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动兵平乱,轮不到你这小兔崽子指手画脚。”师大雄身形魁梧,面上横肉几分松垮,生一只酒糟鼻,鬓角边胡须杂乱卷曲,一双眼睛根本不曾正眼注视薛服,转身自顾下令:“即刻点兵三万,随本副使前去平乱!” 说着,向那几名押着彭武的士兵抬手挥了挥,那几名士兵察觉到威慑,犹豫了一瞬,还是松开了彭武。 彭武转了转酸疼的手臂,眼神讥讽地瞥向薛服。 薛服因师大雄的话心下微惊,上前数步,挡在了欲就此离去的师大雄面前,抬手抱拳。 师大雄定定地看着他。 “敢问师副使,平乱之说从何而来?乱起何处?” 师大雄声音平直:“有数万骑兵忽然闯入我灵州界内,此乃十万火急之事——” 薛服眼底赫然一惊:“数万骑兵由何处而来?” 说着,他也回望向师大雄的眼睛:“据在下所知,灵州边界之地,一直是师副将的人马负责巡逻,怎可能会有数万骑兵悄无声息踏入灵州界内?” 师大雄眼底终于流露出一丝危险的不耐:“怎么,你是觉得本副使在危言耸听吗?还是说,你疑心这数万骑兵是本副使蓄意引狼入室?” “在下只是认为此事多有蹊跷之处。”薛服依旧不曾让路,正色道:“师副使既然是从城中归来,必然是闻讯回营,既如此,程副使与靳副使定然也已知晓此事,而如此动兵大事,两位副使必有令下——只要师副使示出三大副使动兵之令,在下定当竭力配合。” 他思路清晰,虽被那“数万骑兵入境”的说法震住,却依然察觉到了师大雄此时点兵的异样用心。 且薛服自认冷静下来想了想之后,更偏向于认为这数万骑兵袭至的说法并不可信。 数万骑兵入关内道,怎能做到一丝风声也不曾走漏? 且何处能够调动数万骑兵? 放眼大盛,集一道之力能凑出数万骑兵的也是少见。便是兵种最为强悍的玄策军中,骑兵也仅有三万,且其中多为轻骑,重骑兵尚不过万。 多产战马的陇右,所拥固定骑兵也仅万余人,战时的骑兵多数是从附近的游牧部落临时征召。 而据他所知,淮南道常岁宁倒是因占据了在海外牧养战马的优势,使得近年来江都骑兵数目得到大幅增长,但即便如此,据闻她此次出兵洛阳,也“只”有两万骑兵,其中大多数也是轻骑。 一匹战马的花费可抵三名士兵,而一名骑兵通常要配备两到三匹战马,大盛马政难兴,他们朔方军作为边防重地,如今也只有八千骑兵。 时下局面动荡,拥千名骑兵者,即可称霸一方。 有此前提在,薛服才会认为师大雄口中的数万骑兵逼境之说不切实际。 觉得不切实际的不止是薛服,就连师大雄本人也这样觉得——他到现在都觉得此事邪门儿的要命! 但他已再三探查过,这邪门事确确实实发生了! 赶回军营的路上,师大雄已在心底将搅局的常岁宁咒骂了不下万遍。 但无论如何,他今日的计划被对方搅和败露,此刻消息定然已往军营中传来,若想顺利脱身,他务必要趁乱尽快离开灵州才行! 离开二字并不在他原本的计划之中,他对朔方节度使之位势在必得,然而变故已生,他此时仅有这一条路可走。 只要能带走三万朔方军,他在何处都能另起炉灶,何愁不能成就一番大业! 是以,这执意阻挠的愣头青,便实在该死。 师大雄不欲与薛服废话,猝不及防忽然拔刀发难:“阻挠军机,找死!” 他出手极快,却不料薛服早有预料一般,迅速后退两步,双手紧握未出鞘的长刀,格挡于眼前。 师大雄眼神微微一变,这时,他身侧的部将见势已纷纷拔刀,向薛服围去。 而跟随薛服的那十余名士兵,大惊失色之下,却也没有丝毫迟疑,立时拔刀冲去了薛服身侧。 他们虽畏惧师大雄,但如此生死形势下,却依旧选择与薛服站在一处。 军中起如此冲突,这是从未有过的。 师大雄决意率兵离开,自然不再顾忌其它,他自顾大步离开,只交代一句:“速拿下薛服首级,跟随本副使离营!” 点兵的命令很快在军中传开,但却远不如师大雄想象中那般顺利。 驻扎此处的朔方军有五万余,其中自然也有程副使的心腹。 薛服虽被绊住,但他在上前阻拦师大雄之前,便已经示意一名部下前去给自己人传信,让他们仔细鉴别应对。 在各处的拖延之下,已有风声传入军中。 这风声分为两道,一是护送岳节使灵柩的队伍在途中忽然遇刺并爆发内斗,二是有大量骑兵正朝军营方向围来。 军中开始人心大乱。 师大雄也有些慌了神,但更多的是愤怒和不解——常岁宁那厮突然率骑兵闯入灵州,按常理来说,不外乎是为了占下关内道,这女子野心勃勃到了可恨过分的地步!那边还在侵吞着河北道,这边竟然又跑来了关内道,胃口这么大,她吃得下吗! 可她要占灵州,难道不该趁着奇袭的优势,一举拿下灵州城才对吗?他分明也得到了她率兵赶往灵州城的消息……怎么一转眼,却又往军营中来了?! 放着城池不去取,反而直奔这重兵驻扎之地,哪里有刀往哪里闯,好似专门上赶着找架打……怎么着?她就不喜欢太容易得手的东西是吧! 师大雄既觉荒诞又觉气愤——他恨透了这等不按常理出牌之辈! 