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身形又低些许,道:“日后常刺史若有驱策,还望务必吩咐石某!” 经此一事,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对于他们这种并不足以单独成事的人来说,选择比一切都重要。 若能跟从真正的“贵者”,值此乱世,他石满未必没有东山再起之日。 在那之前,他要学会等待时机,忍着嫌弃先扶稳那康八子。 被石满嫌弃的康八子,待石满虽无嫌弃,却有惧怕。 就这样,两个都不情愿,却被迫走到一起的人,在此一晚,进行了一场深入的对话。 从石满处折返,康丛的心情格外复杂,那可是昔日与他父亲称兄道弟的人,如今竟要为他做事了? “兄长有什么可怕的?是他需要依附兄长,兄长日后需拿出为主的风范来。”康芷耳提面命:“但也不可待人苛刻,该请教时要请教,多学一学没坏处。” “另外,有两件事,我要兄长务必牢记,每日都要在心中默念至少三次——” 临别在即,康丛便也认真听着妹妹的话。 “第一,要记住你是谁的人,把屁股坐牢了,不要刚长出翅膀来,就瞎胡想东想西,又犯你那自以为是的老毛病!” 这一点,她会交待阿娘帮她盯紧。 康丛有气无力地应着:“知道……” 还能是谁的人?那女罗刹的呗。 “第二。”康芷正色道:“石将军和石老夫人是要礼待的,但石雯那蠢货,我决不许你给她半分好脸色。” 这一点,她也会让阿娘盯紧的! 康丛继续有气无力地应着:“……知道了。” 此刻天色虽已晚,但临行在即,常岁宁的帐内挤满了许多人,帐外也有。 崔璟麾下的谋士,和这些时日与常岁宁打过交道的部将,几乎都来了。 焦先生甚至拿出了几册私藏的兵法,当作临别礼赠予常岁宁。 此礼一出,那些部将们顿觉焦先生不厚道,可恶,大家都是一起来的,怎么唯有他一声不吭地偷偷备了礼! 可恨他们两手空空,在军营中也临时搜刮不出什么像样之物,只能将心意全放在了抱拳的力道之上—— “今次得常刺史相助之恩,玄策军上下必当铭记!” 这个“恩”字,他们不觉得重。 这一战胜得如此漂亮轻松,他们每人都会得到封赏,这是实打实的得益。 但真正无价的,是常岁宁及时的情报与谋略,让他们免去了与叛军正面厮杀,否则,他们此刻大约做不到如此齐全地站在这里。 “哪日归京,常刺史定要去我们玄策府中坐一坐!” “日后常刺史若有需要我等帮忙的地方,力所能及之事,我等绝无二话!” 有心直口快的部将扯着嗓子道:“这都是肺腑之言,可不是看在大都督的面子上!” 帐中立时响起善意的哄笑和附和声。 常岁宁也不禁笑着点头。 是,她能感受到,眼前这些人,看待她的眼神,同她来时已全然不同了。 此前众人对她的注视,大多与崔璟昔日求娶之举脱不了干系,而现下那些注视她的目光,则只是因为她是常岁宁。 说得通俗些,常岁宁与他们之间的关系里,很大程度上实现了“去璟化”。 但常岁宁知道,她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得到如此之多的信任与敬服,恰恰是因为崔璟的“有意为之”。 他从一开始便让她立于人前,很多时候选择退至她身后,甚至即便上战场的是他,他也会很巧妙地夸大她的功劳,将她推至最瞩目处,让她在他的军中立下威望。 军中的威望如同利剑,更何况这里是玄策军。 而常岁宁与崔璟提及此事,崔璟只会道,她更需要,这一切本就是她的。 他道:“守道者手中怎能无剑。” 他还道:“殿下当执天下最利的剑,为苍生伐道。” 此刻月色清亮,常岁宁望月笑道:“那要多谢你了,铸剑师。” “铸剑者是殿下。”崔璟道:“我不过炉内一炭火而已。” 常岁宁:“那不如喊你崔一炭?” 崔璟微微笑道:“……好名字。” 并肩站在月下的二人对视一眼,皆露出笑意。 说罢了时下正事,及之后二人的大致打算,崔璟凝望着月亮,似有若无地试探着道:“今夜的月亮,似乎比昨夜的更亮。” “是吗。”常岁宁似乎思索了一下,略遗憾道:“啊,忘记昨夜的月亮长什么样了。”
第444章 扬帆凯旋 崔璟转头看她,声音有些幽幽地问:“月亮忘了,其它的也忘了吗?” 听他这般问,常岁宁似有些苦恼地抬手捶了捶脑袋:“好像全无印象了啊……” 崔璟却抬手握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敲打。 常岁宁看向那只攥着自己手腕的手。 月色下,青年手掌修长干净,筋骨肌理分明,指间带着薄薄温度。 那只手的主人拿忠告般的语气道:“当心变笨。” 常岁宁:“看来你一点也不担心我记不起来。” 崔璟将手收回,负在身后,眼角泛起一点笑意弧度:“你演得不甚像。” 常岁宁也像他一样将手负在背后,重新看向月亮:“那是因为我未曾下功夫认真与你演——免得你当真失望。” 