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习武多年,比谁都清楚,在绝对的力气碾压之下,再多的技巧身手都只能被称之为出色的花样而已! 阿史那提烈已再次提刀攻去,他力道极重,但身法并不笨重,长刀一次次破开李岁宁的攻势,直到刀剑相抵,再无可避,李岁宁双手握剑抵挡,被巨大的力道逼得连连后退。 二人至此已过百招,李岁宁的力气几乎枯竭,与这样的对手过招,每一次出手都注定她无法有分毫力气保留,而她那健硕有力的敌人在愈战愈勇。 李岁宁屡出杀招,但放在旁人身上的杀招,却始终不足以对阿史那提烈造成致命伤害。 他如同一只巨兽,既有强大的躯体,又有锐利的双眸。 刀剑格挡,李岁宁眼见便要被逼至石壁前,即将无路可退时,她忽然倾斜剑身,足下凌空一蹬,踏上身后的山石,借着这股猛力,反将阿史那提烈逼退两步。 趁此时机,她抽回长剑,足下挪移,快速从侧面出剑,向阿史那提烈刺去。 阿史那提烈仰身避开,一手拄刀稳固身形,直起身时,飞快出脚,重重斜扫向李岁宁。 这一脚落在李岁宁的肩膀处,力道之大几乎足以断她臂骨,让她重重飞摔出去,砸落雪中。 尚未来得及起身,长刀已至。 李岁宁在雪中滚了数圈,那柄一刀便可使人毙命的长刀几次紧擦着她的身躯没入雪中。 阿史那提烈再次俯身袭来,李岁宁撑剑而起之际,抬腿侧踢向阿史那提烈的颌骨,他却几乎岿然未动,反手握住李岁宁的腿,占据着力气优势几乎将她提起,用力甩落在地。 李岁宁浑身都滚满了雪,她拄着剑,再起身,尚未完全站起时,阿史那提烈手中抛出短刀,抬脚横踢,短刀迅速飞掷,猛地刺入李岁宁左腿,那条腿立时便跪入雪中。 见阿史那提烈攻来,李岁宁握剑横挡,直到力气用尽,猛然仰倒摔下,却依旧紧握剑柄,抵挡着那几乎逼近脖颈的沉刀。 随着阿史那提烈压低身形逼近,李岁宁意识到自己无力支撑,遂拼力移动身形侧首躲避,下一瞬,剑与刀俱落在她耳侧咫尺处,刀身在她侧避的脖间留下一道浅浅伤痕。 阿史那提烈以刀相挑,将李岁宁的长剑抛出。 下一刻,他直起身,一脚重重踩住她已然脱臼的左肩,如同将一只折了翅膀的鸟雀无情碾入雪中。 他俯视着她,准备重新提起刀,同时嘴角泛起一丝畅快的狞笑。 他欲将长刀干脆利落地送入这只“鸟雀”的胸膛,若她还敢垂死挣扎的话,那她便只能死得更加难看了—— 不知为何,他觉得她一定不会乖乖受死,那么这处雪原,便只能成为她的破碎之地了,就像崇月当年一样支离破碎。 阿史那提烈莫名兴奋起来,就在他准备尽情地为这场狩猎做出最血腥的收尾时,电光石火间,忽听那半张脸都没在了雪中的女子开口道:“阿史那提烈……” 这是自交手来,他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从这个女子口中出现,她知道他的全名固然无比正常,可是这声音,这语气——?! 就在阿史那提烈感到莫名排斥的熟悉时,那道虚弱的声音问:“……你还记得,这个声音吗?” 女子漆黑的眉眼沾满了雪,但阿史那提烈清楚地看到,那双不知死活的眼睛里,竟有一丝平静诡秘的笑意,一瞬间仿佛天地颠倒,而他竟宛若成了被她俯视的弱者。 她在笑什么?什么声音?她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 这短短瞬息的思绪流转间,阿史那提烈突然看到她右手中出现了一截拇指长短的骨哨,很快,那骨哨在她那染着鲜血的唇边被吹奏出声。 哨声悠扬响亮,所奏乃是不属于北狄的曲音。 此音入耳,阿史那提烈眼神骤变,微提起的长刀不受控制地拄落雪中,恍惚天旋地转,一瞬间被拉回到了十七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晚……他就是被这个声音吸引过去的! 他循声而去,踏过篝火,在王帐后,约近百步远处,看到了有一道身影坐在石上。 那乐声已经停下,四野被月色映照得清亮,而他单单只是远远看着那道背影,便知道那是何人。 她很少会穿他们的服饰,大多时间都是一身素披,或许正是因此,她即便成为了他父王的继室王后,却无人会真正将她视为王后,而只将她看作大盛公主。 这位大盛公主并不被优待,她身上常带伤,她的话很少,从不与人冲突,但即便如此,仍让人觉得她像极了无法被折弯的竹。 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很好地彰显了大盛的气度和傲骨,那个东西被刻在骨血里,轻易无法被外力摧折。 王庭里的男子,常待她以污言秽语,她从不反驳羞怒,至多是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那些人,在她平静的目光下,他们每个人仿佛都是那样的粗鄙,且无趣。 所以她尤其被人厌恶。 