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办成这场诗会并非易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所以这不是临时兴起,是她早有准备。 “当然是想扬名啊。” 少女声音坦荡荡,毫不掩饰自己对名利的向往。 她看向夜空,含笑道:“总要让世人知道我常岁宁是谁吧。” “很重要吗?”崔璟问。 常岁宁点头:“当然重要。” 无名小卒,谈何成事? 这一问一答间,尽显了小姑娘的虚荣之心,但崔璟并没有取笑,也不曾再深究,只道:“那你明日便可得偿所愿了。” “嗯。”常岁宁笑微微地看着漫天星子,语气轻松:“已经在期待了。” 崔璟有些想笑。 又听她说:“多亏了崔大都督帮忙。” 崔璟:“有我无我,你今晚注定一画扬名。” 他不过是让解氏再无辩解的余地而已,而在此之前她已经凭自己的本领扭转局面了。 “崔大都督帮了我很多是事实。”常岁宁问:“大都督为何相帮?或者说,我当如何报答崔大都督?” 虽说有老常这层关系在,但她也不能将此视为理所应当,也不免多想一层,对方是否有能用得上她的地方。 “随手为之。”他的回答出乎意料的简单。 他不过是觉得她兴许需要他帮一帮,他便顺手做了而已,左右也非是什么难事。 常岁宁微转头看向身侧青年,见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平静淡漠,微一恍然——也对,如他此等人,是不屑施恩图报的。 他与魏叔易,倒果真是两种性子。 魏叔易说话做事总爱弯弯绕绕,浑身长满了心眼子,他倒干净简单——倒非是说这位崔大都督心眼子不够的意思。 他简单,她也乐得轻松随意。 或又因今日之事二人于无声中配合默契,常岁宁索性便问:“崔大都督随手便帮了我许多,如此说来,咱们应算是朋友了吧?” “朋友?”崔璟一愣。 寻常人见他堂堂崔氏子如此反应,或该反思“终究是我高攀了吗”,但常岁宁也非寻常人,历来少有甚至没有自觉高攀之时—— 她只好奇问:“还不算吗?” “不知道。”崔璟像是想了一下,道:“我不曾有过朋友。” 常岁宁:“魏侍郎不是吗?” 崔璟:“……最好别是。” 他微转头看向她:“若皆如他一般,你我这朋友不做也罢。” 常岁宁不由笑了:“朋友有很多种。” 崔璟不置可否,重新看向夜空时,目光落在了那轮弯弯的蛾眉月上,“你方才说很仰慕崇月长公主殿下——” “嗯。”常岁宁有些意外他会忽然提起“崇月”——他提起“先太子”倒很好解释,到底他领着玄策军,瓜葛在此。 他看着月亮,语气很清和:“你对长公主殿下所知颇多?” 常岁宁:“……也没有很多。” 若说多,不好解释。 她好奇反问:“大都督对崇月长公主了解多少?” 这好奇是真的。 谁会不好奇这样一个陌生人眼中的自己呢。 崔璟自觉是比她多一些的,但他不能说出来,故道:“不宜妄议长公主殿下。” “?”常岁宁奇怪地看向那正色拒绝与她深谈之人:“……不是你先开的头吗?” 崔璟微抬眉。 也对…… 听得少女略有些嫌弃的语气,他亦觉自己好笑,不禁微弯了下嘴角。 此时阿点从远处跑了过来。 “你跑哪里去了?”常岁宁问。 “我去买这个了!”阿点献宝般扬起手中的五彩绳,他自己那粗壮的手腕上已系了一根,此时手中还有一把:“每个人都有!” “小璟,我先给你系一个吧!” 崔璟对阿点一向耐心,闻言便伸出了一只负在身后的手:“有劳前辈。” “好了,该小阿鲤了!” 崔璟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五彩绳,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常岁宁——此时系上一根同样的五彩丝线,这也算是做朋友的仪式吧? 从没交过朋友的崔大都督莫名几分期许。 下一刻,只见常岁宁伸出了手去,微卷起衣袖,露出了那系满了各式各样五彩绳的手腕—— 崔璟:“……?”
