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了! 喜儿下意识地看向演武场上的身影。 很好……女郎不抡铁锤,开始身负小沙袋带着阿澈跑圈了。 “小阿鲤,你一定行的!等你跑完这圈,我给你买糖葫芦!”阿点在旁卖力地给常岁宁鼓劲,虽然不如不鼓。 看着这一幕,喜儿心情复杂地沉默着。 总觉得一天的时间实在紧迫,根本不足够让女郎恢复到从前模样怎么办? 这是常岁宁在家“养病”的第九日。 而这一日,她从演武场回来之后,沐浴更衣罢,提笔回了封信。 一封来自姚家的信——
第52章 见女帝 回信很快送到了姚夏手中。 女使将信递给她时,她正在与兄长姚归一同去给姚老夫人请安的路上,便未有立刻拆开。 到了姚老夫人院中,只见堂中已坐着大伯母裴氏,及自家母亲曾氏,堂姊姚冉也已经在了。 坐在姚老夫人下侧方的裴氏,听得动静,微转头凉凉看了来迟的兄妹二人一眼。 姚夏与姚归下意识地都想缩起脖子,低着头进了堂中行礼。 堂内静的有几分诡异,气氛异样紧绷,姚夏悄悄看了眼母亲曾氏,只见她低垂着的双眼有些泛红,微抿着唇,像是在忍着泪意。 再悄悄看大伯母裴氏,只见其面色除了往日常见的冷淡严厉之余,眉眼间似还有一丝压抑着的冷怒,好似下一瞬便要发作出来。 这是怎么了? 姚夏心中忐忑,却不敢问。 “阿夏手里头拿着的什么?”此时,姚老夫人含笑的声音响起:“又是哪家女郎来的信?” 姚夏心知祖母此言是要拿她打趣,用来缓和气氛,便只当没察觉到异样,扯着笑脸上前去:“回祖母,是常家姐姐给我的回信呢。” 像她这种没心没肺只知傻乐的人,最适合拿来缓和家中气氛了,实乃居家必备之良品——因有此觉悟在,小姑娘在缓和家中气氛一事上向来不遗余力。 然而此番她未曾瞧见的是,原本便面色沉冷的裴氏,在听到“常家姐姐”四字时,眼底顿时又添了阴郁之色。 她看向姚夏手中的信笺。 “常家的?”面容和蔼的姚老夫人笑着问:“就是你这十来日一直念叨着的兴宁坊的那位常家女郎?” “正是呢!” “二妹岂止是念叨啊。”姚归叹道:“二妹如今做梦都想与常家女郎做一家人,好时时见面,就差拿孙儿去换常家娘子了。” “阿兄想得美,就算阿兄想去换,常家怕还不乐意要阿兄呢,这血亏的买卖,谁愿意做啊。” “二妹这话是变着法儿地骂我丑呢?阿娘,您来评评理!” 看着这对活宝般的儿女,原本红着眼眶的曾氏忍不住掩嘴笑了,嗔道:“行了,都浑说些什么呢。” 坐在一旁的裴氏,交叠着的双手十指已无声绞紧。 “不过常家姐姐身子不好,这些时日一直在府中养病,我去信数次邀她出来,都未能如愿。”姚夏说着,便笑着去拆信:“此时回信,或是能出门走动了呢。” 姚老夫人点了点孙女的额头,笑着道:“这京城里的女郎们,你可是一个都不舍得落下,这若是生作个男儿,岂还了得?” “祖母这就不懂了,我若是个男儿,这些漂亮阿姊们可就不会理我了!”姚夏满口庆幸:“还好我是个女郎呢!” 姚老夫人和曾氏,及姚归闻言都笑起来。 只裴氏依旧面色冷沉,目不斜视,像是将一切热闹都隔绝了。 姚冉悄悄看着母亲,心情复杂地抿直了唇角。 在母亲眼中,如二妹这般活泼的性子,是出格的表现,说些玩闹话,即是不端庄。 自幼,母亲便不赞成她与二妹走得太近,她在母亲的训导下顺从长大,于是只能远远看着活泼逗趣的二妹与祖母更加亲近……哪怕祖母公正,从不偏颇,也时常称赞她知书达理沉稳端庄,说她与二妹各有所长,甚至还常让二妹与她多学一学,但她知道,喜欢与喜欢,也是有分别的。 但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若能够选,她自也愿意和二妹待在一处,轻松又自在。 相反,谁又愿意对着她这种束手束脚,沉闷到叫人无话可说的人呢? 她从不曾怪过母亲——她从前只认为母亲自幼在严苛的礼仪教导下长大,性子顽固些,脾气压抑些,亦是可以理解的事。 但现如今,却已不止是顽固压抑那么简单了…… 自从郑国公夫人的花会上回来之后,母亲愈发难以相处,整个人都沉郁到无以复加。 姚冉清楚,这与母亲欲促成她与魏家亲事,却未得郑国公夫人热情或是‘受宠若惊’的回应有关,更与此时二妹手中那封信的来处有关…… 姚冉看过去,只见姚夏已将信纸展开,先是欣喜道:“常家姐姐果然好多了!” 只是旋即又有些失落:“但常家姐姐说,明日要随常大将军一同随驾前往大云寺祈福……得等到回来之后,才能与我见面了。” 姚归笑了一声:“那你也同去大云寺不就成了?” “对啊!”姚夏忙去挽姚老夫人的手臂:“祖母,您带我一同去吧?” 往年此时,圣人去往大云寺祈福,凡三品及以上官员皆要随行,官员家眷亦可同行,于寺中持斋抄经,以表诚心。 姚翼为三品大理寺卿,其母姚老夫人便有诰命在身,又因诚心礼佛,这数年来每次都会随驾前往。 “此次祈福大典,前后足足七日,你往年都不曾去过,可呆得住吗?”姚老夫人笑着问:“若是言行不谨,亦或是过两日便闹着要回来,传到圣人耳中,丢了名声受罚可都是轻的。” “祖母放心,我定会乖乖听话的!”姚夏连忙抬手做立誓状,保证道。 有常家姐姐在,莫说七日了,便是七年,她也呆得住的! “堂姊可要一同去吗?”姚夏眼睛亮亮地问。 姚冉下意识地道:“我便不去了,还有家训未曾抄完。” 姚夏在心中叹了口气。 堂姊又被大伯母罚抄家训了? 阿娘常说,若这般懂事出色的堂姊是她女儿,她一天要在菩萨面前磕三百个响头,一直磕到菩萨看不下去显灵求她停下为止。 可就是这样的堂姊,却总有抄不完的书,受不完的罚。 但姚夏也只能在心中为姚冉鸣不平,当着裴氏的面,她是一个字都不敢多嘴的。 裴氏此时看向女儿,却是道:“待从大云寺回来之后,再抄也不迟。” 姚冉愣住。 裴氏旋即看向姚老夫人,平静道:“此番我本就打算随母亲一同前往,为圣人为大盛祈福,如此便将阿夏和冉儿也一并带上吧。” 姚老夫人含笑点头:“好。” 虽不知老大媳妇这是抽了哪门子风,竟一反常态要去凑这热闹,但她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姚冉却已后背生出寒意,脑中乱成一团。 母亲并不信佛,历年从未参与过祈福大典,为何此次一反常态? 姚冉眼睫微颤,看向姚夏手中的信,一时再听不到其它声音。 …… “阿娘……我和阿兄去之前,您是不是哭过了?可是与大伯母起什么争执了?”自姚老夫人处离开后,待回到了曾氏居院中,姚夏才小声问道。 “我哪里敢与她起争执的,不过是坐在那里任由她冷嘲热讽数落罢了。”房中只有一个陪嫁婆子在,曾氏才敢叹了口气。 “那究竟是为了何事?” 曾氏:“是因为定儿……” “阿弟?”姚夏眨了下眼睛:“阿弟淘气惹到大伯母了?” 她除了一个兄长,还有个弟弟姚定,今年不过五岁而已。 “是惹到了,却非是因为淘气。”曾氏无奈道:“此前老夫人寻我与你阿爹商议,问我们可愿将定儿过继到长房……” 姚夏瞪大了眼睛:“将阿弟过继给大伯父和大伯母?” “不然呢?你大伯父仕途顺畅,却至今无子嗣,实在艰难……”曾氏一语带过那些阴私之事:“你祖母难免忧心,眼瞧着你大伯母近年来愈发郁郁,又与你大伯父时有争吵……唯有想了这么个法子出来,也是为了安你大伯母的心,好叫她明白,长房不会再抬妾进门,另生庶子。” “那大伯母铁定不会乐意呀。”姚夏叹道:“咱们二房的孩子,哪里入得了大伯母的眼睛?说不定还觉得母亲想借阿弟谋夺大伯父的家产呢。” “还真叫你给说着了!”曾氏瞪女儿一眼,旋即想到裴氏那些冷刀子般的话语,面上便有些难堪:“她那些话,虽说是拐弯抹角的,但正是这么个意思,且比这还难听得多。” “若非你祖母再三与我们商议,我还舍不得定儿呢!我们一家欢欢喜喜的,哪里又愿意将定儿送去她跟前遭罪呀?” “本是为了他们长房思虑,她不愿意便罢了,谁也不能勉强谁的,可偏偏她还说出了那么些扎人的话来,将我当作那居心叵测又上不得台面的贼一般看待……” 曾氏说着,就委屈地又要掉眼泪。 “她自嫁了大伯起,便好似整个姚家上下都欠了她,谁都得瞧她脸色,将她当作观世音菩萨一般供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早知如此……” 见她一口气说这些,委屈得上气不接下气,姚夏接过话来,代母发言:“早知如此,便是刀架您脖子上,您也不嫁阿爹呗?” “没错儿!”曾氏边哭边拿帕子擦眼泪。 姚夏叹气:“可谁叫阿爹生得好看呢。” “那是从前了!”曾氏说到这里,更是恨恨:“眼下还哪里能看的?他那张脸,昙花一样的花期,拢共就俊了那么几日!” 一旁的婆子听得哭笑不得——要么怎说是母女呢? 而此时,一名女使快步走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见那女使神情有异,婆子正色问。 曾氏也擦干了眼泪看过去。 “夫人,长房西院那位姨娘……没了。”女使压低了声音说道。 没了? 曾氏和婆子互看一眼,面色微变。 最终,曾氏也只是长长叹了口气:“病了这么久,也省得再受罪了……” …… 姚翼这房妾室的死,并没有激起太大水花。 随驾去往大云寺之事更是不可延误,当夜交待罢丧葬之事后,次日一早,姚家众人便早早动了身。 常岁宁也坐在了去往大云寺的马车上。 此刻,她透过喜儿打起的车帘,看到了前方那明黄色的銮驾。 常岁宁走神间,有少年的声音传进了耳中:“宁宁,剑童都查探清楚了……” 常岁宁看向骑马跟在车旁的常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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