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个急性子,凡有称心的好消息,必不可能忍得过今日。 “先放着吧。” 长吉未觉有异,应下去吩咐了。 只是未想到,这饭菜一放便是深夜。 魏叔易自书房中出来时,一轮弯月已至中天。 他仰头望着那月,忽而极轻地笑叹了口气。 如此倒也是意料之中。 但好在只由母亲出面,而他不曾自示。 往后尚可一切如旧,这样就很好了。 他不见黯然神伤,他想这又算不上什么噩耗,自然没什么好黯然神伤的。 魏叔易步下石阶。 “郎君,可要让厨房另送些饭菜过来?” “也好。”魏叔易语气如常。 …… 翌日,常阔早朝罢,察觉到有好几道目光在背后盯着自己,赶忙大步离去,喊住了前方的崔璟。 “崔大都督!” 崔璟遂留步。 常阔走近,压低声音道:“好些人想缠着老夫说话,替我挡上一挡。” 崔璟回头看去,果见几位官员正朝着常阔走来,而经他这么回头一看,那几人眼神一缩,均若无其事地散开了。 “果然还是你好用。”出了宫门,常阔感慨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崔璟:“……” 在他很好用此一事的认知上,这算是一脉相承吗? “将军为何如此避着他们?”他不禁问。 “有人想抢你闺女,你避是不避?” 崔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觉有些纳闷:“……如今朝中竟出了这么多个姚廷尉吗?” 姚廷尉的行径有目共睹,以至于成了抢闺女的替代词汇。 “不一样,这些人是想将我闺女抢回去做儿媳孙媳的……”常阔叹道:“这些人家倒也不错,尤其是眼光很好。” 崔璟点头,的确。 他问:“那为何不考虑一二?” 常阔摆手:“岁宁根本无意议亲,现下不想考虑这些,回回那些人找上门来,我都明说了此事,这些日子想必也该传开了,可下一个人总觉得他家儿郎过于出色必然会是例外!” 说着,不免烦躁起来:“每日应付这些人,实在头疼!今日恰逢岁宁在家,待会儿回了府中,且瞧着好了,必然又有冰人在守着!” 听他如此烦恼,崔璟想了想,道:“晚辈倒有个办法,可以解决此事。”
第140章 堂堂正正比一场 崔璟给出的办法,不可谓不简单明了。 他随常阔一同回了常大将军府中,于书房内,提笔写下四个大字—— “只需将此四字支挂于府门外,即可使议亲者自行退去。” 他的语气认真到好似那并不是一幅普通的字,而是一张可拿来驱除邪祟的符纸。 常阔拿起那幅字,定睛一看,只见其上所写,赫然是“恕不议亲”四个大字。 “这……”常阔略一回过神来,目色一喜:“好哇!” 最高端省事的拒绝,往往只需采用最简单直接的方法! 常阔立时使人将此一幅字直接贴在府门之上。 常岁宁昨日离开郑国公府后,与常岁安一同去了田庄上查看询问秋收之事是否已准备妥当,此时归家,便见到了门上那颇醒目的四个大字—— 常岁安看得一愣,便问迎上来的仆从:“这是谁的主意?” “回郎君,是将军的吩咐。” 常岁安便也了然:“哦,的确像是阿爹能做得出来的事。” “可这字不像是阿爹的。”常岁宁上前认真瞧了瞧:“阿爹写不出这么好看的字。” 或者说,常家上下,甚至放眼整个京师,都没几人能写出这般遒劲有力的好字。 阿爹总不能专为了这四个字,还特意请了什么书法大家来执笔吧? 常岁宁的疑惑,很快在前厅得到了答案。 她见到了身着官袍的崔璟正坐在自家厅内喝茶。 看这模样,显然是刚下早朝便被拉过来了。 “岁宁可瞧见外头贴着的字了?”常阔笑哈哈地道:“这可是崔大都督方才所写!” 常岁宁略有些愕然地看向崔璟。 ——他是受到了什么胁迫吗?若是被老常威胁了不妨与她眨眨眼。 那青年倒未眨眼,只垂眸继续喝茶。 偏常阔又道:“非但字是崔大都督所写,这主意也是崔大都督出的!” 崔璟:“……” 倒也不必如此特意详细提起…… 莫名竟显得他对此事参与颇多,好似他很热衷于阻断她议亲之事一般。 向来不爱解释的崔璟此时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是常大将军今日与我道近日有冰人频繁登门,常娘子无意议亲,将军不堪其扰——” 常岁宁已在椅中坐下,了然一笑,道:“多谢崔大都督,此法虽朴素,却也甚好。” 朴素? 崔璟看向她。 这算是夸赞吗? 常阔那厢热情地与他说道:“……若无急事,今日便留下用罢午食再走。” “多谢将军,但晚辈尚有事要办。”崔璟看了眼滴漏,便搁下茶盏起了身:“是时候过去了。” 这就要走了? 见他有事在身并不清闲,常岁宁那个到了嘴边的客套邀请便也自然而然地咽了回去。 常阔便使人送了崔璟出府。 