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祥将军亲自负责此行押运之事,早前便让人传信至安北都护府大营中,据闻常节使交待元祥将军等人沿途采买军粮等物,故而行路缓慢。”焦先生道:“属下已令人前去接应了。” 崔璟犹在怔然间,忽有一名副将道:“焦先生,这就是您的不对了!这么大一笔钱,却连个说法名目都没有,无缘无故的,要我说,收不得!” 龚斗气得瞪眼,正要问一句“你清高个啥”,突然听那同袍话锋一转:“除非常节使说明白,这是给咱们大都督的聘礼钱!” “否则这银子,咱们拿得也不能安心是吧!” 此言落,帐内忽然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和附和声。 崔璟愕然了一瞬,面上看似还算从容,却陡然间红了耳尖,缓慢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嘴角则是少见的愉悦弧度。 “此言差矣。”焦先生笑着道:“常节使说了,这并非是给大都督的,而是给北境戍边将士们的。” 崔璟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几许。 听得这句“是给北境戍边将士们的”,众人间的玩笑之气散了大半,皆打从心底感到动容。 在幽州时,他们大多人与常岁宁便已经熟识了,并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在。而今对方又有此雪中送炭之举,他们感激之余,更是很难不被其折服。 但是,七百万贯…… 被这笔从天而降的巨款砸得头晕眼花的众人回过神来,不禁有人道:“常节使在江都立足尚没几个年头,这七百万贯……不知是何处拨出来的?” 这即便是放在国库中,也是笔很大的数目了。 “此事本不宜与外人道,但元祥将军在信上透露了一二……”焦先生适时地压低了些声音:“据常节使言,此出自家中先人留下的家业。” “……家中先人?”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如此说来,莫非常节使的身世……另有隐情在?” 帐内立时炸开了锅,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猜测起来。 虞副将莫名也很激动,并试图与自家大都督进行一些互动,但一转头,却见大都督依旧平静,分毫波动都无。 崔璟的平静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他太过清楚常岁宁口中的“先人”是何人——自己做自己的先人,用自己留下的家业养活自己,不能再天经地义了。 嗯……所以,他先前送钱的举动,大概又多余了。 但即便如此多余,她却还是收下了不是吗。 且她有言,此番这七百万贯,并非是给他的,而是给众将士的——如此便不是归还。 众人就【常节使究竟隐藏着怎样惊人的身世】议论了一番后,龚斗突然道:“既是给咱们的,那咱们倒是得多谢大都督!” 龚斗一脸耿直真诚:“若没有大都督,咱们也没机会与常节使有这般交集,得常节使如此相助!” 众人连忙附和起来,目光感激地看着崔璟。 虞副将在旁瞧着,只觉这情形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家老小都在感激大都督找了个好人家,让大家得以跟着过上了沾光享福的好日子。 崔璟也因为这微妙的感受而沉默了片刻。 他亦知此言多少有玩笑之意,但是他还是出言纠正道:“不,即便无我,她依旧也会如此。” 玄策军与她的渊源在此,她比任何人都要更加在意大盛江山安危。 她有此选择,绝非出自与他崔璟之间的私交,否则便实是轻看了她对这片疆土的付出。 这七百万贯不是给他的,但是,她给了他更重要的东西——选择与托付。 她选择将玄策军与北境,悉数托付给了他。 他想,这是只给崔令安的东西。
第493章 身世之谜 焦先生此行带来的,除了这个价值七百万贯的好消息之外,还有常岁宁让元祥一并捎来的书信及那一只匣子。 为了能让自家大都督早日看到信,元祥便让报信的人提早送去了安北都护府大营。 此时,这只匣子被送到了崔璟面前的几案上,那封书信压在匣子上,而崔璟的手则无声压在了书信上——帐内气氛过于高涨,他很怕哪个鲁莽的部下在兴头之上会冲上来拆信。 历来,凡是常岁宁来信,崔璟从不与人共享,常岁安不行,其他人更是免谈。 无意当众拆看书信的崔璟看向兴致勃勃的下属们,道:“今日赶路归营,我此时已有些疲惫了——” 虞副将闻言,在心底心照不宣地“嘿”了一声,悄悄看着自家大都督按在信件上的手——别说,这信倒是怪奇的哩,大都督的手往上一搭,立马就开始感到疲惫了。 帐内立时有部下接话:“此一战,大都督的确受累了!” 众人皆打从心底附和。 崔璟难得没有否认,只等众人行礼告退。 很快便有两名下属抬手准备退下,但这时忽听龚斗满眼热切振奋地道:“但这一仗大都督打得分外漂亮!杀得北狄贼子片甲不留!” 此言出,大家立刻接话谈论起来,原本打算行礼告退的那两名部下也将行礼到一半的手收了回去,大手一甩,改为了指点评价战事的豪迈手势。 