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黄名鱼的年轻人回过神来,看一眼四周,连忙跟着跪下,视线仍然追随那道离去的少女背影,嘴里忍不住惊疑不定地喃喃道:“怎么这么像……难不成,真上身了?” 他年幼时曾见过先太子,虽说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可他怎么瞧,怎么觉得像……尤其是那身气势,简直一模一样。 难道是因为,都是在海边,都是打了胜仗,都是同样的年少,都生得十分好看……所以他弄混了? 黄鱼出神间,被同伴拽起了身:“刺史大人都走远了,该跪时不跪,该起时不起……黄鱼,你想什么呢?” 黄鱼依旧神情怔怔,一时莫名陷在不真实当中,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海上,正值晌午,海水在日光的映照下,浮动着的波光有些刺眼。 嘈杂中,有人高声道:“刺史大人亲口说了,下月便能照常开海,走,都回家补网去!” “三爷,这回您来我船上帮忙吧,我给您开这个数儿!” 有老人笑着摆手:“我好些年不出海了……” 听着这些杂乱的声音,黄鱼依旧盯着海面,恍惚间,他似又听到了父亲生前的声音—— 父亲一直想去更远的海上闯一闯,但老一辈都不赞成,说太危险,没人去过,且守着眼前这片海,图个温饱就很好了。 他年少时,也想过跟随父亲的遗愿,但倭寇横行,还有许多来历不明的海盗肆虐抢掠…… 但这回好像不一样了! 他们听说,常刺史在倭国,让倭国做出了肃清管控倭寇的承诺,而他们江都水师这般勇猛,此番在海上杀出了这样的威名…… 耽罗岛,东罗,也会继续与大盛保持友好互往。 黄鱼心底逐渐激荡起来,转头问同伴:“大壳,你说,黄水洋和东河外面究竟是什么世道?都有些什么新奇东西?” 同伴见他神情,不禁问:“咋了,你想出远海?” 黄鱼魔怔般点头。 “那得有大船!”同伴嘲笑他的异想天开:“可不是我们的破渔船能去的!” “大船……”黄鱼眼睛一动,忽而问:“刺史大人的造船坊里,不是能造出大船来吗?” “那是打倭贼用的战船!” 黄鱼:“可是倭贼已经打完了!为什么还在招工,听说还要加紧造船?” 那同伴闻言,也是一愣。 “我知道了!”黄鱼眼睛发光,无比兴奋,因此语无伦次地道:“刺史大人在海上打出这样的威风,定是想趁机多打通几条海路!所以才有的造船坊!不光是为了打仗才造的船!” 同伴道:“……那也是给那些大商人的,咱们又没钱买大船出海做生意……” “即便买不起,到时咱们也能跟着去长见识!”黄鱼说着:“那些海商,很多不都是先跟着出海打下手,一步步白手起家的吗?” 同伴只笑他:“大白天的,你做什么发财美梦呢,还是赶紧回家补网去吧!” 说着,摆摆手先走了。 黄鱼却仍沉浸在这场“美梦”中,眼前似乎已经看到了海外那些传闻中的新奇神秘之物,一时简直目眩神迷了。 他这厢还在做梦时,有的人却已经在发财了—— 一名穿着破旧长衫的男子高举着手中画工潦草的画像:“……常刺史画像,十文钱一幅!辟邪驱凶,出船必备啊!” “给我一幅!” “快给我也画一幅!” 黄鱼也猛地冲入人群中:“给我一幅……不,我要两幅!” 一幅挂船上,另一幅,挂先太子像旁边! 常岁宁率三万水师回到军中,将大军安顿下来后,天色已晚。 从军中回江都城,仅一日路程,吕秀才便建议常岁宁在军中歇一晚,明日一早再动身回城。 这些时日,吕秀才一直留在军营中料理事务,王长史又另外拨了几名书吏过来协助。军中大小决策,通常由常阔过目后敲定,他们只负责交接施行,平日里分工明确,一切便也井井有条。 方巢也想让常岁宁明早动身,这样一来,明早还能看一看他练兵的成果。 他现下像极了一个练出了满身腱子肉的人,迫不及待想要脱衣展示出来。 常岁宁无形中按住了他脱衣的手,笑着道:“不急,先将我带回来的将士们安顿好,让他们缓一缓。过几日我会来军中庆功,之后每隔十日也会来军中一趟,有的是机会。” 方巢只能点头:“行!都听大人安排!” 于是,常岁宁前脚刚带人出了军营,方巢后脚便召集了手下的教头们,肃容道:“都听好了,大人过几日要来营中庆功,到时我等刚好演兵庆贺,这几日都抓紧练一练!” 众教头们应和声响亮,无不万分重视。 消息在营中传开,夜中,有士兵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干脆偷偷穿衣起身,去了演武场。 想当初,他们都是一样跟着刺史大人打完徐正业,再打回江都来的,可等到要培养操练水师时,刺史大人却将他们一分为二,一小半操练水事,一大半留在陆地—— 结果就是,抗倭的战事全叫那一小半人给打完了,那些人跟着刺史大人出生入死,建功扬名,摇身一变成了黄水洋上最威风的水师…… 面对那些水师弟兄们,他们敬佩是真,但红眼病也发作得很彻底。 相比之下,他们待在这军营里,每日除了吃睡就是操练,只偶尔分批巡逻一下……如今刺史大人终于回来,过几日他们定要好好演兵,绝不能叫大人觉得他们是吃闲饭的! 几名士兵怀此决心,结伴来到演武场上,却见此处已有不少人影在…… 有人在扛沙袋夜跑,有人在火把下练箭,还有人在拿着长枪呼呼对打。 