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璟脚下微顿:“你为何觉得会是我所为?” 常岁宁:“猜的。” 说罢,又补了一句:“这很好猜吧。” 崔璟:“……” 怎好像将反问的他衬成了个傻子? “顺手而已。”他也未再否认。 常岁宁便问:“崔大都督为何要帮我宣扬此事?” “众人皆知之下,可让明谨来日稍有些顾忌。” 常岁宁点头,正如她猜测的一样。 她又问:“那崔大都督为何帮我?” “小阿鲤,这还用问吗?”走在最前头的阿点头也不回地道:“当然是因为我们都是一家人啊。” 崔璟不置可否:“常娘子是因前辈之故,才与明谨起了冲突——前辈是玄策府的人,此事本该由我出面解决。” 常岁宁了然,原来是因为这个。 “可阿点也是我的朋友家人。”她说:“这也是我应当做的。” “这有什么好争的?”阿点忽然放下水桶,转回身面向二人,先抓起常岁宁一只手臂:“小阿鲤,我与你是家人——” 而后,又去抓崔璟的手臂:“小璟,你也是我的家人!” 他说着,忽然拿着常岁宁的手压在崔璟的手背上:“所以,咱们三个,哦,还有常叔……整个玄策府,都是一家人!” 常岁宁:“……” 崔璟:“……” 阿点满眼期待:“我说的没错吧?” 一旁的元祥神情复杂地看着那被强行压叠在一起的手。 死也没想到大都督第一次碰女子的手,竟会是这么个情形。 且阿点将军是出了名儿的力气大…… 这就好比在强行问——感动吗? 此情此景只能答——不敢动,动不了。 外力压制加之眼神期盼下,那二人只能点头。 崔璟:“嗯。” 常岁宁:“没错。” 阿点“嘿”地一声笑了,这才满意地松开。 常岁宁甩了甩被攥得有点疼的手腕。 崔璟则默默负起那只手在身后,似无事发生般看向前方。 阿点高高兴兴地重新提了水往前走去。 “那明谨嚣张惯了,纵有顾忌,却也不会太多。”崔璟继续方才的话题,道:“日后你需多加提防。” 常岁宁点头。 这话她近日已听了无数遍了,可见这明谨行事的确猖狂。 “若在城中遇到麻烦,如果来得及,可就近去寻玄策军相助。”崔璟怕她不懂,又解释了一句:“白日里城中会有玄策军巡防。” 常岁宁下意识地道:“可他们并不认得我,未必会轻易信我的话吧?” 玄策军治军严明,走的可不是平易近人的路子。 崔璟停下了脚步。 他取下腰间一枚铜符,那鱼形铜符设计精巧,在他手中一分为二。 崔璟将其中一半递向常岁宁:“你持此物,若遇危险,可随时就近寻玄策军,他们定会相助。” 元祥看得惊住。 此符虽非调动玄策军的军符,却也是都督的贴身之物,军中见之如见都督,怎么此时都督忽然就送给常娘子一半? 都督这莫不是在那一声声的家人中迷失了自我吗? 哎……说到底都怪崔家待都督太过冷情,以至于在外这三言两语,竟就让都督上了头! 由此可见,都督内心该是多么渴望家人的温暖? 想到这些,元祥险些泪洒当场。 常娘子还愣着干什么?快收下啊! 都督好不容易打开了心扉,倘若被拒绝,心门怕是就要自此锁死了! 常岁宁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料崔璟竟给了此物,一时难免意外。 阿点催促道:“小阿鲤,拿着吧!自家人就不要见外了!” 见崔璟并非是假客套,而是真实在,常岁宁便伸出手接了过来:“多谢崔大都督。” 崔璟这才继续往前走去:“谢倒不必,聊胜于无——” “……”常岁宁看着手中的铜符。 喜儿也险些听不下去。 聊胜于无? 堂堂玄策军首领,崔氏嫡长孙的贴身铜符……这若叫“聊”,那她就真的无了! 崔璟的话还未说完:“你还是要自求多福。” 常岁宁点头“嗯”了一声:“崔大都督放心,这个我擅长。” 经过这段时日同这具身体的磨合,随着对形势局面的了解,脚下是故土,身侧是故人,除了阿爹密了点,砸得她有些发懵之外——如今她也得以卸下些许防备,慢慢变得松弛了一些。 在北狄那三年,她都快要忘了曾经的那个“自己”是怎么活着,是怎么说话的了。 而今,她似乎又慢慢将自己找回来了。 听着这句“大言不惭”的话,崔璟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少女。 她在看着前方,一双眼睛尤为明亮。 崔璟回了寺中,便去忙了公事,常岁宁则带着空了的桶,再次去了后山打水。 如此反复四趟来回,日头渐渐升高,那坐在河边巨石的荣王世子忍不住问:“常娘子不累吗?” “最后一趟了。”常岁宁拿手背擦了擦额角上的细汗,随口问:“荣王世子还不回去吗?” 李录含笑道:“就要回去了。” 他说着,再次看向对岸青山:“此处风光甚好,只可惜明日就要离寺了。” “明日贵人们就要离寺了吗?”不远处的小沙弥闻言看向常岁宁主仆,不由小声道:“真是可惜了呢……” 没人帮他们干活了。 一旁年长些的僧人低声训斥小师弟:“……怠懒之心岂可有?” 小沙弥愣了愣:“我只道可惜,师兄怎知我可惜的是什么?” 