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快走几步来到那人前面,笑着施礼:“在下崔琅,久闻宋举人大名。” 宋显抬手还礼,却未说话。 这崔六郎凭借着崔氏子的身份入了国子监不久,便以行事张扬闻名学内,更不必提近日其拜了那常岁宁为师,又结了什么击鞠社,闹得沸沸扬扬。 “我们几人新结一击鞠社,社首为常娘子,不知宋举人是否有意加入?”崔琅热情邀请。 听说这位宋举人以文扬名,其所设那寻梅诗社颇有名气,如此人才若能拉到他们社中来,便是做个吉祥物也是合算的! 却不料那衣着清朴的年轻人闻言露出了一丝极淡的轻藐之色,似乎他的邀请是一件极可笑之事。 “既是女子结社,阁下应去国子监外询问那些闺中女郎,缘何会邀请到宋某身上?”他语气里并无半分嘲讽,反是义正辞严之感。 崔琅愣了一下——的确是女子结社没错,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了,对方以此作为拒绝的理由,且是如此措辞,算是什么意思? 这话是否友善不难分辨,周围不少人也都停下了说笑。 “况且宋某已有诗社在,对击鞠之事并无半点兴趣。”宋显正色抬手,正要出言告辞时,却听那崔家六郎开了口—— “我虽不科考,却也知每逢春闱后,新进士皆须集于月灯阁,参加蹴鞠之会——” 宋显看向崔琅。 “宋举人声称对击鞠之事无半点兴趣,莫非是觉得自己一定会落榜?”崔琅叹气:“这话未免言之过早,宋举人还当对自己多些信心才是。” 宋显脸色微变:“……” 纵他不信玄学之说,但此等话也实在晦气! 偏那崔六郎还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宋举人当多吃些鱼,补一补脑子,来年下场时也好更多些把握。” 宋显薄唇绷紧。 “走了走了。”崔琅带着一群学子们往饭堂的方向而去:“多吃些,午后才有力气打球。” …… 午后散学后,崔琅等人去乔祭酒居所后方的河边寻常岁宁。 乔祭酒早几日命人在河边不远处收拾出来了一片空地,给常岁宁当作球场来使。 崔琅午后已与人细细打听罢了那宋显平日里的行事作风,此时见了常岁宁,便多说了几句:“……此人虽的确有些才气,然眼高心气儿高,那一身骨头瞧着傲气得很,一张嘴也是硬极。” “嘴硬也没什么不好的。”穿着击鞠窄袍的常岁宁去拿球杖,不以为意地道:“哪日天塌下来自有他嘴顶着,不是很好吗。” “哦,那要论起这个,兴许还轮不到他。”崔琅道:“这事自有我家阿爹在呢。” 论起嘴硬嘴毒,此人还差他阿爹一大截,且有得学呢。 常岁宁不禁笑了,也不生气宋显讽刺她以女子之身结社的话,只提杖跃上马背。 少年人们很快在球场上跑了起来。 竹林隔去了球场上的情形,不远处在河边钓鱼的褚太傅只听得马蹄阵阵,及少年人们的喝声叫好声。 “你倒果真收了个好学生,算是瞎猫撞上那……”褚太傅措辞一瞬:“精耗子了。” 乔祭酒笑了摇头:“孩子玩闹而已。” 做人要懂得自谦,才会不那么招人嫉妒。 褚太傅却不怎么吃这套,转头看了眼竹林后的球场方向,语气很有些发酸:“以小女郎之身,叫那些世家子官宦子弟及有名望的监生以她为首……玩闹出这般名堂来,可不是一般的玩闹。” 这么精的一条耗子,害得他也想他的学生了。 “年轻人都喜欢凑热闹,巧合而已嘛。”乔祭酒笑着道:“对了,这孩子昨日还与我说,让我给她这击鞠社取名来着……不如您也帮着想一想?”