而走近了瞧,只见那些人都是些身上没挂铜板的——简而言之,多是之前的江都俘兵,和新收编的人。 这些新来的深夜不睡,在此疯狂偷练,怕不是想动摇他们的地位! 可恶,可恨,可怕! 演武场上的竞争之气蔓延之际,常岁宁一行千骑,正踏着月色赶回江都城。 这千人当中,多是常岁宁的亲兵,以及在抗倭之战中功绩斐然的部将。 在船上大睡了数日的常岁宁此刻归心似箭。 她上一次返回江都,已是去年七月七,为无二院挂匾之时,距今已近八个月了。 她迫不及待想要看一看江都城如今的模样。 翌日天光初亮之际,前方隐隐出现了江都城经过了修筑加固的城墙轮廓。 城门不过初开,却已是一番百姓商贩来往出入的热闹景象。 浑厚的马蹄声惊动了百姓,也引起了城门守卫们的注意。 到底是战乱之年,江都虽安,外面却半点也不平静,守卫虽觉得层层防御之下,不可能有敌军一声不响攻来江都,但还是下意识地戒备起来,正当催促百姓们入城时,一名先行的骑兵已经策马临近—— 那骑兵一手挥舞着常字帅旗,高声道:“刺史大人回城!” “刺史大人回城!” 那骑兵一连高喊数遍,清晰地传到了众人耳中。 城门守卫终于回神,兴奋道:“刺史大人……是刺史大人回来了!快!速速相迎!” 百姓间的气氛也沸腾起来。 真没想到,早起的鸟儿不单有虫吃,竟还能见到如此新鲜出炉……不,新鲜回城的刺史大人! 寻常百姓无法探知军情,不知他们的刺史大人究竟何时回来,只知一日日地盼着……天知道,他们盼了多久了!
第446章 封赏旨意 常岁宁初入城中,行路还算通畅,但随着她回城的消息传开,前来迎接的百姓越来越多,道路也开始变得堵塞难行。 消息传到一家茶馆内,喝早茶的客人们大喜,纷纷出了茶楼而去。 伙计的心也跟着飞了,朝柜台正打瞌睡的掌柜说了句:“……掌柜的,我要账去!” 声音刚落,赶忙飞奔出去。 掌柜的尚未反应过来:“……怎么了这是?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有走得慢的客人提醒道:“掌柜的没听着么?是刺史大人回来了!” 茶馆掌柜猛地打了个激灵,眼睛瞪大,胡须都惊喜地抖了两抖,旋即也跟着往外跑。 ——还做什么生意,追什么帐啊,今日的茶钱,他全免了! 茶馆外,一片喧腾之气。 挑着花篮的卖花老翁,还未来得及走到花市,篮中鲜花便被一抢而光。 老翁捧着卖花钱,看着面前被抢得连一片叶子都不剩,还在兀自晃动的篮筐,猛地回过神来:“……倒是给我也留一朵啊!” 说着,拎起篮筐,也赶忙加入了那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的人群。 常岁宁天色初亮即入城,且事先并未声张,却没想到仍会“扰民”至此,当下这番景象,叫她明白,她实是低估了江都百姓的勤奋和热情。 进城后不久,常岁宁即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她下令暂时缓行,一边让何武虎带人在前尽量疏散,一边让郝浣先行回刺史府传信,让刺史府出动官差维持城中秩序,以免发生拥挤踩踏的乱象。 行至一半,前方的情形已然得到控制,有官差一路而来,将人群分散到两侧。 喧闹中,一名着墨绿色文袍,身形纤细,玉簪束发的女子骑马迎面而至,身后带着一行官差。 那女子下马来,带着官差向常岁宁抬手施礼:“下官来迎刺史大人回府!” 常岁宁坐在白驹马背之上,向来人颔首一笑。 大半年未见,她府中的冉女史,看起来愈发能够独当一面了,举手投足间已有为官者的气势了。 姚冉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满是笑意的脸庞——她不是爱笑之人,惯常以沉稳示人,但此刻满眼欢喜,甚至欢喜到眼角都不自觉红了两分。 得了常岁宁示意,姚冉重新上马,调转马头,来到常岁宁身侧,慢后两步跟随。 很快,常刃和金副将也赶来相迎,皆跟随常岁宁身后,往刺史府慢慢行去。 何武虎沐浴在这漫天的欢呼声和花雨中,脸都快笑烂了——这一回,他可不是偷来的了,再不必感到心虚了! 但这份心虚没有就此消失,而是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看着身边的一切,康芷坐在马上,脊背绷得笔直,深邃而眼睫浓密的大眼睛一眨也不敢眨,仿佛成了个人偶娃娃。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江南,目之所见每一处,都叫她移不开眼。 江南春日迷人眼,再有那风雅的建筑,繁茂的街市,热情蓬勃的民气……叫她恍惚间只觉来到了仙人画中,眼看着仙人笔下带起泛着华光的彩墨,向她挥洒而来。 同时挥洒落在她身上的,还有她叫不出名字的鹅黄色花朵。 康芷下意识地接在怀中,抬眼间,只见一旁一群娘子们正指着她,与有荣焉地道:“……瞧,那些都是咱们常刺史麾下的女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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