方才只顾着消沉了,现下来了心情,是该好好讲讲这场胜仗! 因此,这七百万贯是钱,却又不只是钱—— 它既解了北境众人的燃眉之急,同时也免去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一个时刻为军饷而心神不宁的军队,是注定没办法以乐观的态度去看待战事的。 底气是人心之基,心基足够牢固,面对好的事物,便更加具备去接纳享受它的心情。面对有可能出现的磨难,也会更加具备踏平它的勇气和豪气。 底气足,则戾气消而士气盛。 这自然是很好的事,崔璟身为主帅亦十分乐见……但是,当真没人觉得他需要休息吗? 帐内又聒噪了足足半个时辰,总算有人良心发现,确切来说,是总算有人说累了—— 临退出去之际,龚斗不忘叮嘱一句:“大都督,时辰不早了,您早些歇着!” 崔璟:“……嗯。” 待人都离开后,崔璟看了看那封书信,却仍未急着拆开,而是先行沐浴更衣,洗去一身血腥与尘沙之后,方才重新坐回到案后。 常岁宁这封信不算长,却也占满了整篇信纸。 她在信上问到了北境防御部署——这本是军机要事,但她与崔璟之间却从不必忌讳,也不必多言解释所谓动机。 问罢北境,又问了他,唯独没问战事——她是算过战局和时间的,断定待信送到时,崔璟必然已经取胜。 再之后,方才谈及了自己的近况,但只寥寥,且夹杂在淮南道大局之中,信上曰【淮南道十三州今已尽归吾手】—— 写到此处,那字迹依旧如常,力道未见丝毫变动,但崔璟见此一行字,却觉得甚是气派,又觉理当如此。 在他看来,淮南道诸州可归于她手,非是她之荣光,而是淮南道上下之幸。 而当尽归她手的,远不止是淮南道。 她亦不曾自满,她所拥有过的,也注定了她不可能为此便感到自满,她有得只是忧国之心,随后又言【然淮南道之外,风波愈兴,内忧未减反增,实不可有半分大意】—— 她如今在平息内忧,北境外患,则暂时交给崔璟了。 之所以称之为“暂时”,是因常岁宁信中有言:【北狄铁骑凶悍而势众,纵再募十万兵,或亦难克,然无需担忧,吾手中刀刃日渐锋,如死战之日避无可避,绝不教玄策军孤军奋战。】 她是从不谦虚或退缩之人,字里行间锋芒毕露,皆是克敌之心,以及对玄策军未曾更改过的庇护之意。 再之后,即是对崔璟的一句叮嘱,让他在那之前,务必保重:【以待来日并肩作战之时。】 最后的最后,又将这叮嘱具象化:【日常当多饮水,少食沙。】 西北多风沙,昔日常岁宁与常阔等人每每赶赴此处,便多言【吃沙子去了。】 崔璟嘴角微扬,复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方才将信纸折叠整齐,重新放回信封内,转而打开了那只匣子。 匣中多为常岁宁通过孟列搜集到的北境情报,以及常岁宁昔日印象中陇右一带那些少为人知的、可作为战时之用的要道、近道等,她为此专程绘了图,供崔璟参考。 除此外,又有诸多她对北狄作战之道的了解等等。 崔璟看着那些绘图与字迹,恍惚间,似又回到了他昔日反复翻看她遗留下的兵书及军务公文之时。 不同的是,那些皆为她的旧物。而眼前这些,是她一笔一划亲自写给崔令安的新迹。 她还在,还能有属于她的新迹出现,实在是很好、最好的事情。 崔璟握着那些信纸图纸,心中生出安定的暖意。 这种感受让他格外安心,如此难得的放松之下,多日的疲惫也一并化作了安宁感受。 不多时,一名士兵入帐内禀事时,见得案后情形,连忙收轻脚步并噤声。 案后,刚沐浴后的青年身着雪白中衣,外披一件鸦青色大氅,如缎般的墨发半披散着,一手压着图纸,另一只手支拄在案上,抵着额侧,案上昏黄的灯火映照下,可见双眸合起,竟是已经入眠。 但那张俊美无俦的侧颜之上,可见五官和缓愉悦,嘴角似还保留着微微弯起的弧度。 这一刻,卸下了一切杀伐凛冽之气的青年,周身气态温和包容,如在梦中垂怜天地万物,而又使天地万物黯然失色的人间神祗。 士兵忍不住看呆了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并对守在帐外的士兵道:“都小声些,别叫人来搅扰,大都督睡着了!” 他方才入帐求见,本是想告诉大都督一声,常校尉回来了。 常校尉便是常岁安了,正月里平定靺鞨之乱中,常岁安的表现可圈可点,虽被剑童告发行事过于鲁莽,但立下的军功也是实打实的,因此顺利入了先锋营,并升任校尉。 此次玉门关一战,常岁安也在最前方杀敌,稍晚了崔璟半日归营。 此时,刚回营的常岁安,便受到了众将军们极为热情的相迎和嘘寒问暖。 常岁安对此甚是受宠若惊——他知道自己人缘好,但也没有好到如此地步吧? 这架势,不知道的,还当此次北狄铁骑一万八千人,他自己便杀了一万七千九百九十九呢…… 常岁安很难理解众人对他的如斯关切。 “常校尉,您这眼睛是怎么了!”龚斗甚至用上了“您”字。 常岁安忙道:“没,没怎么……” 龚斗却细致打量起来:“都红肿成这样了!快传军医来!” 然而一回头,刚要让人去喊军医时,却见常岁安身后跟着的一众士兵们,无不顶着一模一样的眼睛,又红又肿胜似烂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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