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再观昔日之言,便觉得实在可笑,他那时是何来的信心,竟觉得她的父兄是可以压制得了她的? “看来那时你也只是雾里观山,只当大人乃是一小丘……”王岳道:“殊不知,却是座巍峨的山巅巨岭啊。” 骆观临没有否认这个说法。 王岳这才笑着摇头,迟迟答道:“我不走。” 他道:“如今世道多战火,唯有江都见清明……你我皆知,这并非偶然之下的运气。” “世事变幻莫测,自入江都之后,我之想法也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王岳拿下定结论的语气说道:“今我所感,大人所行之道,即为天下正道,没有不跟从的道理。” 骆观临:“自古以来,每个反贼的拥趸,大抵都是这样想的。” 王岳轻“嘶”一声,转头看向好友:“果真?论起为反贼之拥趸,我自不比你经验深厚,你可莫要诓我——” “……”骆观临眼角一抽。 王岳“哈”地笑了。 骆观临也负起手来,无声笑了笑,待往事显然已释怀大半。 王岳伺机又问道:“所以,走是不走了?” “暂时不走。”骆观临负手而行,语气淡淡:“诗还未写。” 王岳忙问:“又要写诗?” 骆观临“嗯”了一声:“受人之托。” 此番常岁宁亲自赶往瘟疫之地,骆观临是不赞成的,并试图劝说过。 但常岁宁心意已决,便与他道:【要去啊,若我不亲自去,回头先生为此事赋诗夸赞我之时,怎好做到真正言之有物?】 骆观临神情几分莫名:【某何时说过要赋诗?】 常岁宁道:【我现下正要托先生赋诗啊——待我办成此事,还望先生不吝赋诗扬我美名。】 又很认真地提出无理无耻的要求:【届时我若出了两分力,还望先生在诗中夸大为十分——只是不知先生可会觉得吃力?】 是将好大喜功,沽名钓誉写在了明面上,半点遮掩都没有。 然而,对此类人最是排斥的骆观临彼时听在耳中,却半点也生不出厌恶之情。 他想,大抵正是因为王岳方才所言,所谓声名也不过只是她行事的手段,从来非她真正所图。 “倒不知大人那边如何了……”提到此处,王岳面上现出几分忧色:“那么多的百姓都染上了瘟疫……想来局面必当格外忙乱。” 这样大范围的瘟疫传播,放眼史书之上也是罕见的。 “朝廷派来的医者也去了沔州一同救治患疫百姓……”骆观临道:“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自京中而来的那些医者,前些时日一直跟着钦差留在岳州附近观望,直到常岁宁之举传到京师,圣人权衡之下,遂令钦差带着医者同去沔州医治百姓—— 王岳低声叹息道:“大人此番,等同是逼着朝廷救治这些百姓……” 他家大人在沔州安置患疫百姓的消息早已传开,反观朝廷派去的钦差和医者却迟迟没有动作,而若他们就此回京,朝廷在这件事情当中,又当如何自处? 即便天子否认了投毒之事,但各处的问责声仍未能消止,卞春梁甚至依旧借此在大肆煽动民心…… 迫于局势,天子只能严斥了军中“安置百姓不力”的过失,并让钦差带着医者们去了沔州救治百姓。 随着收容的百姓越来越多,沔州正是缺人之时,常岁宁对这些医者的到来也很欢迎——她即便待朝廷不满,但百姓的安危更重要,如此关头,她没有理由拿百姓的性命去与朝廷在此事上别苗头,置无用之气。 王岳此时道:“观此时局面,朝廷恐怕是想就此将真相混淆过去……” 他们都知道真相是怎样的,始作俑者是何人,但朝廷和天子显然打定了主意否认一切。 “可是死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王岳失望而无力地叹气,然而隔了片刻,却道:“但我总又觉得,依大人的性情,应当不会答应——” 不会答应让朝廷就此混淆揭过此事。 骆观临意味不明地道:“但那并不明智。” 朝廷要捂住此事,不外乎是挽救舆论,维护朝廷摇摇欲坠的威信。而若她坚持要揭开此事,便等同站在朝廷和天子的对立面,一个不慎,便很容易招来真正的大祸事。 总之,让常岁宁出面来做此事,实是下下之策。 “我相信大人不会置之不理的。”王岳笃定道:“且若换作是你,你必然也会去做。” 骆观临没有否认。 王岳又笑了笑:“所以说咱们大人的行事作风,实则是很对你心意的。单凭这一点,你便是舍不得走的。” 王岳这句话中并无发现真相的恍然之感,反而像是早已看透了这一点。 骆观临意识到什么,转头拧眉问:“……你既已认定我不会走,何故昨日还在替我倒数离开之日?” “我这也是为了让你早日看清心意嘛。”王岳一脸用心良苦,笑着拍了拍好友的肩:“留下好,你我相互扶持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骆观临瞥他一眼,兀自拂袖而去。 王岳哈哈笑着追上去。 实则,他也是刚确信好友的心思没多久——这份确信,要从祭海之日,署名钱甚的那首诗文说起。 王岳便是从那篇诗文中,窥见了好友的心态变化,那份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的。 