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可曾出言不逊?可需我来教训教训他?”常岁安跃跃欲试。 常岁宁:“不必,阿兄这牛刀且收着。” “宁宁!” 来得早些的乔玉柏朝常岁宁招手。 他身边还站着甚少愿意外出散心的乔玉绵,听得常岁宁到了,少女面上便露出笑意。 常岁宁快步走过去。 常岁安虽非社中之人,但他作为社主的兄长,早也和社中胡焕等人熟识了,相处也很融洽,除了与乔玉柏争夺阿兄名号之时。 众人热闹地打着招呼,常岁宁牵着乔玉绵入座。 崔琅下令不许饮酒,众人便只皆以茶代酒,或谈国子监内趣事,或说些时闻奇事,亦或是一些不触及太多的政事。 “我听我阿爹说,圣人昨日在早朝上龙颜大怒,是因明女史暗查到了几位官员私下聚会时作诗词暗指圣人不肯还权……” “那几位官员统统被贬了!好像有一位还是当初与圣人一同主张废帝之事的骆御史……” 听得这略有些唏嘘的语调,常岁宁不觉有异——当初骆御史此人主张废帝不代表就真的支撑明后登基,亦或是今时往日立场利益变换,朝堂之上,只有利益是稳固不变的。 这正也是那些士族官僚一致紧密相连的原因。 同时也是明后与士族官僚对立的原因。 而由此事或可看出,朝中各处对明后不肯还权的不满之声,在随着太子长大而日益增多。 今日且是私下作诗暗指,明日呢? 贬上几位文官,并不能平息此事。 常岁宁正从耳边听来的消息中做着判断时,忽见一名社友跑了进来:“……崔六郎和寻梅社的人吵起来了!” 方才小厮一壶来传话,说是瞧见了崔氏族中长辈来此,崔琅便道出去说两句话。 这才刚出去,想是还没见到族中之人,怎就与寻梅社的人吵起来了? 常岁宁等人将赶到时,只见崔琅已有要动手的架势。 “我呸!什么才高八斗,我看分明就是一坛子酸黄瓜,小爷我今日就将你们拍碎了当下酒菜!” “崔六郎君且冷静一二,君子动口不动手……”崔琅身边的社友正拉着他——我方援军未至,现下动手寡不敌众啊! 对面的饮了酒的学子冷笑道:“你们以女子为首结社,本就贻笑大方,还不许人说了不成?” “且什么无二社,口气倒是颇大——” 须知他们寻梅社在国子监内一直是公认的第一社,对面一个打马球的,竟敢狂妄自称无二社! 这些不满非一日所积。 且他们寻梅社中大多是寒门子弟,对那些排挤打压他们的士族本就心存怨怼,此时面对崔琅这个不成器的崔氏子,借着这酒劲儿便都发作了出来。 “连宋兄都说了,那常娘子此结社之举,分明是在败坏国子监风气!” 宋显闻言皱眉。 他是说过这句话,他此时仍敢说,但经他人之口说出,竟像他于背地里嚼舌根说女子坏话一般。 而偏偏那女子此时走了过来,将这句话听在了耳中。 四目相视间,她倒没有质问或是恼怒—— 而是先让人将崔琅拉到了一旁,而后与他道:“宋举人惯喜以男女之别论高低,莫非是觉得除开男女差异,你便没什么别的可以与我做比较的了吗?” 宋显拧眉。 他身边那些社员也面露不忿。 这是什么自大到极点的话? 宋显道:“我一直正是念在你是女子的份上,才礼让你三分……” 常岁宁看着他:“你我未曾争过什么,何来相让之说?” 还是说,他因拜师乔祭酒之事,一直在心中与她较劲,又因所谓她是女子,又“不屑”与她较劲? 宋显袖中手指微紧,好似极隐秘的心思被人看破。 偏是此时,视线中那少女道:“比起私下揣测议论,今日宋举人可敢抛开男女之分,与我堂堂正正地比一场,分出个真正的高低?” 这是当众下战书了? 四下嘈杂起来。 察觉到那些视线,宋显看着常岁宁:“常娘子想与宋某比什么?”
