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母亲素来威风得很!”男人脸色难看至极,转身拂袖离开了前厅。 那少女也掩面哭着跑了出去。 “敏儿!” 妇人追着女儿快步而去。 少女一路小跑,躲开追上来的母亲,坐在荷塘边的巨石上哭了起来。 因她的祖母是圣人亲封的一品国夫人,故自她十三岁起,有意议亲的人家便将冯家的门槛踏破了去。 但祖母根本看不上那些人家,只说让她不必心急,日后定会给她谋得一桩最好的亲事。 她便也一直心存期待。 后来她逐渐明白了祖母的用意所在——祖母常带着她去见那位应国公夫人,她与那位应国公世子也逐渐熟识了…… 应国公夫人很喜欢她。 应国公世子……曾私下送过她一对簪子。 祖母虽未与她明言,但她也不是傻子。 母亲也看出了此事背后的可能。 应国公府非寻常勋贵可比,那可是当今圣人的母族,应国公是圣人的亲弟,若她能成为应国公世子夫人…… 整个京师都再没比这更好的亲事了! 可就在她以为这一切触手可及之时,祖母却忽然出了这样的丑,今日又被圣人下旨除去了诰命! 她父亲不过工部一个小小主簿,论起家世她根本比不上那些贵女,但她胜在有一个誉满京师的好祖母,应国公府若选了她做儿媳,无疑也是一桩美谈…… 可现下她祖母的名声不在了! 她唯一的依仗与优势便也没有了! 应国公府还会选择她吗? 少女只觉天都塌了,哭得愈发伤心,将手腕上祖母给的手镯褪下,宣泄着砸进池水里。 前厅内,仆妇的心绪久久无法平复:“夫人……” “哪里还有什么夫人。”解氏坐在椅中,冷笑着自嘲道:“现如今该称郡君了。” “郡君……郡君这分明是代人受过了!”厅内已没有其他下人在,仆妇心神不宁地道:“此事可要同圣人说明吗……” “圣人?”解氏看向手边那道圣旨:“你真以为圣人会猜不到吗,这圣旨是降罚做给世人看,又何尝不是在敲打提醒于我……” 应国公夫人代表着应国公府,而圣人岂会准允应国公府的颜面名声受损? “那这后果只能由夫人……就只能由郡君一个人受下?分明是应国公夫人手下的人做事不谨慎,找了那样一幅画来,才害得夫人被牵累至此!” 解氏冷笑道:“现下说这些还有何用。” “那……”仆妇也知说这些已经晚了,只能压低声音道:“那之前应国公夫人私下允诺的亲事……还作数吗?” 那日应国公夫人说服她家夫人去登泰楼之前,曾亲口笑着说出了喜欢她家女郎,日后想与夫人做亲家的话。 “现下哪里是提起此事的好时机。”解氏皱着眉道:“待风波平息下来,再去探一探她的意思。” 仆妇只能应“是”。 有风吹入厅中,非但没带来一丝清凉,反倒将空气鼓动得越发燥热。 解氏沉暗的眼底却只有冰冷之色。 她至今都难以接受相信自己竟在一个小女郎身上栽了如此大的跟头! 她此番名声身份处境皆一落千丈,对方倒是春风得意,名满京师了! 听说昨日还曾得了圣人召见。 而昨日对方才进了宫面圣,今日圣人便下旨除去了她的诰命……且不知对方在圣人面前又说了些什么! 想到此处,解氏再难忍心头怒气,抬手挥落了手边茶盏。 其被降为五品郡君的消息,很快在京中传开。 这无数议论声解氏自是听不到,也得亏是听不到,否则若是知晓郑国公夫人段氏正在拍手称快,少不得要气出个好歹来。 “阿娘近日怎不邀常娘子来家中说话了?”魏妙青听似随口问起。 “如今外头跟火炉似得,出门实在遭罪,等哪日凉爽些再邀人出来……” 魏妙青“哦”了一声,看向堂外灼人的烈日。 这日头一连晒了这么多天了,她提个要求,让老天爷明日就下个雨也不过分吧? …… 当日午后,常刃回了府中,去见了常岁宁。 “……昨日顺利带人出了城,阿稚现在庄子上守着那女子。”常刃将经过大致说明,便问:“女郎现下要去见那人吗?” “等明日吧。”常岁宁道:“上香拜佛赶在晌午前更吉利。” 常刃:“上香?” “先去上香,求佛祖保佑替我将此事遮掩干净,或更稳妥些。” “……” 佛祖但凡没入魔,倒也不可能保佑她这种事吧。 话虽离谱,常刃自行在心里敲了两下木鱼,但也听懂了。 虽说昨夜之事谨慎,应未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但更谨慎些也不是坏事。 隔一日去上香,上香回来的路上再顺道去庄子上看看,更不会引人注意。 是以次日一早,他便跟着常岁宁去了大云寺。 常岁宁进了寺中,路过那座必经的天女塔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说来古怪,此塔邪门,但又让她总想再多看两眼。 这一眼瞧去,却是见着了一位熟人。 这熟人正做着她一时所不能理解之事。
