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跪在自家小佛堂里,不忘道明缘由:“菩萨您有所不知……我阿爹老了糊涂了,脾气又大还不听劝,腿脚不好行动不便,吃得太多耗费军粮,实在不适合再领军……” “我已过了玄策军的初选,只待之后再考一场便能进玄策军先锋营了……若阿爹命里注定必须要打多少场仗,杀多少条人命才行,那就先欠着好了,日后我都会替他打回来,替他杀回来的!” 言毕虔诚无比地叩头:“求菩萨成全!” “……”守在一旁的剑童默默看向那尊菩萨塑像。 就是说……这个要求菩萨实在很难成全吧。 这满是杀孽的话,菩萨听了都要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 郎君人很孝顺,但功德大约会被直接扣光。 功德扣光的“现世报”很快降临到了常岁安身上。 第二日常阔即发现了儿子在小佛堂里的鬼祟举动,将人揪了出来,丢去祠堂,罚跪了一整日。 雨过天晴,但随着李正业起兵的消息传开,朝堂内外好似皆被无声的阴云笼罩着。 这一晚,长孙垣自宫中折返回府,刚回到居院,妻子况氏便迎了上来:“郎主,我听闻薛仁他随了李正业起兵……圣人可有向郎主发难?” 薛仁是她一位表亲姊妹的儿子,两家往来虽不算密切,但关系摆在这里…… 长孙垣昨夜歇在了中书省,此时神态疲惫,抬手示意妻子勿要多言:“先替我更衣吧。” 况氏唯有替他换下官袍。 不多时,长孙萱寻了过来:“听闻父亲回来了。” 她入了堂中行礼,神情也有些不安:“父亲,女儿听说薛家……” “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们暂且不必多问。”长孙垣打断女儿的话,交待道:“这些时日你还需格外留意言行,待重阳祭祖罢,我会使人再提选立太子妃之事,到那时,应当便可定下了。” 不管外面如何变,太子是不会变的,纵是变,也只是从储君变成国君。 长孙萱便应“是”。 长孙垣使人喊了长子过来,父子二人去了书房说话。 长孙萱与母亲况氏则进了内室。 女使仆妇皆被屏退,长孙萱压低声音问:“母亲,那薛家之事……父亲可知情?” “知情”二字自是含蓄的说法,她想知道父亲是否暗中参与了此次扬州起兵之事。 况氏摇头,正色道:“我也不知,但你父亲既不肯说,你我便别再探问了……” 她拍了拍女儿的手:“你只需听从你父兄安排便是,那常家女郎已不能再与你相争,这数日来朝堂上提及太子妃人选,虽有争议,但争论间多是倒向你的声音,圣人纵然一时尚未松口妥协,但你父亲方才言语间既有把握,那此事便是稳当的……” “至于其它的,就交由你父兄他们吧,咱们做不了主,也帮不上忙。”况氏透过窗棂看向书房的方向,掩去眼底的忧色。 …… 三日后,征讨李正业一党的对策拟定,圣册帝昭告天下,出兵二十万讨伐反贼李正业,并夺其赐姓,使其复归姓徐。 而此战领兵之人也于今日早朝之上定了下来。 常岁安自天不亮起就在等消息,此时临近正午,终于见剑童从外面回来。 常岁安急忙问:“……定下了吗?由谁领兵征讨?” 常岁宁也跟着看向剑童。 在剑童未开口前,她便已从剑童的表情上得出了答案。
第160章 相当炸裂的程度 剑童道:“圣人使左领军卫大将军为此战主帅……” “没选阿爹?!”常岁安立时面露庆幸之色:“太好了,我就知道菩萨肯定听到我的话了!” 他这就去佛堂还愿去! 话都没说完的剑童,面色复杂地接上后半句:“……让将军为副帅,明日即启程。” 常岁安刚迈出去的脚猛地收住。 片刻后,才呆呆地坐了回去。 不多时,常阔回了府,一瞧儿子脸色,称奇道:“哟,消息倒是挺灵通嘛,怎么,这就急着将死了爹的脸色给摆上来了?” 常岁安听得心中愈发不是滋味:“阿爹还没上战场呢,怎就说这等不吉利的话?” “再不吉利还能有你这张拉得比竹风还长的驴脸不吉利!”常阔在椅中坐下,边道:“还不把你那晦气的模样给老子收一收,竟是越大越矫情了,你幼时我回回上战场,你回回还带头在玄策府外放炮竹呢!” 常岁安张张嘴,低着头没说什么。 他那时才几岁,根本不知道危险是个什么东西,彼时阿爹还在玄策军中,他只觉阿爹每每去打仗时都很威风,且阿爹每每与那些玄策府的叔叔伯伯们坐在马上有说有笑,好似去踏春一般。 到底阿爹那时还是壮年模样,头发没白,脚也没跛,可现下…… 自十二年前北狄一战后,阿爹便突然老了。 常岁安低头不语间,只听常阔道:“阿爹明日便要率军出征,家中的事可就交给你了……” 常岁安闻言压下泪意,没错,阿爹走了,他还要支撑家中,他要拿出男子汉该有的样子来! 少年快速收拾好情绪,抬眼间郑重点头,然而却见阿爹正看着妹妹。 常岁安:“……”虽然错付了,但也觉得合情合理。 常岁宁一时并未说话,只点了下头。 常阔心中也有些五味杂陈,但面上并未表露出来,只拿欣慰的语气道:“岁宁如今已能独当一面,阿爹这回出征也能放心许多。” 