日日给粥和窝窝头,日子不用过了,他们也是人,心有怨气,不敢朝我们发,大哥却时常瘫着睡觉的,你可以猜他们会怎样对大哥。” 江氏又喊着没天理,逮着院中的丫头们骂,好像她们已经开始苛待秦秀才。 秦放口风一转,又说:“家里的钱眼下还不够用,我还是和同僚借的,母亲先拿一百两给我支应。” 江氏梗住:“怎么要这么多……咳,我手上也没钱。” 秦放:“这就行了,过去的钱我不会跟你要,但以后的钱,也暂不归你管。” 这顿饭,江氏吃得是满腹怨气,可秦放以前肯给,全是他自愿,她又没别个手段。 兰絮一句都没说,吃好了放下碗筷,就要回去。 见状,秦放突的说:“对了嫂嫂,我看你在给大哥读书,我也想学。” 这事江氏自然知道,秦秀才的钱,就是江氏给的,最开始她还闹了好一阵,最后才依了秦秀才,后来管秦秀才的钱管得严,却不知道秦秀才瞒着她呢。 而秦放这么说,江氏并不反对,一来怕秦秀才和兰絮独处,害了秦秀才,二来也怕秦放去找别的教书先生,要找她拿束脩。 兰絮推拒:“我教不好,小叔另请高人。” 江氏:“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就是个顺手的事,你还不答应?真当自己女状元了?” 兰絮早不听了,出了江氏院子去,不过她走了没几步,就听身后有人追上来,果真是秦放。 男人目光明亮而直接:“嫂子为何不教我?” 兰絮夹枪带棒道:“小叔子不是说没有的自己会挣吗,还得我教你?” 他先是一噎,得知兰絮的冷淡与嘲讽,是因他昨日那股无名火,要说那股无名火,或许他比兰絮更莫名其妙。 只道许是被什么邪祟上身罢,如今想来发得确实很没道理。 他低头,说:“我给嫂嫂赔不是了,还请嫂嫂一同教我。” 兰絮本是绷着脸,可看他模样英俊,低眉顺眼,至少不狡辩,也没了气,不由一笑:“只是这束脩?” 秦放很上道:“嫂嫂要多少,随意拿。” 兰絮:“多的我也不占你,一个月十两银子。” 这可太多,兰絮正待秦放为难,只这男人怕从没留心过银钱,一口答应。 兰絮:“……” 终于定下了这枚学生,晚些就开始课堂,那“书斋”就在秦秀才的房中。 秦秀才靠着枕头坐床上,秦放加两张书桌,一张兰絮的,一张他的。 得知自己的“夫妻之乐”要多一人,秦秀才很是不乐意,可看着秦放,他到底没说什么,只在见面时,说:“唉,二弟又高了,真能长。” 秦放笑着回:“十八九后,就不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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