哦!他知道了! 除非师兄跟他有一样的想法! 小沙弥拿抓贼的眼神盯着自家师兄,那僧人脸色涨红,连念几声阿弥陀佛。 末了,想到昨日听住持方丈讲经时的心得,又试着与自己和解,尝试接纳真实的内心。 他这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干活勤快又实在的施主,谁能不喜欢呢? 阿弥陀佛,一不小心接纳的太彻底,甚至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祈福大典了。 …… 祈福七日已满,圣驾遂启程回京。 从清幽的山寺回到了众声鼎沸的朝堂,那些波涛涌动便也随之由暗转明。 次日早朝之上,对于裴氏一族的处置也终于落定。 裴岷已死,凡有牵连者皆论罪处之,抄没家产,经查明不涉罪行之人则不予牵连—— 一时间,裴氏族人或入狱,或被流放贬谪,纵余下幸存者,顾不得悲痛感伤,皆仓促携家眷匆匆离京而去。 随着昔日裴氏族人聚居的靖善坊被查抄搬空,煊赫多时的裴氏一族,就此衰败散离。 一场春雨落,京城之外的净业庵中,时有妇人尖利的声音响起。
第74章 如此不守驴德 听着门外传来的疯叫声,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粗布海青的裴氏坐在冰凉的条凳上,看着仆妇取来的吃食,面色沉极:“拿走!” 这些东西她怎么吃得下! “如今只有这些,娘子忍忍吧……”仆妇苦口婆心地劝道:“婢子听说裴氏族人皆已离京了……眼下娘子还是要保重身子为上。” “那就去找姚家!”裴氏猛地站起身来,面色咄咄逼人:“我不想再待在这种鬼地方了!我要回京城去!” 仆妇听得心情复杂。 这话说的…… 这整个净业庵里的人,又有哪个想呆在这里呢? 可她们为什么不回京城享福呢,难道是因为不喜欢吗? “娘子……” “让姚翼想办法去打点!”裴氏眼神反复:“他不能不管我的死活……他欠我们裴家这么多,他不能不管我!” “还有姚冉……是我生了她,她不能如此不孝!” 她说着,猛地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然走向仆妇,紧紧抓住仆妇的肩膀:“那个小贱人回姚家了吗!姚翼是不是已经和她相认了?!” “婢子昨日打听罢,不是已经同娘子说了……”看着面前神志不清的裴氏,仆妇心中只余下了无奈:“那位常娘子根本就不是郎主的骨肉,此前是娘子误会了……” “不可能!我亲眼看到的……那幅画!就藏在他书房里!我早就查清了,那个女人是他的远房表妹,与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裴氏一把推开仆妇:“姚翼还在骗我!他畏惧我们裴家……所以才不敢承认!” “我要亲自去问他!” 裴氏快步奔了出去。 “裴娘子这是要去何处?” 裴氏厉声呵斥着拦住她去路的婆子:“滚开!” “啪!” 那婆子毫不留情,一巴掌重重地打过去,冷笑道:“还当自己是大理寺卿夫人吗!” “你这卑贱之人竟敢打我……!”裴氏何时受过这等羞辱,尖叫着朝那婆子扑过去。 然她体弱,自入了净业庵后又时常大闹不肯吃睡,根本不是那婆子的对手,对方不过一推,她便倒在了雨中泥水里。 婆子满眼讥讽之色:“裴娘子还是不要自讨苦吃的好!” 毕竟司宫台可是特意叮嘱过,要让她们格外“照拂”这位裴娘子的。 “你们等着……”裴氏怨毒的双眼猩红:“你们且等着遭报应!” “这世间是有报应在的。”婆子笑着道:“裴娘子能来这专拿来消赎罪业的净业寺,不正是因为报应吗?” 这裴氏都做了些什么,她可是听说了的。 也是个有本领的,娘家垮了,夫家也被她得罪干净了,就连亲生的女儿也被她逼得当众划破了脸—— 路走得这样绝,半条退路都没有给自己留,也是少见。 婆子懒得再听对方的疯癫咒骂,撑着伞转身离开。 这样的人,下半辈子就别想着再有机会离开这净业庵半步了。 眼下还敢挑三拣四,口出傲言,待时日一长,为了活下去,不必人教,自然就能学懂事了。 日子还长,且有的是时间叫她慢慢赎罪。 裴氏坐在雨中咒骂着,时而又哭又笑。 雨势愈发地大了,雨水浇泼而下,将灰白的庵庙冲刷的愈发灰暗。 …… 京城姚家,姚冉再次提出了想要出家为尼的打算。 姚家老夫人和曾氏劝了又劝,姚夏抱着堂姊哭了又哭,也没能改变姚冉的心意。 最后还是姚翼与女儿单独长谈了一场。 “冉儿,阿父知你有赎过之心,但这世间赎过的法子,远不止于青灯下自罚这一种。” “冉儿,你该再好好思虑一二……” 最终,姚冉与姚家人各退了一步,暂且留在了府中的小佛堂内礼佛,居于佛堂内,不再见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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