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马蹄声渐近,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了东方。 天边,朝阳探出了一缕金光,但随着那队铁骑出现,无人再顾得上去留意放亮的天光。 数十名淮南道武将,快步迎上前去。 为首的玄披女子收束缰绳之际,他们纷纷抱拳,单膝下跪行礼。 “光州参军游梁——” “申洲参军卜万景——” “……” 他们一一报罢身份,垂首齐声道:“参见常节使!” 常岁宁将视线从他们身后有序的大军中收回,利落地跃下马背,抬起双手一左一右将为首的两名参军虚扶起。 远处,范阳王蛄蛹着要起身,口中大喊道:“……本王要见常节使,本王要见常节使!”
第552章 不该就地诛杀吗? 负责看守范阳王的校尉视线冷冷地扫去:“瞎嚷嚷什么呢!节使想见你时自然会见,哪里轮得着你来定!” 范阳王蛄蛹得累了,呼吸不匀畅地道:“本王有要事……有要事要与常节使面谈啊!” 那校尉皱眉丢下两个字:“等着!” 不多时,一名士兵疾步而来,行礼传话道:“节使有令,即刻动身前往洛阳城,将范阳王父子一并押回洛阳处置!” 听闻要去洛阳,校尉神情振奋,立即让人将范阳王父子二人押起。 范阳王稍松口气,他别的都不怕,就怕这些人在这里直接将他砍了……回洛阳就回吧,只要他有机会见着常岁宁,那就还有活路在! 但很快,被士兵拿刀押着往前赶的范阳王就乐观不起来了。 “这……”范阳王哭丧着一张脸:“本王就这么走回洛阳去?” 七十里远呢,他一年到头加在一起,怕也没走过这么长的路! “废话!”士兵竖眉道:“你是俘虏,犯得可是谋逆的大罪,你不走着,还想让我们扛着不成!” 一旁同样狼狈的李昀紧张道:“可万一我父王他累死在路上,岂不晦……岂不要误了常节使的事吗?” 到时常节使迁怒他怎么办?造反是父王拿的主意,没道理让他独自一个人面对承担后果吧! 那几名押送的士兵起初不以为意,但不过刚走了二里地,眼看范阳王喘得就要断气,便也不敢冒险,遂嫌弃地将人丢上了马匹拉着的板车上。 李昀见状半刻意地跌了一跤,士兵觉着麻烦,便将他也一并丢了上去。 父子二人躺靠在堆放着行军杂物的板车上,大口喘着气,谁也顾不上谁。 洛阳城今日未开城门。 昨夜城中虽不曾大乱,但宫苑里的变动,以及梅义杀进杀出之举,皆让守城的士兵察觉到了不对。 下半夜时,又有城外军营内乱的消息传来,听说段士昂已死,梅义背叛了范阳王,又听说江都军要杀来了……诸多杂乱而难辨全貌的消息,让城中士兵惶惶不安,因此紧闭城门迟迟未开。 直到江都铁骑的踪迹出现在了城外,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一时间,他们被迫戒备起来,却见江都铁骑并无攻城的打算,而是押着一人上前,让他们打开城门。 为了能顺利脱身,范阳王昨日出城的动静很小,是从城北悄悄离开的,并未走城门出城。 因此,此时看清了那被押在城楼下的人影之后,守卫统领惊异地瞪大了眼睛:“……王爷?!” 王爷是什么时候落到江都军手里的?或者说……王爷是什么时候出的城? 所以,王爷偷偷跑了,都没告诉他们一声儿! 那他们这城还守个什么劲儿……主子都跑了,他们还巴巴守着呢? 王爷这一出,简直是重新定义了空城计! 范阳王此刻被押着跪在城下,满脸苦色:“尔等速速打开城门吧,休要再顽抗了……” 他如今是肚子也饿瘪了,腿也走废了,脸也丢尽了……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 城楼上方,守卫统领听得范阳王此言,脸色挣扎了一下。 片刻,他向城下乌压压的铁骑抱拳,顿首单膝跪下:“小人闵安康,恭迎常节使入城!” 刚想再劝的范阳王默默收回了视线。 他还以为对方的挣扎是出于坚守,没想到却是在思虑要以怎样的姿态打开洛阳城门。 闵安康脸色微有些涨红,但他想过了,今日在丢人这块儿,横竖有范阳王兜底……他本就是被范阳军强征来的,此时局面翻转,作为一个识时务者,他把握一下机会,在常节使面前留个好印象那也是人之常情! 这样一想,闵安康的神情更坚定了,声音洪亮地下达命令:“——开城门!” 城楼上方,其余的守卫见状,纷纷收起刀枪,跟着跪身下去。 段士昂身死,范阳王被俘,十七万范阳军一夕之间死的死,降的降,洛阳城门在常岁宁面前以最平和的方式打开,几乎已是必然之事。 沉重的洛阳正城门徐徐而开,城外的风吹拂而入。 今日恰逢冬至,风中已有凛意。 虽是万物冬枯之季,但此时,洛阳城青瓦檐角上覆着的寒霜正在悄然融化。 常岁宁携两千铁骑,缓缓入城。 洛阳城中守卫皆于两侧跪降,一国之陪都易主之际,本该轰烈喧腾,但此一时四下却称得上静谧。 天地静和间,城中忽而响起一道悠长的钟鸣声。 余音未消之际,第二声钟鸣紧随而至。 那是寺庙中的钟声。 洛阳城中大小寺庙数十座。 