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岁宁点头:“嗯,善者不来。” 崔璟:“……” 倒不是让她接词的意思。 常岁宁接着说道:“人多眼杂,若由他在外面吵嚷哭喊,实为不可控,纵就此驱逐,之后也更易滋生不清不楚任人粉饰的流言。” 若当真有人存心不让她今日这诗会好好地办完,她加以驱逐多半正中对方下怀,不如先接下此招,看看对方到底是想唱哪一出戏。 崔璟思索间,元祥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常娘子还是小心为妙,对方一人前来,倒不怕他闹事……只是我方才往下看,只见其面色蜡黄眼底发黑,不是什么康健之人,万一来者不善再闹出什么人命来,岂不晦气?” 晦气自是好听的说法,拜师宴上死了人,定有人拿此做文章,从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常岁宁不以为意地道:“无妨,我就爱看这个热闹。” 元祥:“?!” 爱看死人的热闹?! 他看向常岁宁的眼神顿时有些发愁——什么热闹都爱看只会害了常家娘子。 崔璟:“……去吧。” 元祥压下复杂的神情,去安排了此事。 那男人很快便被“请”了上来。 此前他那番动静除了招来了楼外之人的注意,也吸引了楼上那些在围栏边吹风的来客,已经好奇地议论起来。 此时男人上楼,更是立即招来了诸多目光。 纵今日来客也不乏许多出身平庸乃至贫寒的文人,但再如何贫寒,衣衫纵旧到打补丁却也是干净整洁的。 但这个男人不同,他看起来不但贫苦,更狼藉不修边幅,须发仪容凌乱,脚上的草鞋也破烂脏污不堪。 这样的人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实在格格不入到令人无法忽视。 其出现之处,即有人自行退避来开。 那些留意到了他的来客,因心中不解,一时便都停下了说话声。 男人显然也不适应这种场合,一时更显焦急不安,双手紧紧抱着那只包袱,急声问:“常娘子呢?常娘子人呢?你们不是说带我见常娘子吗?” “我就是你要找的常娘子。”常岁宁走了过来,在离他三五步处停下,面色平静地看着他:“你不认得我,为何要寻我?” 男人未答话先“扑通”一声朝她跪了下去。 他声音惊惶又恳求:“还请常娘子和贵府高抬贵手,告知了我那侄儿的下落吧!” “你侄儿是何人?”常岁安已走了过来,皱眉问道:“因何会问到我妹妹面前来?” “我侄儿是有功名在身的!”男人哭着道:“他是个秀才,姓周名顶!与常娘子是相熟的!” “周顶?!”常岁安大为皱眉,刚要说话,便被上前一步的常岁宁先开口打断了—— “你是说,你侄儿是周顶,你来与我询问他的下落?” 男人颤颤点头:“是,正是……” 此时已有不少人围了过来,包括魏叔易及段氏母女。 “……这什么周顶是谁呀?”魏妙青皱眉小声问:“是个秀才?那阿兄听过吗?” 魏叔易微眯着眼睛看着那男人,微摇头,没说话。 段氏则给了女儿一记制止的眼神——此事目前看来蹊跷,不给对方任何反应,才不会给岁宁添麻烦。 魏妙青似有所感,轻轻点头,也不再说话,只是正色看着。 此时,常阔听得动静也大步走了过来。 四下嘈杂间,崔璟抬手将其无声拦下。 常阔不解地看向面前青年。 崔璟:“将军稍安勿躁,且先听一听。” 这是常岁宁交待他的——先不必让常大将军掺和进来。 常将军自然并非只会坏事的粗人,但今日到底饮多了酒,关心则乱之下言辞难免会有不周到之处,诸多文人在场,众目睽睽之下一言一行都会被无限放大,加之外在形象太具有压迫性,很容易给人以仗势欺人之感。 若遇到那胆子小的,真将人当场吓死了去,也是说不清。 总之,常将军这把牛刀,不适用于当下这般场合。 她的思虑是有道理的。 得了崔璟此言,常阔便皱着眉先耐着性子往下听。 常岁宁好奇地问那男人:“那你为何会认为,我会知晓周顶的下落?” 男人抬起头看向她,神情似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般道:“……我那侄儿与常娘子你私下往来两情相悦已久……恰他失踪时,正是常大将军打了胜仗归京后那几日!” 四周顿响起意外吃惊之音。 私下往来,两情相悦?! 魏妙青虽未出声,却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让常岁宁与之两情相悦的男子……得长什么模样?! 她眼瞧着常岁宁看她家兄长都不怎么正眼相待的,难道那人比她兄长还好看? 她这厢想法还算纯粹,然而更多的人却已从那“私下往来已久”等字眼中设想出了良多,虽不敢明言,但看向常岁宁的眼神不免变了。 打个人至多只是胆大妄为,说破了天也只是落个蛮横的名声而已…… 可眼下此事身为女子一旦沾上就是事关一生名节的污点! 一时间许多人,包括崔璟与魏叔易,皆看向了那忽然被这一句话推向漩涡中心的少女。 她很平静,甚至平静到没有立刻去解释或是辩解那可以毁去她的关键之言—— 且她用词毫不避讳:“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阿爹回京之后,知晓了我与他私相授受之事,故对他做了什么吗?” 