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林愫那副精致的面孔,她心里油然而生了一种想法。 像是感应到姜瑶回来,林愫忽而睁开眼睛,唤她的小名:“阿昭……” 姜瑶这才抽回目光,或许是觉得刚刚自己的行为太过不争气,盯着这种朝夕相处的面孔居然也能看到发呆,为了给自己找回点面子,她向前一步,鬼使神差问道:“我与爹爹孰美?” 她扶着林愫躺椅的把手,眨巴眨巴着眼睛,问得很认真,语气还带着一些小期待。 林愫显然没想到她突然提出这么奇怪的问题,一时间竟然也愣了。 随后轻咳了一声,强忍没让自己笑出来。 孩子长大了,孩子开始注意自己的样貌了。 他歪着头,配合地说道:“阿昭美甚,爹爹何能及阿昭?” 吾父之美我者,私我者。在这方面,显然姜瑶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她很坦然地接受了来自父亲的赞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 林愫身边还摆放着一桌一椅,姜瑶不用猜也知道,这是林愫预留给她的。 她搬出小板凳坐好,问道:“爹爹心情可有好些?” 桌子上摆着她爱吃的小点心和茶水,姜瑶说着,就拿起茶点开始品尝。 “阿昭放心,爹爹已经好很多了。” 林愫理了一下袖子,从躺椅上坐直了身子。 对她保持着平和的笑容,与平时没什么区别,看来给他一点时间调节,他的确能恢复得不错。 林愫注视她吃完,顺手递给她一块手帕,让她擦擦嘴角的点心碎。 林愫问道:“阿昭今日在外面玩得高兴吗,纸鸢放得怎么样?” 姜瑶老老实实地汇报:“纸鸢是临夏放的,我就在旁边喝奶茶吃点心,她放得老高了,风很大,纸鸢放上去以后就没有下来过,可惜到最后,线断了,纸鸢也飞走了,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我没去捡,纸鸢飞走后就随它去了,我还去了娘亲那里,娘亲正在调查昨天的事情,爹爹不要担心,娘亲说了,传言无凭无据,空口白牙,她迟早有一天会调查清楚结果,还爹爹一个公道。” 说着说着又扯到了昨天的事情,提到这里姜瑶就愤慨了:“而且,我已经让娘亲同意让我也加入调查,我一定会查出凶手的。” 听到这话,林愫微微一愣,片刻后又露出担忧的神色。 “爹爹……” 姜瑶将自己下巴枕在桌子上,脸上的肉被桌子压得微微鼓起两个小包,活像皮薄馅大的灌汤包,“我记得我刚刚回宫的时候说过,我会保护好你的。” 她说要保护好他,但是实在太弱小了,这个承诺还没有兑现过一次。在谣言这件事上,姜瑶不会让步。 那些想要通过谣言令林愫崩溃,阻拦他登上后位的人,姜瑶不会令他们如愿的。 她心里暗暗想着,又捏起块点心放进嘴里。 “傻孩子,这些事情爹娘处理就好了,你瞎掺和什么?” 林愫叹气,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脑海,但是伸手的瞬间,猛地意识到就在方才他用这双手做过什么。 这双手上站满鲜血的模样一瞬间涌入脑海中,他僵在姜瑶头顶片刻,又收拢回来,捏紧拳头,放在自己身侧。 姜瑶并没有在意到这个异常,她心里反倒是想到了,林愫居然也说了和姜拂玉差不多的话,都喊了她“傻孩子”。 她咽下了口中点心,觉得嗓子黏糊糊的,端起茶杯喝了口温茶,这茶大概是林愫猜到她回来时要吃点心喝茶,提前为她准备好的菊花茶。 林愫总是觉得她年纪小,喝红茶绿茶乌龙茶之类的会影响睡眠,只给她泡花茶,还在里面加了些蜜糖,喝完后,喉咙里浮动着清甜的气味,正是小孩子最喜欢的味道。 姜瑶有个全心全意为她考虑的爹爹,凤仪宫中的一切布置都是为姜瑶准备的。 姜瑶喝什么林愫就喝什么,只有姜拂玉到来的时候,才会将茶叶换成姜拂玉喝习惯了的龙井茶。 润完嗓子后,姜瑶小嘴继续张合着接着上面的话继续喋喋不休:“你可别小看我,我查案可是很厉害的,可能比娘亲还厉害,爹爹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还没开始查,她就大概猜到了凶手是谁。 “阿昭想要查,那就查吧,阿昭高兴就好。” 难得见她对一件事这么有兴致,她爱玩就玩去吧,反正最近一时间也不可能让伍卓来给她上课,趁着这个空档让她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林愫笑说道:“爹爹很是期待,阿昭能给爹爹带来什么惊喜。” 阳光明媚的午后,连风也变得温暖起来。 姜瑶吃点心吃得有点撑了,单手托腮,眼睛轱辘转打量着林愫,心里似乎在想着些什么。 “爹爹~” 一道绵软的声音传来,坐在旁边的林愫无端身子一顿。 这个语气,不大像姜瑶。 姜瑶忽然撒起娇来,伸手勾着林愫的衣袖,双唇微抿,眼眸睁得老大,眼中高光格外明亮。 林愫把姜瑶养到这么大,早就把她的秉性摸了个透,这只小狐狸只要尾巴一翘,他立刻就能明白她心里在打着什么算盘。 