说着,喊来了白管事到跟前:“老白,我不在家中这段时日,家中大小事皆交由岁宁来做主,她怎么说你们怎么做。” 白管事应下。 常阔不是个啰嗦的人,潦草交待了一通后,想了想,又委婉与闺女道:“阿爹不在家中,这架……能少打的话,便还是少打些为好。” 常岁安这就有话说了:“可是阿爹,妹妹每每与人打架皆是对方有错在先,宁宁也不想与人打的!” 常阔:“废话,我能不知道吗?” 他这不是担心他不在京中,万一打起来说不清对错,没人能护着闺女吗? 嗯? 常阔眉头一动,忽然笑了笑,面带慈爱之色看向女儿:“若是非打不可的话,那还是要打的,出了事便去寻乔央喻增他们,若他们使不上劲儿,那便去找崔大都督!” 又与白管事交待:“若女郎不慎受伤,定要拿我的牌子去宫中请医官来诊看,不能马虎大意。” “是……”白管事听得直发愁。 这天下有哪个阿爹出门前说的最多安排最多的,竟是方便闺女打架的事? 将军杀敌时怕是都要抽空想一下——闺女今日打架了否?打的顺利否? 听到现下,常岁宁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并煞有其事地点头:“好,我都记下了。” 她知道老常说这些是为了哄她开心轻松一些,这些话虽不曾当真叫她轻松起来,但她又非三岁孩童,还须出征在即的阿爹来哄。 为了让老常安心,她此时便做出轻松之色。 她也反过来叮嘱了常阔一番。 对于女儿的交待,常阔无不应从,全都答应下来。 常岁宁后面问道:“说起来,阿爹与此番任主帅之职的那位左领军卫大将军关系如何?” 对方为主帅,老常为副帅,二人需要协同商议之处颇多。 此刻提及那位左领军卫大将军,常岁宁脑海中出现的是一张三十岁出头的面孔。 左领军卫大将军李逸为宗室子弟,其父淮安王李通,乃是先皇的堂弟。 李逸与她同辈,少时她以阿效的身份与此人也曾有过交集,成了常岁宁之后再见对方,便是在不久前的芙蓉花宴上了。 十多年未见,昔日在一众宗室子弟中以胆小而出名、时常受到一些皇子们欺负的李逸,如今已成了左领军卫大将军。 常阔答道:“倒不熟悉,只打过几回照面而已,但人是谦逊的,身上没有那些宗室子弟的傲气,方才早朝散后,他私下与我说了两句话,只道届时一切听我调度安排。” 常岁宁点头。 若果真如此,自是再好不过。 明后令李逸为主帅,一则是老常有伤病在身,的确不宜统领全军,退居于副帅之位,更能服众。 二则,徐正业等人打着匡复李氏的名号起兵,要推翻明后,而明后这边却使李逸这个李家宗室子弟为主帅征讨对方,既是为己正名,亦是安各处之心,还顺便在徐正业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故而,此番李逸的作用多在他的宗室身份之上,真论起作战运兵之道,还得是老常。 若对方能看清并接受此一点,果真愿以老常的意见为先,那此战便也能相对好打一些。 “说来,今日早朝之上,倒是有人想与我争这副帅之位来着。”常阔玩笑着道:“但我没让他,此一战对上徐正业,可没人比我更有胜算!” 次日,天色初亮之际,常阔临行前,他口中的那相争之人也来送了行。 着玄袍的青年,在微熹的晨光中下马走来。 府门外,正与儿女说话的常阔笑着看去:“崔大都督怎来了此处?” 青年走近抬手:“崔璟来送一送将军。” 常阔笑叹道:“近来玄策府事忙,你何必还跑这一趟。” 主帅与前锋将士会在城门外集合,奉旨前来送行的官员与内侍也皆在城门处等候,此时对方单独来了兴宁坊,便是私下相送了。 而后崔璟与常阔去了一旁说话,二人单独谈了半盏茶左右。 常岁宁和常岁安看着那相谈的二人。 常岁宁猜想,崔璟所言想来也是些叮嘱与提醒,或还有一些对此战不宜当众直言的看法见解。 她的视线更多的是落在常阔身上。 她很久未见老常披甲了。 那次回京时,她和魏叔易半路遭刺,遇到凯旋的常阔与崔璟时,常阔因是坐在马车里,便未着盔甲。 因是时隔多年再见他披甲,两相对比之下,竟给她以英雄迟暮之感。 待常阔转身走回来时,常岁宁忽然看着他道:“阿爹,我随你一同去打这场仗吧?” 崔璟微侧首看向她。 秋日晨光熹柔,映得少女一双眸子熠熠含光。 “又说什么傻话呢!”常阔笑着抬头轻揉了揉少女的发顶:“安心呆在家中,等阿爹回来!” 这话昨日常岁宁已经提过一回了,常阔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且无半点商量的余地。 他是宠溺闺女,但他没疯。 他的女儿在习武上是极有天赋,但战场上要拼的从来都不是区区武学上的天赋。 他再顺着闺女,却也不能纵着她去战场上瞎胡闹,虽然他从不反对女儿家上进,但此战实在凶险,并不适宜拿来作为初次历练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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