崔璟:“那要多谢殿下手下留情了。” 常岁宁轻颔首:“好说。” “所以,”崔璟转头看她,问:“说过的话,殿下都记得,是吗?” 重复又问,绝非他的性格,可见此事对他而言是很重要的——他甚少会如此看重某一件事。 “当然。”常岁宁也看向他,神情含笑笃信:“我不是说了么,虽醉酒,却未说一字糊涂话。” 她等同完完整整地复述了昨晚说过的话,可见的确记得很清楚。 四目相视,崔璟眼中笑意散开:“如此酒品,果然极佳。” 常岁宁笑着抬眉,下颌轻点,很有些自得之色。 紧接着,她道:“我一个醉酒之人且记得这般清楚,你也要好好记着,好好保重。” “我会记牢的。”星月之下,青年声音不重,却如同交付此生最郑重的允诺:“我会静候殿下的山月盛宴。” 四野寂静,夜色幽深如长河。 直至闪烁着的星光被第一缕天光掩盖,夜色隐退,天地重现明亮。 晨光微熹间,常岁宁一行人,已经整装准备动身。 月氏将一只包袱挂在女儿肩上,含泪道:“阿妮,阿娘不能随你一同,你要顾好自己。这些年来,阿娘也不曾帮过你什么,如今……” “好了。”康芷打断她的话:“阿娘此时说这些作甚……” 拽了拽包袱,康芷道:“做娘的,总要多顾一顾最没用的那个孩子,我又不是不懂。” 月氏还要再说话,康芷已经道:“我要走了,阿娘记得看好阿兄。” 说着,便上了马,驱马往队伍的方向而去。 月氏追了几步:“……阿妮啊,一定要好好的!” “知道的!”康芷头也没回,吸了吸微酸涩的鼻子,她又不是没用的那个孩子,她肯定会好好的! 康芷驱马跟进了荠菜的女兵队伍中。 元祥也坐在了马背上,此刻正与身边的何武虎说着什么。 元祥继续跟着常岁宁回江都这件事,严格来说,并没有人出言授意。 昨日,崔璟本在思索是否还有必要让元祥继续跟随时,下一刻,元祥已背着包袱来向他辞别了…… 崔璟沉默着点头。 一旁的虞副将见怪不怪——陪嫁嘛,就该有这个觉悟! 此刻,常岁宁也已上马,但常岁安仍在她旁侧满脸不舍地道:“宁宁,你要保重。” 这“保重”二字,常岁宁这两日听了百千遍了,只觉浑身上下都坠满了这俩字,保得她当真不能更重了。 “阿兄放心。”她最后应了一声,视线看向常岁安,及常岁安身边的崔璟,笑着道:“我该走了。” 看阿兄这架势,眼里已然包了两大团眼泪,活似两团炸药,随时会炸得涕泪横飞。 还是趁早脱身,将这引线已经点燃的炸药团子留给崔璟为好。 崔璟尚未意识到常岁宁想做甩手掌柜的心思,此刻只向她点头,目送着她。 常岁安也含泪点头,他只觉还有无数话想同妹妹说,却又不知还能说什么。 但见妹妹的马已经动了,他还是着急起来,大声呜咽道:“……宁宁,告诉阿爹,我想他了!” “若他不喜欢这句,那再告诉他一句——我会争气的!” 马背上的青袍少女未回头,一手握着缰绳,一只手挥了挥,应声道:“记下了!” “宁……”看着那渐远的身影,常岁安再支撑不住,余下的话化作“哇”地一声,轰然炸了开来。 他一头抵在了身侧崔璟的肩上,大哭起来。 听着这磅礴哭声,崔璟一动也不敢动:“……” 二月天,满目新。 常岁宁一行人策马疾驰,随着视野景物变得开阔,那份不舍的心情也渐被东风吹散。 康芷望着前方层叠的山峦,与母兄分别的涩然心情一扫而空,心中取而代之的是新奇,澎湃,与希冀。 常岁宁先返回了东罗。 如今康定山的少部分残将还溃逃在外,但他们零零散散,已不成气候,自保躲藏都是难事,绝不敢主动露头招惹常岁宁的队伍。 是以,此一路往东而行,畅通无阻。 无绝与白鸿等部将一直等在东罗,闻常岁宁回来,连忙去迎。 常岁宁看着被养胖不少,精神气息充沛的白鸿等人,就连无绝的气色也好了不少,不禁欣慰点头。 部将如此,她的那些兵,想来也该养得很不错。 “……这顿饭委实蹭得久了些,叫贵国破费了。” 东罗王宫内,一座临水而建的华亭中,常岁宁与金承远道谢。 “比起免战给东罗带来的益处,区区招待不值一提。”肤色白皙的青年身穿东罗王服,一双凤眼含着笑意:“况且,春日不过初至,这顿饭也不算久。” “足足两个月了。”常岁宁看向亭外春光,含笑道:“海上已可行船,该回江都了。” 知她事务繁多,大盛如今内部国情动荡,金承远便也不作强留。 二人于亭内谈了些两国事务。 而后,金承远再次向常岁宁就当初隐瞒身份之举表达了歉意。 由此,他说起了自己并不算幸运的身世,及当初为何会决定赶赴大盛,言辞间并不沉重,很是交心。 说到后面,他看着常岁宁,缓声道:“去往大盛这一行,我带回了许多无价之宝,足够我受益终生。” “我大盛国宝无数,崇尚融会贯通之道,只要贵国诚心相交,大盛必以贵客之礼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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