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盛将士智勇双全,尔等定可以智阻敌,等候援兵到来,到时便可里外夹击,扭转战局。” 李岁宁一番话毕,四下将士们神情动荡变幻,拄着木杖的康芷急声道:“阿妮赞成此策,但不该由殿下领兵!此去凶险至极,万一……” 李岁宁看向地面上剑锋划过的痕迹:“来时我清楚记下了这些路,唯有我能杀出去。” 自己记过的路,和旁人复述的不一样,后者无法做到在紧急情况下思索应变,而杀机往往就在一瞬间。 “阿妮,此番你立下了大功。”李岁宁看向还要再说的康芷,与她道:“安心养伤,等着领赏。” 康芷喉头干涩酸呛,忍着泪意,重声应下。 荠菜也被留下了,若论起安稳军心,李岁宁认为荠菜最为合适,她孔武有力,不缺胆魄决断,而又包容宽和,很像远古时的部落之母,单是待在她身边,便叫人觉得很安全。 李岁宁交待罢,视线看过自己的这些部下,怎么看怎么觉得满意骄傲。 所以,不能再有更多的伤亡了,务必要尽全部所能来降低伤亡人数。 阿点高烧未退,此时还昏睡着。榴火的情况也不太好,昨日未能进食。 守在此处的任务不会太繁重,大多时间是用来等消息,李岁宁便交待一名士兵多加照看榴火。 天穹灰暗,似乎又要落雪。 凛冽寒风中,在众将士恭送之下,李岁宁牵过马,率百余将士离去。 这寒风被厚重的北狄军帐阻挡,帐内燃着火炉,甚至有两分闷热。 阿史那提烈盘坐案后,饮罢一碗驱寒的热酒,酒碗被搁下时,一名自王庭而来的士兵快步入得帐中,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阿史那提烈猛然起身。 他率兵离开王庭已有一月之久,此处偏僻,消息传递不便,而他不屑事事向王庭报备,本打算取了大盛皇太女首级直接返回王庭,谁知突然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第一次传递消息的士兵未能寻到阿史那提烈大军,这名士兵已是第二批来传信的人,事情发生在二十多日前,也就是阿史那提烈刚离开王庭不久。 面具遮掩下,阿史那提烈神情不明,片刻,他走到那报信的士兵面前,一把揪住士兵衣领,一字一顿道:“将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那士兵有些畏惧地重复了一遍,并说明了王庭的安排,最后道:“……可敦与小可汗请您也即刻返回王都!” 阿史那提烈重复他的话:“——即刻返回王都?” “是……”那士兵还要再说话,忽然被阿史那提烈以短刀贯穿了脖颈,与他带兵离开王庭那日宰杀牲羊时的手法相同。 帐内两名武将大惊。 阿史那提烈松开拽着那士兵衣领的手,任由其倒地。 “依我看,这不过是他编造出来的谎言。”阿史那提烈垂眸看着倒地耸动的士兵:“此人必是被盛军收买了,欲图借此假消息将我等从此处调离。” 他将短刀收入鞘中:“至多再有十日,待此战结束,我自会返回王庭查辨事情真相!” 这场狩猎已至尾声,等待多日的猎人岂有藏弓而去的道理? 待他斩杀大盛皇太女,有此等血仇在,与大盛的这场战事便不可能休止,到时他名正言顺掌控北狄军队,什么王后什么小可汗……皆是无能之辈,他岂会放在眼里。 等了这么多年,一切终于近在眼前了,简直是有如天助! 阿史那提烈笑起来,那两名部将根本不敢反驳他。 这时,急报传来。 “一支盛军突然从最西侧小道杀出,领兵者是那大盛太女!” 阿史那提烈精神一振,大声道了“好!”字,立时问:“多少人马!” “至多百余人!” 阿史那提烈即刻下令,取过长刀,跨过尸身血泊,大步离帐:“速点兵八百随我前去追击!” 这百余人极有可能是调虎离山计,他的大军经过重创如今仅有不足四千,尚需守住此处。 八百人,足够了! 不必再等十日,他今日便可取下大盛太女项上人头……即刻返回王庭,一举拿回本属于他的东西! 李岁宁率兵杀过那支负责把守的北狄军,一路往西疾奔而去。 路上亦有零散巡逻的北狄军阻途,待杀尽后,身后已隐有马蹄声滚滚而来。 马蹄狂奔间,李岁宁于风雪中回望——来了! 她今日的计划,不单只是要去请援兵!
