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斗等人不禁惊惑起来。 唯一还算正常的剑童不知该怎么向众人解释此事—— 事情的起源是因在此一战中,郎君麾下的百名士兵中,不幸折损了三人。 郎君起先表现得十分冷静,继续指挥战事,追击北狄败兵,叫他很是刮目相看。 直到追击之战结束,开始踏上返程…… 返程尚未过半,一次中途休整时,郎君无言下马,背对着众人坐了下去,片刻后,突然开始抱头大哭,呜咽着喊着战亡士兵的名字。 起先大家还试图劝慰,但郎君的哭声格外有感染力,众人从劝说到加入,甚至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眼看跟着哭的人越来越多,剑童一度手足无措,恍惚间仿佛置身蒙童学堂之上,他是夫子,下方只因一个孩童大哭,便带哭了整个课堂上的学生。 这一回,多年来从不陪哭的剑童却也破例跟着掉了两滴泪。 而神奇的是,如此聚众大哭一场之后,剑童敏锐地察觉到,起先对他家郎君不太服气的那几名士兵,竟也转变了态度,无声间拉近了彼此距离。 剑童默然,忽而想到在幽州时,自家女郎留下的那句评价——【阿兄只需做他自己,便能很好地收服人心了。】 出身摆在这里,勇猛上进,而又赤诚待人,长久接触下来,怎么会不得人心呢? 故而在常岁宁眼中,常岁安不需要改变本我,只需要在积累经验的过程中磨砺下去,便定能成为一名出色且被人信任拥护的武将。 受宠若惊的常岁安被拥簇着回到帐中,在众人离开后,才总算知道了缘由——妹妹竟让人送了七百万贯过来! 从小便不缺钱,向来乐善好施,并且擅自被骗的常岁安,对金钱本身的触动远没有众人来得大,他更关注的是:“剑童,你说……宁宁让人送这么多钱来,算是为了替我打点军中吗?” 剑童默了一下:“……应当不是。” 毕竟谁家会拿七百万贯来打点?拿去天宫打点玉皇大帝也用不着这么多吧? “也是,宁宁必然是出于大义。”常岁安很快清醒下来,但片刻后,还是道:“不过我知道,宁宁心里必然是挂念着我的。” 这笔钱是给北境将士们的,而他如今也是北境将士中的一个。 说来说去,妹妹都是想着他的。 想到这里,常岁安又不禁几分鼻酸,心中升起对妹妹和阿爹的思念之情,强忍着才未让眼泪落下。 此一夜,常岁安做了个梦,梦到自己也去了江都,见到了阿爹和妹妹,醒来之后,几分怅然若失。 但没想到的是,真正让他“怅然若失”的还在后头—— 常岁安刚睁开眼睛,便听到军中到处都在谈论那七百万贯之事,此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不能是个秘密,而同样“瞒不住”的,还有有关常岁宁身世的猜测…… 常岁安:“?” 什么意思?又有第二个姚廷尉出现了? 还是说,他妹妹果真要成别人家的了? 常岁安很是惊慌,连忙写信送往江都,向阿爹求证此事。 常岁安此一封信所过之处,也不乏议论此事的声音。 一时间,淮南道节度使常岁宁的身世之谜,赫然已成为时下一大热点。 元祥忍不住找到孟列:“孟东家……此事并非我走漏!” 他承认他嘴巴快了点,但他仅悄悄告诉了玄策军里的自家人,这一路来,他可是守口如瓶的! 好在孟东家看起来很信得过他的为人,当即点了头:“我知道。” 元祥松了口气,下一刻,只听孟列道:“是我走漏的。” 元祥:“?!” 元祥并不愚笨,冷静下来后细思此事,在“孟东家是个表里不一的大嘴巴”,以及“孟东家此举另有用意”之间,便更加倾向于后者。 这个答案让元祥如释重负,只觉嘴巴上贴着的噤声咒被彻底解除。 而此事传扬得沸沸扬扬之下,风声自然也流回了江都城中。 江都刺史府中,众人私下也在揣测自家大人的真正身世。 王岳听在耳中,也忍不住心思浮动起来,然而转头看向好友,却见好友依旧稳重如常,不禁低声问:“老钱,你便丝毫不好奇大人的身世吗?” 骆观临头也不抬地道:“谣传而已,你竟也信。” “何为谣传?”王岳:“七百万贯以资北境?还是大人的身世之谜?” “自然皆是谣传。”骆观临淡声道:“大人何来的七百万贯。” 他对自家大人的贫穷,一贯还是很有信心的。 但很快,骆观临的这份信心便被突然打碎。 姚冉将二人的对话听在耳中,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此事并非谣传。” 大人应是未有特意将此事告知二位先生,但她是知晓的,而她若任由二位先生、尤其是心眼较窄的钱先生误解此事,却不出言提醒,那就涉及到刻意隐瞒了,容易带来不必要的隔阂。 骆观临闻言笔下一顿,抬头看向姚冉。