第132章 她要自己选 烈日下,那第一层塔檐之上,有青年正在上面更换瓦片。 元祥站在下面的梯子上递着新瓦,待将最后一片瓦递给了塔檐上的青年,便走下了梯子,往后退了退,仰头望着上方,不禁竖起了大拇指—— “大都督,您这瓦铺得可真齐整!有这门手艺在,想来您便是带着属下去做瓦匠活儿,咱也是不愁生计的!” “……”塔檐上的崔璟懒得搭理下属。 塔外守着的两名武僧一向肃正,此刻虽未开口说话,却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青年。 天女塔内外每年都会有专人修葺,按说也无甚问题,但这位崔大都督实在挑剔,似见不得有丝毫损旧不足,昨日拔了一整日的草,下水清理了溪道,今日又做起了瓦匠活。 是玄策府的公务太少吗? 同样的疑惑,也出现在常岁宁心头。 还是说,崔大都督与她一样,对积功德之事也颇沉迷? 此时崔璟已更换罢最后一片被他挑剔出局的旧瓦,抬起头之际似有所察,转头便看到了塔院外暂时驻足的少女。 朋友见面当然要打招呼,常岁宁朝他笑了笑:“崔大都督。” 崔璟未用梯子,自塔檐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他接过元祥递来的棉巾擦了擦手,便朝常岁宁走了过去。 常岁宁站在离那法阵边沿描就的地画图纹五步开外之处,半步都不敢上前,只等着他走过来。 崔璟应是在此做小工多时了,靴子上沾着些泥土与青苔痕迹,长腿迈过那图纹,似怕玷污了那地画。 这小小动作无可厚非,但落在常岁宁眼中,又想到他亲自在此修葺天女塔,不免觉得他对待这座天女塔,似格外虔诚。 而当初建这座大云寺与天女塔,是为全明后登基乃上天所册之寓意,故而他此时这不值钱的模样,若叫他崔氏族中那些老顽固瞧了去,大约是会三天吃不下饭的程度。 “来上香吗?”他问。 应是为了方便干活,青年的衣袖半挽起,露出了半截小臂,其上线条流畅紧实,一如他汗湿的衣袍紧贴于后背之上,所勾勒出的那极出色的肩背轮廓。 常岁宁点了下头,看向他身后高塔:“崔大都督这是一早便过来做功德了?” 做功德三字让崔璟嘴角微抽了一下,“前日便来了,在寺中住了两日。” 常岁宁更意外了。 所以,他竟在此处做了两日的活儿? 此时有风起,烈日被云层暂时遮蔽了去,四下顿时清凉不少。 二人去了一旁的菩提树下,在石凳上坐下说话。 元祥取了水壶来:“大都督,您喝水。” 说话间,他朝常岁宁咧嘴一笑,打了个招呼。 崔璟接过水壶,犹豫了一下,递向常岁宁:“喝水吗?” 那显然是他自用的水壶,此问是客气而已,常岁宁摇头:“崔大都督解解暑吧。” 他便也不再多言,拔去水壶上的木塞,微仰头喝了起来。 青年面上汗水拭去又现,有汗珠子顺着那硬朗清晰的下颌线滑入脖颈间,随着其喝水时喉结的滚动,又没入衣袍内。 他饮了半壶水,才将水壶放下,擦了擦嘴角。 “刀用来可还顺手?”他似随口问。 常岁宁一怔:“刀?” 崔璟:“……” 懂了,压根没看。 元祥一愣,看向常岁宁:“常娘子莫非还没拆看大都督给您的拜师礼?” 常岁宁这才了然:“……还未来得及。” 这两日事忙,便没那些闲心。 所以,崔璟是送了一把刀给她? 倒难怪那匣子那么沉了。 元祥听来只觉不可思议——竟然有人能忍得住整整三天不拆看礼物,常娘子都不会好奇的吗? “多谢崔大都督。”常岁宁道:“应是顺手的。” 这倒非是奉承之言,而是这世上本就少见她不顺手的兵刃——当然,论起真正衬手的还当是她自己的曜日剑与挽月弓,但这两样如今都在他的玄策府里。 崔璟“嗯”了一声:“此刀锋利,用时当心。” 又道:“依你如今之力,想要拿起斩岫还有些不切实际,不如先试试这个。” 常岁宁:“……?” 所以,当日她在驿馆中那句大话,他不仅听到了且还记下了? 崔璟依旧从容,语气神态都只是在与她客观谈论兵器而已:“不过此刀虽轻,若用得好了,不输常大将军的斩岫。” 常岁宁听得此言,忽然有了兴致,眼睛微微亮起。 不输斩岫? 见她神情,元祥才道:“此刀可削玉如泥,世间仅此一把,大都督说常娘子定会喜欢的!” 常岁宁露出笑意:“是很喜欢,大都督费心了。” 崔璟看了眼多嘴聒噪的下属。 接收到自家都督的嫌弃之意,元祥默默退远了些。 “有一事需与都督说明。”常岁宁与崔璟说道:“前晚我使人出了趟城,遇上了宵禁,便用了大都督之前给的铜符——” 她该用时用了,该说时也要说一声才更妥当。 崔璟只是点头。 未说什么,也未问什么。 他如此态度,倒叫常岁宁反而有些好奇了:“崔大都督不问我为何使人夜晚携铜符出城吗?” 崔璟眼神淡然:“既给了你,你如何用,岂需我来过问。” 她想说自然会说,她不想说的,他也无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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