他喝了口茶,“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那姜瑶就直接问了:“伍卓和你是什么关系,昨天和你游船那个人又是谁?” “你为什么会认识他们,爹爹以前在上京城待过?” 白青蒲和林愫的谈话,让她明白了她对林愫过往的经历一无所知。 在没有见到姜拂玉之前,她一直都以为,林愫和村子里其他人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读过两年书,所以可以在镇上教书挣钱养活自己,不必下地耕种。因为年少丧妻,孤身拉扯女儿长大。 在见到姜拂玉以后,她对林愫的认知也和从前没什么改变。 但是这些日子,经历过那么多事,姜瑶也逐渐从只言片语中窥见了林愫的过往——并不是她想当然的那个样子。 仔细一想,她也发现自己遗漏太多。 他们一起在村子里生活的时候,村子里别的人家都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家族,无论是分家的还是没分家的,叔伯亲戚,血缘姻亲,一大家子,只有她家没有宗族,父女两人相依为命,姜瑶连爷爷奶奶都没有见过。 在古代这个以血缘相连的社会,林愫这种情况着实少见。他这种人,大多都是因为饥荒灾难等各种原因背井离乡的可怜人,偶然寻地一处乡里扎根。 然而往前数十多年,林愫开始在村子里居住时,尚是肃宗当政时期,。 肃宗在位四十余年,一生辛劳,以一己之力硬是将濒临亡国的南陈挽救于危难之中,逐步走向繁盛,永乐二十年后,亦被后世称为“永乐盛世”。政通人和,百姓和乐,大灾之后便是大福,天地景象焕然一新,各地连年岁丰,国库充盈。 姜瑶曾经翻遍史料,根本没有见过永乐末年灾荒致使百姓流离失所的情况,所以林愫为何徙留他乡,只能是因为其他原因。 姜瑶现在用着的这个脑子这个发育不太完全,有点不大好用,只要想得多,就容易犯困。 与其她一个人暗地里疯狂揣测,倒不如直接请教林愫。 林愫是她爹,又不是别的什么外人。她相信,只要她认真问了,林愫不会骗她。 林愫凝视着茶杯中的浮沫,眼神宛若一汪深潭,竟然捉摸不透。 情绪只是轻轻一晃,随后,林愫开始回答姜瑶的问题:“爹爹年轻的时候,也曾是崇湖学宫的学生,伍卓,昨日你见过的那个白叔叔白青蒲,还有之前在危阳之难中导致危阳失守的卢泳思,我们曾是好友。” 谈起往事,林愫依然平和,只是语气中,多了一丝寻常所没有的神伤。 这丝神伤很浅很淡,如青烟般漂浮不定,在宁静的午后,被无限放大,姜瑶的情绪也被这丝情绪带动。 “你们都是学宫中的学生?” 姜瑶忽然回想起那天学宫前久久伫立的林愫,恍然大悟:难怪他当初看向学宫的眼神这么奇怪,原来是在看当年的自己。 “是呀,”林愫温声地说起旧日学宫中的往事,“我与白青蒲是同年入学宫学习,卢泳思比我稍长一届,伍卓年纪大,比我长了两届,我应当要唤它一声学长。但我但是进学宫,第一个认识的就是伍卓。” 他语气平和,没有愤慨,没有欣喜,只是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如溪水潺潺流动,“永乐时期的学宫可比现在要热闹多了,哪像现在一样死气沉沉,那时候不会辩论的学生根本融不进学宫的氛围中,学生间时常因文章中的一个字、一句话,或意见不合就辩个面红耳赤。” “当时学宫中的老师都对我们说,‘今天在学宫中辩不赢同窗,明天怎么在朝廷上辩赢同僚?你不辩,今后有什么本事说服君主采纳你的政见?’” “当时你爷爷尚在,我住在上京城西,十六岁时考进了学宫,当初年纪轻脾气冲,刚进学宫第一天就和伍卓杠上了,忘了是因为哪个辩题,我和他吵了一个下午,最后把喉咙都说哑了,都没能分出胜负,学宫学生们的打架就是骂战,我们最后都未能成功说服对方,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痛痛快快吵完一架后,我请他吃了顿饭,两个人就熟络了起来。” 说着,他低头看向姜瑶,清浅一笑:“你别看你那未来夫子现在是一副古板样子,他年轻时候,还没留那破胡子,可要比你现在看到的活跃多了。” 姜瑶微微张嘴,脑海中浮现了出一个个鲜活的形象,无端想起一句诗——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真是没想到,林愫年轻的时候居然是这个样子。与当天在湖畔看见那群年轻意气风发的面孔,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十六岁的林愫穿上那身素色的学宫服,混杂于其中,又是何等恣意?
第38章 永乐(2) 姜瑶注意到了另一件事:“爹爹以前家住上京城, 我们是不是还在上京有亲戚呀?我是不是也有爷爷奶奶呀?你后来为什么要离开呀。” 林愫拿起茶夹,用抓柄那头敲了敲她脑袋,“没有爷爷奶奶你爹爹我是怎么来的?从小到大从来没见你问过一次爷爷奶奶, 现在记得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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