对上那双沉静如水的瞳孔,男人心底暗觉这小娘子的反应与想象中不同,面上却只有畏惧之色:“我……我只是想知道我那侄儿的下落,绝不敢有问罪常大将军之心……” 说着,嘴唇翕动片刻,像是再难支撑四周的威压一般,再次把头磕了下去,哭道:“我家中兄嫂只这么一个儿子,自我那侄儿失踪后这两月余,兄嫂先后都病倒了!我实在是没了法子,这才斗胆寻来此处……” 而后又将话面向围观者,像是逼不得已寻求公道那般:“我们周家无权无势,辈辈都是耕田的,兴许是我那侄儿读了几本书,考了个秀才功名,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这才斗胆与常家女郎来往上了……若能寻到我侄儿,兄嫂定会严加管教,此后再不叫他敢有那妄想了!” 他眼泪鼻涕流作一团,看起来无知愚昧,而又因这份无知而愈显凄惨可怜。 有人小声感叹道:“真是傻啊,他当众说出了这些,毁了常家娘子名声,怎还有善了的可能呢?” “没听说么,已找了两月余了,兴许也是真没法子了,一看便是没读过书的,寻人心切便只能想出如此下策……” “总不能真是常大将军……”棒打鸳鸯吧? 且人失踪了两月余……还能找得回来吗? “事态尚未明朗,尔等身为读书人岂能妄加揣测?”乔祭酒难得正色呵斥谁人。 那几名读书人纷纷施礼,惭愧地低下头去。 乔祭酒与夫人王氏都走上前去。 路过常阔身侧时乔祭酒脚下一顿,压低声音急道:“人家都指名道姓跟你要人了,你怎站着不动跟看热闹似得!” 早已恼红了脸的常阔瞥他一眼,而后看向自己的手臂。 乔祭酒看过去,只见他那只小臂正被崔璟抓着。 常阔力所能及压低声音:“岁宁不许!” “这是为何,宁宁她……”乔祭酒面色反复间,同那位崔大都督对视了一眼后,便也自觉地与常阔一同暂时留在了这里。 喜儿的拳头已经捏得比女娲补天用的石头还硬。 偏那男人的哭声还在继续:“是我们管教不严,有错在先……不敢求得贵府谅解……但想必他如今也该长了记性了,只求贵府能高抬贵手,将我那侄儿的下落告知!待将人领回家去,我们定会严加约束的!” 常岁宁觉得听得差不多了。 对方这些话乍一听粗浅,但正因足够粗浅直白,而得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引起最大的轰动。 但再往下听,便不难发现,他颠来倒去就是那些话。 倒像是有人教过他,于是他便背书一般说出来,是有某种章程在的,他不敢打乱这章程。 她若再这么不说话不接招,对方迟迟没法子往下演,倒也挺为难他的。 常岁宁这才开口:“我听了半天都没听明白,你先污我名声,再口口声声问我们要人,且是一个死了的人,倒不知究竟是何意?” 四下霎时一静。 男人面色倏地僵住:“死……死了?” 死了! 真死了?! 他面上惊惧不定:“你们……你们竟然当真敢谋人性命……” 常岁宁疑惑地皱了下眉:“你竟不知道自己的侄儿是如何死的吗?” “我……”男人张了张嘴,面色顿时煞白:“你们……” 常岁宁了然。 看来他的确不知情—— 如此便能解释他何来的底气胆量来闹了。 四周众人面面相觑。 常家娘子这是何意? 直接当众承认家中谋害那秀才性命吗? 四下惊惑间,只见那少女面向了众人,道:“诸位不要误会,此人的侄儿周顶的确死了,但并非是为我家中所害,我阿爹为人良善,也断做不出此等罔顾律法之事。” 她说着,视线定在了一人身上:“至于此中内情,我想或由姚廷尉出面说明更为妥当。” 姚廷尉?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姚翼。 这和姚寺卿又有什么关系? 早就听不下去的姚翼看似思忖权衡了一瞬,而后点头,走到了常岁宁身边。 在几位妇人的陪同下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的解夫人,微微皱了下眉。 有些事她了解不深,但这场面与她想象中很不一样,面对于女子而言大过天的名节,竟没有混乱,甚至没有争执,常家每个人都出奇的冷静且有秩序…… 但这并不要紧。 在证据面前,再多的冷静都会被击碎的。 有一瞬间,她的视线静静落在了男人身前抱着的那只包袱上。
第112章 我与潘安情投意合 在诸多惊惑的议论声中,姚翼开了口:“周顶此人之事,说来确与姚某有关,还请诸位稍静片刻,听姚某将实情原原本本道来——” 他有官职在身,亦有威望,此言一出,四周便立时安静了下来。 姚翼面色郑重:“此事要从我那前妻裴氏说起。” 四下仍安静着,但众人交换眼神的动作愈发频繁了。 裴家之变犹在眼前,那位曾为大理寺卿夫人的裴氏在大云寺中被圣人下令惩治之事也从来不是个秘密。 同样人尽皆知的,还有那裴氏对常家娘子狠下杀手是因疑其是姚廷尉私生女这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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