时下大多寺庙有着每日敲钟三次的习惯,早中晚各敲钟一次,每次敲钟三十六下,一日合计一百零八声。 一百零八,恰是一年十二月,二十四节气,与七十二物候相加之下的数目,寓意着天地恒常与轮回往复。 自范阳军攻下洛阳后,民生陷入混乱,洛阳城中多有盗窃劫掠之事发生,各寺庙也时常不能幸免——时下许多寺庙皆兼“长生钱”借贷之事,寺中多存银,很容易遭到觊觎。 是以,许多小寺庙多是紧闭庙门,已多日不曾敲钟,恐惹是非上门。 每日照常撞钟的仅有洛阳城中的白马寺。 此时这钟声,便是出自白马寺。 而白马寺三十六声钟响初消,紧接着又有钟声响起。 那些钟声交替重叠,却是越来越多。 随着一道道钟声,许多寺庙重新打开了庙门。 一座不知名的小庙中,小沙弥从外面奔回,欣喜地对正打坐的老住持道:“……是江都军入城了,来的正是那位常节使!” 老住持手挽佛珠,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看向庙门外。 他已年近八十,见识了太多人间风雨,自然很清楚洛阳城一夜之间易主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未曾兴起大的兵乱,代表着计谋大于兵杀,同样代表着苍生得到了顾念。 老僧人苍老的眼睛里浮现一丝庆幸之色,双手颤颤合于身前,声音沙哑缓慢:“阿弥陀佛,此为大慈悲……” 此时城中无混乱哀哭,仅有禅意钟鸣,不恰是慈悲的象征吗? 老僧人转头交待小沙弥同去敲钟。 他们寺中的旧铜钟边缘处已有缺口,撞击之下,发出的钟音浑厚质朴。 一道道钟声荡开空气中的微末浮尘,数不清的浮尘在日光下盘旋着,闪动着细碎光芒,与天地之气共舞。 常岁宁在这不绝的钟声中,来到了洛阳宫苑前。 常岁宁仅带了两千骑兵入城,其余人等大多驻扎洛阳城外,还有部分已去交接洛阳城的防御守卫事宜,未曾过分惊扰到洛阳百姓。 常岁宁驱马直入洛阳宫苑,在内宫门前才跃下马来。 洛阳宫苑的内侍总管带着宫人在此等候,见得常岁宁下马,连忙上前跪身行礼,语气欣喜恭谨:“奴等在此恭候常节使多时了!” 常岁宁向他们点了头,将缰绳丢给下属,抬脚跨过内宫门。 内侍总管急忙躬身跟上,回头看了一眼被人押着跟上来的范阳王父子,对常岁宁道:“……常节使一夜之间平定范阳军之乱,收复洛阳城,又生擒了逆贼李复,怎一个英勇了得!” 范阳王听得想骂人却又没力气——这阉人昨日还趴在他脚边侍奉呢,今日就改称他为逆贼了! 这什么洛阳宫苑,干脆改成客栈算了……这些个阉货,净是些人尽可主的东西! 范阳王心里骂骂咧咧,身上已没了分毫力气,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是被人拖着来到了正殿前。 常岁宁一路走来,带来的人手已迅速去往宫苑各处,很快控制了宫苑内外。 那内侍总管将这迅速的动作看在眼中,后背暗暗冒了层冷汗,见常岁宁一路话都很少,他不禁想到外面那些关于对方狼子野心的传言,心头不安之下,便没话找话地询问道:“……不知常节使打算如何处置逆贼李复,可要即刻押往京中?” 范阳王一听这话,眼皮猛然一颤。 他可不能去京师啊,去了京师,就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常节使!”范阳王顿时慌了神,赶紧冲常岁宁道:“您可不能杀我啊!” 常岁宁脚下微转,看向他:“为何不能?” “崔六郎……!”范阳王搬出人质,也顾不得什么话术了:“崔六郎的下落只有本王知晓,本王若死了,他也活不成啊!” 常岁宁微抬眉:“是吗。” 范阳王点头如捣蒜:“常节使,此事好商量,您且……” 他话未说完,便见那披着银甲的女子转过头去:“休困——” “末将在。” 常岁宁:“将反贼李复父子带下去,即刻处死,以儆效尤。” 范阳王大惊失色:“常……常节使!” 李昀也要吓疯了:“常节使!我与崔六郎乃是至交好友啊!” 常岁宁却不再看一眼,抬腿拾阶而上,往正殿中走去。 范阳王父子挣扎着叫喊着,声如杀猪。 范阳王欲哭无泪——天杀的崔六郎,枉他将之视作保命的宝贝藏起来,合着竟是个没人要的啊! 眼看着那父子二人被拖了下去,内侍总管同样心惊不已,跟上常岁宁,小声道:“常节使,这……是否应当将李复押往京师处置呢?就这样处决了,是否有些……” “其身负谋逆大罪,还敢有恃无恐出言胁迫挑衅于我——”常岁宁脚下微顿,转头看向他:“难道不该就地诛杀吗?” 她的眼睛很平静,却叫那内侍总管通身立时掀起一层冷汗,赶忙躬身垂首道:“是……奴这便让人传告京师,向圣人禀明节使收服洛阳,诛杀逆贼之大功!” 他维持着躬身揖礼的动作,却未听到常岁宁半字回应,片刻,只从余光内看到她抬了脚离开。 这时,殿宇侧方响起了范阳王父子凄厉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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