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没办法,谁叫阿鲤的阿爹格外地多。 “也有道理。”乔祭酒点了头,又与常岁宁叮嘱道:“岁宁且安心养上一段时日,待稍好些了,便去寻三爹,到时三爹带你去钓鱼……” 王氏立时嗔道:“钓什么鱼?成日就知道钓鱼,我看你像条鱼!” 虽久违,常岁宁对此却也并不陌生。 在老常这里——没什么是练一练解决不了的。 在乔先生这里——没什么是钓一场解决不了的。 “你这妇人懂什么?垂钓之事,最是能静心养性,心静则头脑清明,这脑中症结自然也就不药而愈了。” “你别想把这套歪理用到宁宁身上来!”王氏听得火冒三丈:“……昨日我还与绵绵说,待你百年之后,不必入祖坟,倒不如干脆将你葬入渭河了事!” 乔祭酒倒不生气,浑不在意地哼道:“如此甚好,我恰想与鱼儿为伴,倒好过与你这妇人地下长眠。” “鱼儿倒未必待见你。”王氏也哼了声:“谁管你如何想呢,不过是见你作孽太多,想让你去河里赔罪,省得祸及子孙!” 乔祭酒听得一瞪眼,眼看二人就要吵起来,常岁宁忙出声问:“对了,怎不见绵绵……阿姊过来?” 乔家有一子一女,乔玉柏小常岁安两日,乔玉绵则略大阿鲤一些——而阿鲤既平等地唤了每个人作阿爹,那必然也是要将乔玉绵唤作阿姊的。 “绵绵本就不便出门。”被阿爹阿娘吵得头疼的乔玉柏在旁连忙接话,“又因这几日染了风寒,实恐再带了病气过来,便托我替她问候宁宁妹妹。” 毕竟绵绵与宁宁一个赛一个体弱,一个染了风寒,但凡碰一面,可就要变成两个了。 本就不便出门——是何意? 常岁宁留意到了少年的前半句话,思量一瞬,未急着深问。 “好了好了,都各忙各的去吧。”尤其听不得乔家夫妻吵嘴的常阔开始赶了人,“时辰不早了,该出门了。” 临走前,王氏将一只食盒交给喜儿,并叮嘱:“……将这些点心带着,路上记得提醒宁宁吃一些。” 听出她语气里侧重的“提醒”二字,常岁宁不禁觉得脑子坏了也挺好的,不仅可以随心所欲随时随地“言行怪异”,就连衣食住行也有人格外操心。 在去往大云寺的马车上,喜儿果然照办,不时便提醒常岁宁吃点心。 晨早虽用了早食,但约是站桩站得累了,倒也有些饿,常岁宁便拿起一只玉露团尝了尝,的确可口。 边随口问:“这大云寺是何时建的?” 她从前未曾听过京师有这么一座寺庙。 喜儿答:“是圣人登基之际命人所建,倒也有十二年了呢。” 十二年前吗? 常岁宁难免对这个时间点格外留意——她是那一年死去的,而明后原来正是那一年登基称帝。 果然,她从始至终,都是在替明后铺路而已——以尊严及血肉乃至性命,助她登上至尊之位。 她不是第一日知道这一点了。 早在十五年前,她便很清楚了。 常岁宁低头又咬了一口团子。 “女郎,好吃吗?”喜儿在旁问。 “好吃。” 喜儿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意。 小女使的脸圆圆的,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煞是可爱美好。 常岁宁便也驱散了心中那一丝沉闷,打起车帘,望向车外春景。 大云寺很快到了。 不愧是新帝登基时特命人所建,此处寺庙修建的极恢弘庄肃,且一眼望去,寺庙不远处停放着的车马软轿非富即贵,大约只对皇室与官贵人家开放。 常阔习惯佩刀出行,在入寺门前,将刀解下交给了随从,才带着兄妹二人入内。 常岁宁跟在常阔身后,先去了大殿上香,常阔让人添了香油钱,出手阔绰。 上罢香,常阔大步踏出大殿,问殿外的僧人:“无绝人呢,他不知我来了?” 无绝乃大云寺住持,纵是宗室子弟见了也要称一句大师,若有人这般直呼其法号,僧人定觉十分无礼,但换了面前之人——就很合理了。 寺中僧人皆知,常大将军与住持大师乃是故交。 主持大师未入佛门前,曾与常大将军同属先太子麾下,常将军为副将,主持大师曾为军师。 “阿弥陀佛。”僧人此时便道:“住持方丈与一位施主谈佛法,自昨夜起始终未出静室,尚不知常施主来此。” “什么佛法如此玄妙,一整夜都谈不完。”常阔奇了一下,道:“行了,我去寻他便是。” 僧人行佛礼目送。 “这是什么地方?”去往住持静室的路上,经过一处高塔,常岁宁似随口般问道。 大寺中建塔,并不少见,她之所以有此问,是因察觉到了异样之处。