第137章 活久些才有惊喜 “这种事怎也能找上我?”褚太傅轻哼了一声,脸上却也现出了思索之色。 不一会儿,他便道:“无二,如何?” “无二?”乔祭酒思忖着道:“无二即不二,佛语中有一实不二之禅理,一实之理,为世间万物平等之道,而无彼此之别,谓之不二……” “与她所为,不正是相符?”褚太傅道:“其言其行,以女子之身结此社,与世俗偏见相抗,不恰是在践行这不二之道么?” 乔祭酒笑了笑,点着头称“是”。 “话说回来……”褚太傅皱了下眉,忽而看向乔祭酒,问:“她清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 “方才都说了孩子玩闹么,小女郎喜欢热闹而已,这般年纪的孩子岂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深意……”乔祭酒不以为意地笑着道:“纵入此不二法门,也当是误入,无心插柳罢了。” 褚太傅又哼了一声:“你这人,藏藏掖掖……如今是没句交心的实话,是还怕我吃了她不成?” 乔祭酒哎呦叹气,面露冤枉之色。 却还是扯开了话题,又说回了那社名:“纵不提那佛家禅理,这无二二字也是适合的……到底我这学生,那的确是独一无二!” 听着“我这学生”四个字,褚太傅撇了撇嘴:“我说,你这学生虽是不错,却不是你教出来的吧。” 在登泰楼作画时可还没跟他学画呢! 这学生是自带的技能,跟他这个半路老师可没什么关系。 褚太傅口中碎念不断,“且她临摹的是崇月笔迹,那可是我教出来的学生,这么一算,哼……” 褚太傅说着,一张老脸舒展些许。 乔祭酒也乐得顺毛捋:“是是,这天下谁人没拜读过您的文章诗词,哪个后生没从您的学海中得到过启迪?这天下学子,何人不敬您为师表?” 怎么说都不吃亏,反正学生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褚太傅却面露嫌弃地摆摆手,制止了乔央再往下说。 “什么天下学子……” 他才不稀罕呢。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凑上来喊他一句老师的。 二人闲扯了一番,褚太傅似不经意地问:“我的画还没画好?” “还没画好?”乔祭酒讶然。 “你学我说话作甚?”褚太傅拧眉:“怎么,你的画好了?” 乔祭酒矜持一笑。 那可不,他都挂在国子监专拿来处理公务的书房里好一阵子了。 “给您的画,那自然要更用心。”乔祭酒昧着良心安慰道。 褚太傅看一眼竹林方向,不满地道:“……我看她分明是忘了,果然是成日只知玩闹,玩物丧志。” 乔祭酒:“……” 方才不还说这般玩闹也是本领? 怎牵扯到自个儿的画,就变了呢? 话说回来,这老哥今日特意来此,该不会就是催画来了吧? “说来自端午后至今,倒已有近两月未见太傅了,可是礼部公务繁忙?” 此话犹如催命符咒,褚太傅一听,面色便痛苦不堪。 “那哪里是繁忙……那些个公务,在案上摞起来,比我这年事都高!铺地上连起来,比我的命都长!” “白日忙活且罢,时常是天黑了还走不了人,我一瞧见有人掌灯,就恨不能将那灯油通通倒在公文上,扔根火烛上去,全给它烧咯!” 乔祭酒:“……” 这是个懂发疯的。 甚至有同归于尽那味儿了。 接下来一刻钟内,老太傅发疯的嘴就没停过。 乔祭酒听得恨不能在心中扇自己两个嘴巴子——他这张嘴怎这么欠呢,提点什么不好。 这苦水倒的,面前的河都要成苦海了,河里的鱼喝了这水都要反省自己做了什么孽,竟忽然要受如此天罚。 “……近日又在折腾什么选立太子妃之事,八字没一撇呢,又不是真的要大婚了,只是选立而已,竟也将一应琐事通通推到礼部来!” 乔祭酒总算听了个感兴趣的,压低声音问:“真要选立太子妃了?” “这还有假?从上月便提及要筹备中秋花宴之事了,届时京中凡年满十二,十八以下的贵女皆要参宴……” 乔祭酒若有所思:“圣人还是松口答应了……” 选立太子妃的提议,正是那些士族官员张罗起来的。 “不答应又能如何?明面上还能拦着人娶妻不成?”褚太傅道:“正所谓成家立业,业不给人立,家难道也不许成?真若如此,那些人还不得借此话柄闹翻了天去?” 乔祭酒听得有点紧张了,下意识地看一眼四下——这可是在外头啊! “此事圣人虽是不得不妥协,但说到底,这太子妃迟早都是要选的,倒不如试着借着时机……” “太傅,太傅……”乔祭酒再不敢往下听,连忙笑着打断了:“钓鱼,钓鱼吧。” 褚太傅瞥他一眼:“怕什么,我也就和你私底下说两句而已。” 乔祭酒:“……” 这过命的偏爱他也不是那么想要! 虽说在丢官一事上,二人算是志同道合无所畏惧,但丢命这种事他的境界暂时还没到位……毕竟跟老太傅比起来,他且还年轻着。 “这一把鱼食丢下去,且看有多少鱼儿冒头……”褚太傅看向被微风吹皱的河面,以这句话作为方才之言的收尾。 乔祭酒也看向那河面,眼底几分感叹,几分担忧。 他并不属于任何一派,但那些人成日争来争去,这天下又有几人能不跟着遭殃呢。 此次选立太子妃之事,明面上是为太子选妃,然而那花团锦簇的所谓花宴之下,却不知将藏着怎样的刀枪血雨。 中秋花宴…… 也就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大局不提,好在他家中这俩闺女应是不会被牵扯其中的,绵绵有眼疾,宁宁么,则有脑疾…… 虽说后者不影响基本生活,但这些时日所为与贤淑静婉等字一概不沾边,并不符合择选太子妃的条件。 若无意外,是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乔祭酒便安心钓鱼。 大局管不了,先顾好小家即可。 “来了来了……”褚太傅忽然压低声音道。 乔祭酒顿时来了精神,忙看向对方鱼钩所在。 正是此时,二人身旁的老柳树忽然被什么东西砸的一晃,发出“嘭”地一声响。 旋即,有一物从树上掉落。 看着那砸在鱼篓旁、将刚要上钩的鱼惊走了的马球,老太傅气得瞪眼:“谁干的!” 自告奋勇去捡球的崔琅听得这一声质问,头皮一紧,又轻手轻脚地折了回去。 一群少年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吭声。 没有哪个学生是不怕祭酒的,更何况现下又多了个特别凶的褚太傅。 倒该叫玉柏去捡,可今日玉柏不在。 于是少年们默默看向了那一社之主。 崔琅也看着自己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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