近日,李献的心态每日也都在发生着变化。 他率大军于潭州外扎营多日,而潭州城内的局面,和他起初预想的并不相同。 卞春梁当日退出岳州城时,令患疫的士兵甚至是自己的长子为大军开路,他率余下不足五万大军突围而出,虽一路折损严重,但于卞春梁而言,却也并非全无好的一面—— 卞春梁在路上折损的兵力,大多是体弱者,如此一来,便等同将患疫者再三筛除。 待卞春梁入得潭州之后,身侧仅剩下万余从岳州带出来的士兵,而不久后,卞春梁又做出了一个残忍的决策——他令人悉数斩杀了那陪他从岳州一路杀出来的万余士兵,除了其中百余名出色的部将之外。 斩杀并焚烧那些士兵尸身之时,卞春梁披上丧服,拔剑自削下一指,并对天起誓,必让朝廷血债血偿。 他将此举归咎为朝廷失德,而他这样做,是为了保护潭州内外的百姓不再受瘟疫之苦。 卞春梁设下祭坛,自跪其上请罪,并请来高人为那些亡灵超度。 此举传扬开,潭州城内外民心震动,立时又有不少势力和百姓对朝廷失望透顶,而主动投向了卞春梁。 这是李献如何也没想到的局面——潭州城中瘟疫几乎已被卞春梁以自断臂膀的方式杀绝,反倒是他军中被这延绵不尽的病症所累!虽因预防得当,眼下致死率并不高,但也迟迟不见好。听军医说,此病属于由瘟疫演变而来的新病,务必好好休养,他便只有耐着性子养着,但近来药材也逐渐出现了短缺……还不知要养到何时! 每日听着外面传回的消息,这一日,李献再也坐不住了,强行从军中点兵五万,欲攻取潭州城。 而李献前脚点兵离营,后脚他军中帐前便有士兵高呼:“……有刺客!”
第495章 您想伤几成重? 随着这声喊,守在李献帐外的士兵立时戒备起来,他们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有几道黑色的身影如风般掠过,正朝他们后方的那座营帐快速靠近。 李献帐外的士兵立时大惊。 他们能守在此处,足以说明他们是效忠于李献的,因此他们便也清楚,后方那座营帐是绝不容许有丝毫闪失的—— 李献戒备心重,为了防止有人窃取机密,他所在的主帅帐内倒没有多少真正紧要之物,反而是后方那座帐中藏放着诸多军机要务图,主帅大印,以及他的私人信件等。 那里固然也有人负责看守,但即便如此,这几名守卫也不敢大意——这些黑衣人直冲着那座营帐而去,显然是知道什么,必是有备而来! 韩国公治军一向尤为严苛,若是那里出了什么差池,他们一样也逃不过责罚! 如此之下,李献帐前的守卫皆不敢有任何怠慢,快步赶了过去查看情况。 事出突然,他们潜意识中认定了那些刺客就是为了后方营帐中的机密之物而来,反观主帅帐内并无紧要之物,于是便只顾往变故发生处赶去。 李献帐内的确没有紧要的东西,但是却有一人在—— 大帐中用落地屏风隔开内外,外面是李献平日处理军务以及与部下议事之处,屏风之后则是歇息下榻之处。此刻,那屏风后,坐在矮几旁的蓝衣女子停下了手中捣药的动作,凝听帐外传来的动静。 她听到有人走进了帐中,无声戒备起身,边自矮几后走出来,边透过镂空雕花屏风的缝隙往外看去,隐约间,只见走进来的是一名身着寻常兵服的士兵。 阿尔蓝遂问:“外面发生了何事?” “听说有刺客。”那士兵答话,声音是悦耳的少年腔调,说话间边往屏风处继续走来,步伐并不急促,却也不见恭敬,而是一种与身份不符的从容散漫之感。 阿尔蓝极快地皱了下眉:“你是何人?” 此时,那道身影已经绕过屏风走了过来,止步间,视线落在她身上:“果真是你,阿尔蓝。” 这听来似乎为旧相识的话语让阿尔蓝面色微变,她定睛看着来人,几乎一眼便看出对方遮掩了原本容貌,因此一时难以分辨真实模样—— 但是至此她已看出,对方是女子身份! 阿尔蓝心中升起万千不解,但因本能地意识到了危险,正欲先行喊人时,却见对方抬起了右手,一串银铃自手中垂落:“这些年来,你何故留在灭族仇人身边?” 阿尔蓝顿时乱了几分心神——那是她族中常见之物! 是她的族人来寻她了? 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你也是望部族人?!” 望部乃是南诏国管辖之下的一个部族,在与大盛的那场交战中,几乎被灭族。 因此,孤身一人多年的阿尔蓝此刻突然见到族中之物,以及这很有可能是当年幸存下来的族人,一时间心神便被牵动。 见对方未答,她再次靠近间,压低声音再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能找到此处?” 那掩饰过容貌的少女收起那串银铃,转而用另一只手自腰间摸出一物,递了过去:“你见到此物便明白了。” 阿尔蓝将信将疑地走近,短短瞬间,眼底几经变幻。 她渐看清,对方手中所持乃是一节竹筒,但竹筒内何物,却需要接过来才能分辨—— 阿尔蓝走近到了少女面前,似要伸手去接少女手中竹筒,然而下一刻,她伸出去的手却突然抬高,指缝间现出一根银针,倏地刺向少女一侧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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