第29章 有佛光,但不多 此塔雄伟壮观,塔前金匾上书“天女塔”三字。 塔前有四名僧人看守,然并非寻常僧人,而是武僧——常岁宁不着痕迹地扫过那四名和尚。 不单如此,此塔周围亦有不同寻常之处。 常岁宁看向塔周的青石堆叠,溪水环绕叮咚而响,以及那片刚冒了嫩叶的竹林—— 塔门正前方,立有一人高青铜鼎式香炉,青烟袅袅腾腾。 常岁宁微眯着眼睛,看向塔檐边悬着的金铃,于晨曦下金光毕现。 而再往远看各处佛殿,可见此塔所建的位置也极有讲究——亦或是说,这整座大云寺都建在风水考究之处,而这座塔,却是建于阵法之内。 她对这些奇门阵法并不精通,只是无绝曾为军师时,便极擅长列布军阵,久而久之之下,她亦学到不少。 而面前这“天女塔”周围的阵法,大约便是无绝所设了。 只是终归与军中阵法不同,她并看不出这是个什么阵,作何用处。 “这天女塔,乃是陛下登基前即命人所建。”常阔看了一眼,略压低了些声音,说道:“《大云经》中所载,净光天女曾于灯佛处,听过大涅盘经,由此因缘在,释迦佛在世时投生为净光天女,舍弃天身,以女子之身为王,度化世人,守护正法……当今圣人感念于此,特建天女塔供奉净光天女。” 常岁宁垂眸,掩去眼底一丝极淡的嘲色。 原来这便是大云寺的由来。 明后这是在借佛经所载,暗指自己为释迦佛转世化身,需以女子之身为王,度化世人吗? 虽说百年前,大盛便有过女子为帝先例,但那位女皇乃正统皇室出身的公主,少时即被立为皇太女,是为名正言顺。 但明后不同,她是外姓皇后而已,欲登上至尊之位,除了筹谋算计收拢权势,便还需一个可以归服民心的“名正言顺”——神佛天说,便是一个好用的手段。 以告世人她乃得天命所授的君主——天册圣君,便为圣册。 “但我听闻此处并不允香客入内,唯有无绝大师,或得圣人准允者方可进去。”常岁安说着,好奇地往塔中看了看:“我都没进去看过呢。” 在他们经过时,那四名双手合十于身前的武僧,始终敛眸未动,全然不受外物所扰,如四尊威武的金刚像。 一阵风气,金铃发出禅意轻响。 常岁宁脚下却忽然一顿,变了脸色。 …… “……半月前那场雷雨,险些毁了此阵,且看这阵石,便是那时损毁的。” 此一刻,一名披着住持袈裟的僧人正从塔后走出,边道:“塔上本有避雷之物,那春雷想也不曾击中塔身,塔中各物皆完好无损,唯有那尊玉像,不知缘何竟生裂痕……” 他身侧那身形挺拔的青年沉默良久,才问:“依住持大师之见,此异象是凶是吉?” “难说啊。”僧人微叹息一声,道:“自启此阵,便无十足把握,前无参照之法,后亦难窥测分毫,只凭天意机缘了。” 说着,似有所感地抬头看向塔身:“但既生异象,便必有所指……所指为何,虽暂时不得而知,但兴许——” 僧人说着,微微含笑看向青年:“崔大都督或有机缘感应。” 青年眼神微怔——他? 僧人道:“当初这塑像之玉,便是崔大都督自西域寻回,冥冥之中或正有一缕机缘在。” 青年未语,只微抬首看向那晃动的金铃,晨光投下,将他漆黑清冽的眉眼镀上一层静谧的金光。 “……宁宁,你怎么了!”少年紧张的声音隐隐传入习武之人敏锐的耳朵里。 “岁宁,可是哪里不适?快,快坐下歇一歇……” 喜儿忙扶着自家女郎在不远处那棵菩提树下的石凳上坐下。 “女郎的脸都白了,可是头痛得厉害?”喜儿在常岁宁身前蹲身下来,顿时又有眼泪砸落:“都怪婢子呜呜……” 常岁宁:“不如你改名呜呜可好?” 喜儿的哭声顿时一停,憋着哭意,眼泪巴巴地看着自家女郎。 常岁宁这才将按着太阳穴的手拿了下来,看向方才她所站之处,只见那石砖之上以金漆彩墨雕画着佛家兽怪图纹。 “宁宁,可是好些了?”早上妹妹看他一眼遂干呕不止的画面犹在眼前,常岁安不敢将脸凑得太近。 “好多了。”常岁宁答话间,视线依旧落在前方那图纹之上。 她方才应是入阵了。 可常岁安他们也同经一处,为何只有她会突觉不适,头痛欲裂? 总不能她内里是条孤魂野鬼,来到这佛门圣地,佛法圣光还真要将她驱逐了不成? 换做往常,她未必会对此神佛之说深信不疑,但自身经历了无法用常理解释之事,便不得不信了。 可她一没偷,二没抢,如今这般也非是她所愿,更无人问过她的意见,莫非阎王爷自作主张,没同旁的神佛打招呼,意见未曾统一? 常岁宁看向那高塔。 然俗语云,请佛容易送佛难——她既活回来了,这条命既给了她,那剩下的,便是她自己说了算了。 凭运气占来的便宜,她不打算还。 “岁宁,快喝口水。”见她似出了神,常阔温声催促。 常岁宁这才看到面前喜儿递来的水壶,遂接了过来。 “崔大都督怎么也在?”常阔意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常岁宁下意识地抬眼。 崔璟她见过不少次了,此时她的视线直接越过崔璟,落在了身侧那位圆滚滚的僧人身上。 无绝早年便不蓄发,她第一次见此人自荐时,还以为他就是个来化缘的出家人,后来才知——人未出家,出家的只有头发。 前因后果,自述如下—— 少时早秃,干脆全剃。 宁可光头,不做秃子。 誓不给秃发二字留有一丝可继续攻占的余地。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36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