出了常府大门,元祥回头看了一眼那“符纸”,忽然后知后觉地问:“……大都督,您此次过来,就是为了写这几个字啊?” 这几个字谁都能写,怎就值得大都督亲自跑这一趟呢? 元祥觉得有点怪,但又说不上究竟哪里怪。 崔璟闻言止步,回头看去,也忽然觉得自己此举有些莫名。 认真回想片刻,只觉已无法深究当时的想法,倒好似有种被什么东西附身之感……? 他这厢于心底兀自惊惑间,忽听下属如茅塞顿开般道:“大都督,属下算是看明白了!” 崔璟立时看向下属。 “也难怪您从前不喜与人交友呢,实则是因大都督您骨子里至情至性,一旦将谁视作了好友,与之有关之事无论大小,便都要这般亲力亲为。”元祥叹息道:“常娘子能交到您这样的朋友,真是羡煞旁人。” 崔璟:“……” 大约可能就是如此吧? 到底他从前也无交友的经验。 “走吧。”崔璟跃上了马背。 元祥很快上马跟随。 看着自家大都督英武挺拔的背影与那一向睿智的脑袋,元祥不禁摇头在心底感慨,缺爱如都督,实在是很容易在这些从未触及过的亲近关系中迷失头脑啊。 常岁宁与常岁安在家中用罢午食,便出了门去。 今日是国子监旬休之日,崔琅提议办一场社宴,地点选在了城中有名的风雅之处——聆音馆。 此馆如其名,以乐音著称,有城中最好的乐师坐镇馆中。 京师各社皆有社宴活动,常岁宁本不喜张罗这些,但崔琅愿意出钱出力,她作为一社之主只需出个面,便能平白捡了这笼络人心的好处,自也没有不乐意的道理。 无二社如今共有社友十八人,个个皆是崔琅严苛把关选进来的。 凡入国子监者,若非有家世背景,便是自身才学过人,这样一群少年围在一处玩乐,时日久了,便不会只是简单的玩乐。 常岁宁昨日才去过田庄,她深知那些粮食在被收获之前,需要经过松土,播种,浇灌等诸多准备与等待。 一颗种子自萌芽,直到它被收获之前,没有一日的时光是虚度的。 聆音馆内所设为江南之风,馆内除了供人听曲儿的大堂与二楼雅间之外,于后院还设有雅院四座,以供喜好风雅的文人聚会。 崔琅今日便包下了其中一座“竹院”。 常岁宁下了马车,甫一走进馆内,便听得有琵琶声入耳。 堂中有听客摇头吟唱,她与常岁安在伙计的指引下穿过前堂,进了后院,青竹帘落下,琵琶声渐远。 “咿,常娘子?!” 常岁宁正要去往“竹院”,忽听得有一道声音自一旁响起。 她转头看向来人,含笑抬手:“谭举人。” 那蓝衫青年大感意外:“常娘子还记得在下?” 常岁宁笑道:“阁下是与太白情投意合之人,想记不得都是难事。” 谭离不由失笑:“常娘子果真好记性……” 旋即好奇地道:“听闻常娘子在国子监内结下一击鞠社,名为无二社?” “是,今日正是为社宴而来,谭举人如不嫌弃,可入竹院共饮茶酒。” 谭离面露极度遗憾之色:“多谢常娘子相邀,只是谭某今日也是受邀而来……” 说着,听得有脚步声,回头看去,便道:“正是赴宋举人的诗会而来!” 想他来了京中之后日子不算宽裕,便喜好蹭吃蹭喝蹭冰盆用以缩减开支,同是来年要下场的举子,他与才名远扬的宋显自然也是相识的。 那一行走来的文人中,被众人围拥着的正是宋显。 他见得常岁宁时,原本与人微微含笑的面孔之上神态敛起。 “宋举人,这位便是端午于登泰楼内作画的常家娘子。”谭离说着,忽然一笑:“二位同在国子监内读书,必然是相熟的,想来倒不必我来多嘴引见了!” “我与其并不相熟。”宋显目不斜视地纠正道:“且常娘子也非是于国子监内读书的监生。” 说到后半句时,他似有意无意地咬重了“娘子”二字。 谭离一愣之后,又笑了起来:“对对,常娘子是单独拜了乔祭酒为师的……” 宋显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诗会要开始了,走吧。”他似一刻都不愿在此多待,浑然一副不愿与什么人为伍的姿态。 谭离笑着朝常岁宁揖手告辞,跟上了宋显他们。 “宁宁,那位宋举人是哪个?”常岁安皱眉道:“怎看起来好像有些……” “看我颇不顺眼。”常岁宁自行接话。 常岁安点头:“对!” 剑童多看了自家郎君一眼。 不得不说,只有在与女郎有关的事情上,郎君才会显现出超乎寻常的敏锐。 “妹妹与他有过节?”常岁安边走边低声问。 “是啊,天定的过节。” 因她拜师乔央之前,未曾细致打听过这位宋举人也曾有意拜师乔祭酒却被拒绝之事—— 存此天然敌意在,起初便以“所谓拜师,不过小女郎任性胡闹”来平衡自己的尊严与颜面。 纵然后来发觉她并非完全胡闹,但这姿态架得高了,时日一久,轻易就下不来了。 此乃人之常情,更何况是心性清傲爱惜颜面的文人,她完全可以理解。 这名为偏见的高台,对方自己是很难走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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