第123章 还真有点像 阿点也惊了一惊:“小阿鲤……你哪儿来这么多漂亮的五彩绳!” 常岁宁转了转那满满当当的手腕,也觉得很漂亮:“皆是小娘子们送的。” 阿点讶然:“那你回头可有得剪了!” 京师端午系五彩绳的习俗是为端午当日系在手腕之上,待端午后下第一场雨时,以剪刀剪断五彩绳,放进河中随雨水一同飘走,方可全祈福祛灾的意头。 “那这场雨还需下久些。”崔璟最后又看一眼少女手腕,道:“否则雨停了,常娘子只怕还未及剪完。” 常岁宁倒不发愁:“无妨,备把锋利些的剪刀即可,一根还是一百根横竖也都是一剪刀的事而已。” 反正她又不是剪不动。 话外之音——便是再多来些也是能消受的。 “……”崔璟听着这来者不拒贪得无厌的话,再看自己手腕上那光秃秃的一根,只觉好似被衬出了寒酸之感。 而这寒酸好似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觉,就连阿点也看不下去,出于安慰般又给他系上一根,并有些亏欠地道:“小璟,只能多给你一根了,剩下的还得分给常叔他们呢。” 听得这好似生怕他为此哭闹的话,崔璟收回了手:“……前辈去吧。” 见他未闹,阿点这才放心,跑去了楼中寻常阔他们。 常岁宁放下衣袖,遮住了那过于富有的手腕。 喜儿道:“这么多五彩绳,必然能帮女郎将那些邪祟小人统统驱散了!” “邪祟易除。”常岁宁随口道:“小人却总是难缠的。” 崔璟闻言便顺势问:“你疑心今日解氏之举背后另有主使?” “嗯,虽我所作所为足以让解氏逐渐留意上我,但能打听到我与周顶有瓜葛,并拿到那幅画,却需要很费些心思与时间——” 崔璟看向她:“那幅画……” “那幅画的确与我有关。”常岁宁道:“但并非是我赠予周顶的,而本该在并州。” “并州?”崔璟微皱眉,那是他的管辖之地。 常岁宁点头。 “可有需我帮忙之处?”崔璟自然而然地问——毕竟已经成朋友了不是吗? 常岁宁也很自然地道:“现下还未理清此事,之后若有需要再麻烦崔大都督。” 甚至阿鲤那幅画为什么会在并州,又为什么会在“棺材里”,她还得仔细问一问喜儿。 “之前解氏虽有理由将我视作异类,却到底未曾谋面,尚不至于花如此大的心思在我身上。”她道:“她今晚所为,包括与那周老二之间的暗号配合,看起来更像是受人所托,顺水推舟来毁我所谓名节。” 听她条理清晰,崔璟赞成点头:“你已有疑心之人?” “并不难猜。”常岁宁道:“我得罪过哪些人,已是摆在明面上的——掰着手指数一数,值得一提的,统共不过是打了两个人而已。” 崔璟:“……” 确切来说,是三个。 对上他默然的神态,常岁宁瞬间领会,不禁目露歉然,补充道:“……我是说结了仇的统共两个而已。” 言外之意,做了朋友的自然就不能算进去了。 崔璟听来莫名顺耳,却也未再接话。 毕竟揪着自己挨打的事不放,对他的颜面没有任何好处。 “那便只剩应国公府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是笃定的。 昌淼在国子监出丑,不过三日前的事而已,昌家也并不具备充足的时间来谋划此事。 而明谨在大云寺被打,已是两月前的事,时间与动机都对得上。 “与解氏往来密切且能驱使得了解氏的、又是如此手段,必定是个女子。”常岁宁直截了当地道:“那位应国公夫人昌氏,算是最有嫌疑的一个。” 好巧不巧,她不仅打了这昌氏的儿子明谨,还打了其侄子昌淼——对方今晚之举,大约是冲着新仇旧恨一起来的。 画是真的,解氏的威望也是真的,对方本该是势在必得的——但偏偏撞上了她这个假的。 崔璟道:“解氏显然有揽下一切的打算,料想之后也轻易不会供出这应国公夫人。” “嗯。”常岁宁并不报什么希望地道:“且纵是顺着那幅画去查,不过一桩小事而已,隔了这么久,大约也查不出真正有用的证据。” 这位应国公夫人行事还算干净,从其借解氏之手做事便能看出一二了。 但也试着去查查看吧,至少自己能做到心中有数,这笔账纵今日算不完,来日也总有机会算的。 崔璟:“但解氏此番的教训,不会仅止于此。” “是啊。”常岁宁看向灯火渐暗的街道。 解氏注定会掉一层皮,不止是颜面这一层皮。 “但那是因为今日之事闹大了,有这幅画挂在登泰楼中,宫中那位圣人便无法视而不见,而非是因公道二字。” 崔璟看去,只见少女的眼神似也随着那些渐灭的灯盏而明暗不定。 片刻后,他才道:“诽女子名节之事屡有发生,但若想借今日之事将此增添进律法之内,尚且不够。” 常岁宁反而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他认真想过了此事的可行性? “我当然知道。”她笑了一下:“这远远不够。” 当今圣人虽为女子,却不能代表女子,反而,这位圣人需要尽力消除女子之身带给她的弊端。 她可以为了稳固帝位而将刀挥向士族,但她这么做,是因身后有寒门势力作为支撑。 可若她一旦试图动摇“男女阴阳平衡”这座矗立了数千年的大山,那么她将对立的便是整个庞大牢固、无士庶之分的父权。 徐徐图之也不行吗? 或许是可以的。 但这位圣人不可能为了这“微末”之事,而去冒险。 她要的是这帝位,初衷便是为自己夺权,其它的,并不会被她看在眼中——这十余年来,对方默许解氏这位女子之师的存在便说明一切了。 明后所做的一切都只会围绕着自己利益,那些会使她树敌且无意义之事,她不会也没有理由去做。 因为尚且算得上了解对方,常岁宁便尤其笃定。 况且,抛开对方称帝的初衷不提,对方此时的处境,也不允许对方去做这些为女子争取利益之事。 这看似安稳平和的京师脚下,权势的博弈不曾有过一刻休止。 明后称帝的争议从未真正消失过,而随着如今这位傀儡太子的年岁渐大,这争议只会越来越难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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