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然而那天杀的不知从何处竟变出了五万骑兵! 足足五万! 那些突然出现的骑兵,肉眼可见地向军营方向围来,报信的哨兵一个接着一个奔走传报,无不惊惶。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军中陷入了混乱。 负了伤的薛服竭力安抚人心,试图借此时机重整军心,说服朔方军暂且放下内乱,一致对外。 此法也的确奏效,朔方军中分裂,归根结底是因师大雄的异心使然,但朔方将士们一同驻守关内道多年,无数次并肩作战,一致对外的精神早已深入骨髓,他们从不是一盘散沙。 众将士们努力平定心神,大多数都达成了暂时先一致对外的共识。 然而,接下来由常岁宁军中传来的一道“指令”,却让薛服意外不已,也让朔方军中陷入哗然。
第570章 请将军肃清内乱 来传话之人是一名披甲的将军。 那位将军独自驱马而来,在朔方军营前紧急摆出的军阵之前勒马,高声问:“哪个是薛服!” 这一张口,前面的朔方军才反应过来,这将军竟是个女人。 朔方军中从无女兵,他们方才远远看着那气势威武的将军近得阵前,便默认是个男人。 荠菜天生骨骼粗大,面颊被风雪吹得暗红,生了些冻疮,一双眼睛煞气逼人。 同为军中之人皆看得出,那样一双眼睛,必是在一场场血战里泡染过的,让人无法轻视分毫。 有朔方军提防地看着荠菜,也有人转头搜寻被她问到的薛服所在。 两军对峙间,尚未开战之际,对方遣出传话使者,尚不知究竟要释放出什么信号……但为何独独会问到薛服? 薛服很快站了出来,上前冲马上的女将军抱拳:“在下便是薛服!” 荠菜的视线落在那年轻人身上,右手示出一物:“薛将军可识得此物?” 薛服抬眼望去,微微色变:“此乃岳节使铜符——你们对岳郎君做了什么?” “薛将军不必惊慌,岳郎君安然无恙,此物正是岳郎君亲手交到我家节使手中的!”荠菜说着,回头看去:“这位校尉可以为证。” 薛服看向上前之人:“冀校尉!” 冀忍在军中职位虽然不高,但他是岳光的心腹部曲,常年跟随岳光左右,军中无人不识。 “薛将军。”负伤在身的冀忍走到荠菜马前,向薛服抱拳,随后看向那些军阵前的将士们,开口道:“今日我等随郎君出城迎节使灵柩入城,回城途中却遭师副使手下之人刺杀!大郎君与钦差险些皆殒命于叛军之手,幸有淮南道常节使出手平乱,才让我等免于被灭口的下场!” “我奉大郎君之命前来言明此事!师大雄本欲图将大郎君‘之死’归咎到钦差头上,以此煽动军中谋逆,以便他趁乱夺取朔方节度使之位!” 听得这番经过,朔方军众人纷纷色变。 方才他们虽也有人听到了此事风声,但到底不确定真伪,又因形势混乱,顾不上去思索分辨。 直到此时,薛服才算真正确定了那四千士兵的去向……是受师大雄的密令,前去刺杀钦差、甚至是岳大郎君和一众同袍。 眼见灭口事败,所以师大雄才会匆匆回营,欲图借平乱之名,率军叛逃离开灵州! 四下人声躁动间,更多的人却将目光投向了荠菜,包括薛服。 对上他眼中谨慎的询问之色,荠菜开口表态:“请诸位安心,我家节使今日率兵前来,并无冒犯之意!节使有言,此行不取朔方半寸土地,不伤朔方一名无辜军士!” 这个承诺让朔方军惊异间,又听那马上的女将军道:“今日,我家节使仅有一个要求。” 荠菜的视线重新落在薛服身上:“——请薛服将军立即肃清朔方军内乱!” 薛服意外地抬眼。 这个“指令”让他意外,而这句“请薛服将军”同样叫他惊惑不解……为何偏偏是他? 他自知声名不显,至少他的名字不可能传出关内道去……那位常节使,如何会知晓他区区薛服? 知晓确有数万骑兵闯入灵州,且领兵者是淮南道常岁宁时,薛服惊诧之余,心头却也有一丝无法言说的侥幸。 他自然听过常岁宁的威名,但比起对方那一桩桩远非常人可以立下的功勋战绩,更加让薛服印象深刻的却是对方以七百万贯相资北境之事。 七百万贯,在这个乱世中,可以拿来做太多事了,招兵买马,铸造军械,圈地自立……但那位远居淮南道的常节使,却选择用在了与她无直接关连的北境戍边事务之上,化作了护卫关内的屏障。 彼时北境军饷紧张,若没有那七百万贯解了燃眉之急,此时抵御北狄之战,还不知会是何等艰难情形。 基于此事,薛服便很难相信这样一个人会选择在北狄铁骑压境之时,主动出兵侵犯关内道。 而冀忍的到来,和荠菜之言,恰印证了他的想法。 但见识了太多野心的薛服,同时也很难彻底摒弃对人性的疑虑,他向荠菜拱手,做出最后的印证:“敢问这即是常节使的全部来意吗?” 荠菜的声音洪亮率直:“正是,节使此行只为助薛服将军平息朔方内乱,主持关内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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