第494章 创业未半而中道发家 迎着骆观临及王岳的目光,姚冉道:“大人以七百万贯相资北境,乃是实情。” 书房中有着一瞬的寂静,正帮姚冉打下手的骆泽也呆住了。 骆观临极快地皱了下眉,回过神问:“如此数目,从何而来?” 姚冉只道:“乃大人私产。” 姚冉作为常岁宁在刺史府内当之无愧的左膀右臂,也替常岁宁处理许多明面之下的事,常岁宁便给了她许多便宜行事之权,因此姚冉也是见过孟列的——在向姚冉引见孟列时,常岁宁对孟列的介绍甚是简洁明了:【此乃孟东家,我不在时,若刺史府内私库存银不足,便只管找他。】 彼时,姚冉看向孟列,只觉宛若一座行走的银库。 因此,姚冉对自家大人如今的富有,是颇有些了解的。 至于具体究竟富有到了何等程度,以及这份富有究竟由何而起,那便不得而知了。 “大人这私产……是由何处而来?”王岳脸上的惊惑之色难消。 姚冉微摇头:“此乃大人私事,我亦不知。” 王岳瞳孔微震,也就是说……那传得沸沸扬扬的身世之谜,很有可能是真的了? 还有便是…… “如此说来,那大人此前的清贫是装……”王岳话到嘴边,又赶忙改口:“不过是在做戏而已?” “此前并非做戏。”姚冉解释道:“据我所知,大人这笔私产也是之后才出现的,并非一开始便有。” 王岳懂了——天降横财。 大人于悄无声息间,竟然就这么完成了大多数人毕生的梦想! 王岳忍不住喟叹:“大人竟是创业未半而中道发家……” 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让王岳感慨之余,又觉心中安定许多—— 江都刺史府发放俸禄一向很准时,据闻多是由刺史大人的私库垫支,他对此既欣慰又负罪,每每领俸禄时,心中便会出现双重的于心不忍——领下吧,对大人的私库于心不忍;不领吧,对自己的荷包于心不忍。 而现下好了,再领俸禄时,他便可以做到心无负担了! 王岳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这也算是得知大人发家后,带给他这个小人物最直观的心态变化了。 在心中感叹完此事,王岳才继续惊喜地探究道:“我观大人龙章凤姿,便注定不会是寻常出身……” 须知那不是七百贯,也不是七万贯,而是七百万贯……能随手拿出七百万贯的家底,将大盛拎起来抖一抖,又能抖出几个符合条件的出来? 骆观临未语,他对这身世之说,却是持保留态度。 七百万贯的确是个庞大的数目,可先前还有不肯透露身份的好友动辄便给他家大人送来数百万贯……若这样的好友多上几个,将他家大人的私库填得满满当当,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虽说这样阔绰的冤大头好友万里无一,但他家大人的确很擅长哄骗……或者说是拿捏人心。 不过,这身世之说虽不知真假,但此事能传扬到这般地步,引起如此瞩目……背后若说没有常岁宁的授意,骆观临却是不信的。 所以,此是他家大人有心之下促成的舆论,至于真假……结合她一贯真真假假的行事作风,且有待观望。 不过,她选择这样做的目的,倒是不难想象…… 未有明言,而是抛出如此线索,引得世人猜想—— 历来,这世上最大胆的存在,便源于世人的猜想。 如此一来,她无异于是在告诉世人,她淮南道常岁宁手中有兵,背后有人,想与她别苗头者,自然要多掂量一二。 但是,她的用意……仅仅只是如此吗? 骆观临垂眸看着眼前的公文,却觉这字里行间蜿蜒成道,循望而去,似乎皆在通往同一方向。 天色临近昏暮时,王岳和骆观临一同走在离开外书房的路上。 王岳尚且沉浸在突然得知自家大人中道发家的心情中,将一应感慨与畅想压下之后,王岳反倒略有些忧虑般道:“这天降横财,但愿不要淹没了大人的雄心壮志才好。” 人一旦太有钱,往往是很容易失去上进心的——当然,他并没有机会亲身体会过这种感受。 “她所求,从来不是财。”骆观临淡声道:“财不过只是她拿来行事的手段而已。” 此前她喊穷时,也不是在苦恼钱本身的多少,而是苦于没钱去做她想做之事。 “这倒是!”王岳恍然一笑,闲谈般往下说道:“世人多为财,不为财者,便多为声名权势……” 王岳说着,理了理短须,道:“然则我观大人,却也非后者。诚如你方才所言,财只不过是大人行事的手段,依我看来,声名权势之于大人亦是手段尔,大人并非痴迷眷恋权势之人——” 话至此处,感慨道:“大人真正所求,是为民,为万民。” 听王岳此言,骆观临看向前方:“然则此等人,世间无几。” 王岳抬眉,哈哈一笑。 骆观临转头看向他,皱眉问:“有何值得发笑之处?” “观临啊。”王岳压低声音,眼中带笑:“你只道世间无几,可没说大人不是此等人。” “……”骆观临转回头去,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王岳却又凑上来低声问:“观临,不走了吧?” 骆观临不置可否地反问好友:“……你起初尚且担心她存反心,若她果真造反,你走是不走?” 王望山彼时很忧虑误上一条凶险的贼船—— 王岳想起此事,笑着道:“记得那时你还宽慰于我,说大人上面尚有父兄可以压制于她,让我不必过于担心……” 他话说到这里,骆观临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笑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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