第622章 此乃葬身处 接下来,一如李岁宁预料,待身后追兵跟上山路时,没有意外地被阻下了大半。 这条山路蜿蜒狭窄,无法让两匹马并行,后方追来的北狄军亦只能依次通过,盛军借着前面行路的先机,或埋伏在拐角处以长枪伏杀,或放箭阻之。 前面的北狄军不断有人倒下,虽然伤亡范围注定有限,但倒下的北狄军和马匹有效阻挡绊住了后方的脚步,待李岁宁带人奔出这条山路时,及时跟出来的北狄军约只两百人左右。 马蹄很快踏上冰河。 这条河段约有数十步宽,河面覆雪冰封,冰层硬度足够车马通行,但百余匹战马疾奔而过,还是使冰面出现了裂纹。 河道虽长,但仅有这一小段可通往对岸小径,其它河段对面无路可走,放眼皆是错乱崎岖的山石。 随着阿史那提烈也率兵跟上,不堪重负的冰面裂痕很快变作裂缝,有马蹄陷入刺骨冰水中,马匹嘶鸣着挣扎起来,让整个冰面都开始晃动震荡。 已经率先过河的阿史那提烈脸色一变,忙下令让对面的士兵择路绕行,他则带领勉强过河的不足百名士兵继续追击盛军。 前方路面逐渐开阔,白茫茫的雪原中,可见盛军突然兵分两路,往左右相反的方向而去。 阿史那提烈定睛分辨须臾,下令分两道追击,他率兵往左侧追去,并严令道:“今日不许一个盛军活着离开!” 李岁宁便在左侧的队伍中。 阿史那提烈能够精准地判断出她所在,除了远远目测她的身形与马匹,仿佛也来自于对猎物气息的天然锁定。 盛军的战马困于山中多日,在这严冬雪原之上,很难跑得过体力充沛的北狄战马。 随着双方距离缩短,弓弩派上了用场,待再缩近时,弓弩换作了近身作战的长枪长刀。 双方都仅有数十人,但阿史那提烈全然不惧。 后方那些绕行的部下总会陆续赶到,而即便是人数相当,他也有信心让这些盛军悉数命丧于此! 一名盛军部将手握环首刀,挡下一名北狄军劈来的弯刀,奋力大喝一声:“……我等足以自保,殿下请速离去!” 李岁宁看准时机,将一名北狄军扫落马下之后,便收枪策马狂奔而去。 阿史那提烈见状,鄙夷地冷笑一声,提刀策马急追,身边仅有一名部将跟随,余下之人被他留下解决这些盛军。 但未能奔出太远,后方盛军利箭袭来,将跟在阿史那提烈身后的那名部将射落下马。 阿史那提烈咬牙,疾奔避开身后利箭,不时倾斜身形或回首抬刀格挡,直到行上一条斜路,才算断绝了身后危机。 让阿史那提烈意外的是,李岁宁所乘战马一路疾奔,有几次甚至脱离了他的视线。 但马蹄踪迹无法掩盖,如此奔行数十里,双方马匹皆渐吃力,阿史那提烈最终还是追上了前方那道玄色的身影。 前方山脉阻途,归期终于力竭,口中呼哧喷吐出白沫,待李岁宁下马后,它如同完成了使命的将士,几乎是摔卧在了雪中。 李岁宁感激地抚过它的头:“多谢你,归期。” 从一开始李岁宁便笃定,在全部的战马中,只有归期能带着她平安来到此处,它如同它的父亲榴火当年一般出色英勇。 马蹄声逼近,风雪愈密,李岁宁站定挽弓,弓弦之上三箭齐发。 阿史那提烈猛然勒马,马蹄扬起间,他挥刀挡落两箭,余下一箭射中了他身下战马,马匹嘶叫挣扎,阿史那提烈跃下马背,皮毛长靴重重踏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宽大脚印。 身后马匹倒地,阿史那提烈未回首,只看向李岁宁身后山壁和她的马,握刀朝她缓步走近,边说道:“太女殿下有心单挑定生死,却不必如此费心引我来此,你若开口,我又岂有不成全的道理?” “不一样,我怕你不敌之下会反悔求援,故选定此地为尔葬身之处。”李岁宁抛去长弓,缓缓拔剑:“若有遗言,我可以帮你带回北狄王庭。” “好提议。”阿史那提烈勾起嘴角,驻足,眼睛倏然变得冷冽:“只可惜无主之头颅怕是不能开口说话!” 话音尚且落下,他已提刀掠杀而去。 天际沉暗,天幕低得好似压在山头上,给人以只待山石无法支撑时,天穹便会砸落下来,将天地万物埋葬于这无边昏暗惨白之中的错觉。 随着刀剑相击之音,这惨白天地间逐渐有了色彩,那色彩赤红,如同红梅盛放。 但这里是极北之地,没有幽幽红梅香,唯独荡漾着血腥气。 李岁宁身上的伤势未曾来得及完全恢复,包扎着的伤口开裂,与新伤一同渗着血。 刀剑相搏,激出刺目的火花金光,却不足以驱散分毫寒冷之气。 刀力屡屡被李岁宁巧妙卸落,阿史那提烈再出刀时,这次选择了双手握刀,近身之际,以李岁宁无法抵挡的力道直劈而下! 李岁宁仰避之下,快退数步,以全力出刀有好处也有弊端,刀不见物便轻易无法立即收回改换方向,阿史那提烈劈空之下,刀尖落于雪地之中,而在这一刹那,原本退避的李岁宁突然飞身而上,飞快踩上他的刀,如一只燕般轻盈而迅速,横剑迎杀而上! 剑风凛冽,直逼阿史那提烈面门,他瞳孔骤缩,反应却也极快,倏然抽回一只握刀的左手,堪堪以坚硬的腕甲格挡剑刃,将杀机阻隔在咫尺之间。 剑与腕甲相逼,他手腕力气极稳,李岁宁依旧持剑相逼间,借着他要将插在雪中的长刀掀闪而开的力气,忽而再次提身往上,以左臂环住他的头颅,猛然提起右膝,重重撞向他的头脸。 这一击让阿史那提烈有着一瞬的眩晕,他仿佛听到颊骨碎裂的声音,眼前一阵黑白交替。 惊怒之下,他大力震开李岁宁的钳制,长刀由下至上提起,劈去,李岁宁旋转身形,闪落一侧,坠地之际,以手中曜日插入雪中,顿住脚步身形。 阿史那提烈抬手蹭去嘴角和鼻中血迹,自牙关里挤出一声笑,如实道:“不错,身手和胆量一样出色!” “若你是个男子,我倒当真未必敌得过你……”他抬眸看向那拄剑而起的女子,面具之下双眼如同有电光闪过:“可惜你只是个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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