第141章 胜负 “国子监内教了些什么,便比什么好了。”少女语气很随意。 “国子监内,礼乐诗书画棋与骑射等皆有教授——”宋显的眼神似看破了少女的用意:“常娘子是想比书画吗?” 到底这位常家女郎最为人称道的便是那幅山林虎行图了。 他虽仍未看过,也知她于书画造诣上有几分本领,但她若要比这个,他自也不惧。 到底女子的最优,和男子的最优,终究是不一样的。 宋显神态从容。 却见那少女摇了头。 “不比书画。”她竟道:“也不比骑射,这两样我都很擅长且有天分,纵是赢了也胜之不武良心不安。” 她浑然一副“不欲拿天分来欺负人”的模样。 宋显一怔之后险些冷笑出声。 他身后那些诗社中人或是来参加诗会的文人举子,也都听得面面相觑,人群中不知是谁代替宋显冷笑了出来。 这小女郎年纪不大,不过初显声名而已,语气倒是一点也不小! 她该不会当真以为自己做了幅画,得了不少认可赞扬,便可以这般轻视来年春闱最被看好的宋举人吧? 可少女眼中并无轻视。 相反,她好像是在很认真地表达自己的尊重,想尽量公正地比一场。 二楼处的雅间内,有人站在支开的窗棂前,刚好将后院这一幕收于眼底。 面对少女之言,此时若讽刺挖空皆为下乘,故而宋显正色道:“好,既如此,那便也不比诗词。” 言下之意,诗词是他所擅,他也不能欺负人——尤其是一位女郎。 常岁宁含笑点头:“好啊。” 此情此景,双方互相谦让互彰风度,乍一看还真有文人礼让风范。 但两方人之间那剑拔弩张之感依旧存在紧绷。 也有些纯看热闹的,譬如谭离这些前来参加诗会的局外人,此时便低声交谈起来。 “那要比什么?” “礼乐?” 可男子与女子所学之礼不同,说是国子监所授,但那常娘子又不曾真的进了国子监学礼,故而还是有些欺负人的…… 至于比乐器么,这里倒是乐馆来着…… 众人思量间,只见那少女抬手示向一旁的石桌:“不如下棋如何?” 少女着茜色细绸襦裙,身形亭亭挺立,抬手间绣鹤的披帛随风微动,叫她的姿态愈显随意甚至有风度。 风度二字,在小女子身上一向是很难令人有如此直观感受的。 宋显看向那石桌。 比棋固然比乐器更有君子之风,但与诸多乐器不同,学棋只需一本棋谱,一只棋盘,和一个肯钻研的脑子——他家中不算富足,自幼除了读书之外,他便几乎都在下棋,那是为数不多不必花费太多便可提升修养气质的风雅喜好。 再后来他得以结识了更多擅棋之人,一步步成了举人,走到京师,进了国子监,身边良师益友更多,棋技造诣便也随之日益长进。 对方是京师闺秀,学棋也是必修之事,但棋局之上,浅表技巧只是入门而已。 棋盘亦是一方天地,考验的不止是技巧,更是执棋者的头脑心性,思路决策及手段眼界。 故而下棋可修身,亦是修行。 坦白来讲,他不认为一个如此哗众张扬、刚及笄的小女子能够懂得这些。 “常娘子当真要与宋某比棋吗?”他问。 “嗯,就比这个吧。”她道:“我棋下的还不错。” 寻梅社中有了解宋显棋艺的人发出了一声嗤笑。 “下的还不错”可不足以与宋贤弟对弈! 宋显面上倒再不见那些起伏之色了:“既如此,那便比棋。” 双方就此敲定,崔琅便催促一壶:“快去让人取棋盘来!” “既是要比,还当各出彩头才有意思。”常岁宁道。 宋显周身无声升起戒备:“常娘子想要什么赌注——” 他身上并无什么贵重之物……对方莫不是想当众借此来羞辱他吗? 却听那少女说道:“便以输赢为准,若我输了,我自此不再踏足国子监,无二社就此解散。” 四下顿时嘈杂。 不单宋显等人为此意外,崔琅等人也惊住了。 “师父,这……”崔琅凑过来低声委婉道:“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些?” 师父怎把自个儿和击鞠社都压上了?他不想在国子监没了家啊! 常岁宁不以为然:“没有赌注不痛不痒不冒险,有何趣味可言?” 崔琅听得心口一痛——当然可以赌,但赌些别的啊,把家都压上了,这不是妥妥的纨绔败家子所为吗? 呜……他突然明白从前阿娘看他时的心情了! “师父……” 他还要再说,却见少女将他扫视了一番,好似在说——再多嘴便将你一并压上。 崔琅欲哭无泪,瘪着嘴十分委屈。 “甚好,常娘子有魄力,叫人敬佩!”有寻梅社的人出言赞和。 看似赞和,实则是将人架起,不给人反悔的余地。 宋显对此不置可否,只问常岁宁:“那若宋某输了呢?” 虽然这个可能微乎其微,但他至少要知道对方的盘算。 常岁宁:“听闻宋举人此前欲拜祭酒为师——” 四下一静之后,寻梅社众人皆变了脸色。 这是在揭人伤疤,炫耀自己拜了乔祭酒为师吗? 不过是凭着原本的关系而已,有什么好炫耀的? 宋显微抿直了嘴角:“常娘子想说什么?” “照此说来,宋举人并不曾真正拜下何人为师,并无老师,对吗?” 宋显看着她。 凡授业者,或有知遇相助之恩的文士长者,固然皆可称一句老师,但正经奉上一盏拜师茶的,的确没有。 “是没有,那又如何?” “那宋举人或许很快就要有老师了。”少女看着他道:“若你输了,便拜我做老师,如何?” 宋显险些笑出来。 果然还是自大狂妄不知轻重,行事只顾哗众取宠博人眼球! “这分明是在言辞消遣宋贤弟吧……” “宋兄不必理会此等荒谬提议。” 一众不忿不齿的劝说声中,宋显道:“那便以此做赌。” 再荒谬又如何,横竖成不了真,便只能让对方在口头上逞一逞威风罢了。 他没什么不敢赌的。 他既答应了与对方比一场,便无畏缩之理。 他本不屑同一个小女郎当众比什么高低,但是他对对方的不满方才已经被摆在了明面上,他需要与对方比一场,他需要堂堂正正毫不费力地赢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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