他也一样厌恶着她,却又很难不承认,他待她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心思。 少年的他几乎已经得到所有人的肯定,他是父王最出色的儿子,有朝一日整个汗国都将是他的,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将臣服在他脚下,包括这个大盛公主……尤其是这个大盛公主! 那双不卑不亢的漠然双眸,总出现在他梦中,仿佛是一块他未能征服的版图。 那晚他饮了许多酒,酒意作用之下,他走向了她。 而他还未来得及触碰到她,她便站起了身,退后数步,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无疑是极不识趣的,他抬眉掩饰怒气,拔出了腰间的短刀,那把精美的短刀之上镶嵌着各色宝石,那是他的父王赐给他的,而在许多年前,他的祖父也曾将这把刀赐给他的父王。 短刀本身便是威胁,而他真正想炫耀彰显的是这把短刀所象征着的身份——他,会是下一任汗国的王。 他准备从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到迟疑,权衡,甚至是恐惧。 他对此兴致颇高,但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到,意外突然发生了。 就是那个意外,毁掉了他的一切。
第623章 求神即求己 彼时,少年阿史那提烈眼前的清亮月色突然被一团黑色覆盖。 尖利嘹亮的鹰鸣响彻四下,那团黑色在他眼前迅速放大,向他俯冲而来。 鹰爪锋利如铁钩,落在他的头上,脸上,带起皮肉,勾出筋膜。 他失声凄厉地喊着,眼前一片血红,倒地前,他在那一片朦胧猩红中,看到了那道身影依旧静立,这等足以令人吓破胆的变故,在她身上竟未激起半分波澜。 他顾不上去愤怒,他已经倒地却依旧在被那只凶狠的黑鹰攻袭着,他大喊“救命”、“救我”,那道身影依旧未动,恍惚间,他仿佛听到她开口说了一声:【真是可怜。】 很淡的语调,没有讽刺,没有受惊,只有平静的俯视、漠然。 之后,她似乎是平静地转身离开了。 他被听到声音赶来的护卫救下,重伤受惊之下昏迷数日,醒来后,他第一时间对父王说,那个大盛女人会驯鹰,必然是她让鹰攻击了他! 坐在床榻边的父王,反手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 鹰在这片土地上,是被他们的族人信奉敬畏的存在,被视为神灵的使者。 驯鹰是他们的传统,能掌握驯鹰之术的族人便是得到了神灵认可之人,他也一直试图驯出一只属于自己的鹰,但始终未能如愿。 他的父王不容许他如此玷污神灵,如此神圣之事怎么可能会被一位柔弱的盛人女子掌握。 更何况护卫亲眼看到了,伤他的那只鹰体形远超过他们日常所见的鹰隼,十分罕见,且其性之烈,按说不可能被人驯服。 更重要的是……他混乱的话语中似乎暴露了他对崇月的觊觎。 有些东西可以在死后被传承,却决不容许在生前被觊觎。 他触犯到了父王的逆鳞。 且他面容被毁,再不能听到鹰啸之音,看到与鹰有关之物也会失控,这简直是王室的耻辱,他彻底招来父王的厌弃,就此坠入深渊。 他不甘心,分明只是一次寻常的酒后寻乐之举,他甚至并未来得及真正做出什么,怎么偏偏就能让他失去了一切? 他恨极了,日日夜夜都在恨着。 次年,他终于等到开战的消息,那个女人被带去了前线……或许他有机会对她下手了,他要百千倍地讨还回来。 但是他没有等到那样的机会,反而听到了他们汗国主帅未战先死的消息——杀人者,正是那个大盛公主! 他早就说过她有古怪! 传言称她是以美色诱杀主帅,但他不信!这个女人显然藏着什么秘密! 父王这次或许会相信他了吧?他要去找父王! 但他也没来得及见到父王。 主帅之死是一个极其糟糕的开端,战事溃败的速度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他的父王很快便被迫亲自赶往军中,向大盛递上了乞降的文书。 但是父王死了,父王竟然死了,盛军主帅常阔当众割下了他父王的首级。 他的王兄成为了新的可汗。 此后的日子里,他很少再外出,也没有妻妾,他厌恶被人看到面具下的伤痕。 他开始试着重新习惯与鹰有关的一切,他让人抓来了一只又一只鹰,将它们关在铁笼里,听它们啸叫,一点点将它们折磨至死,看着它们最终成为一摊腥臭的烂肉。 他慢慢地不再惧怕鹰,只剩下了厌恨,他认为自己终于从那一夜走出来了。 直到此时他忽闻这骨哨之音,这悠扬的乐声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犹如鹰爪般连皮带肉地钩起他血淋淋的回忆! 万般思绪仅在一瞬,这一瞬之间他突然明白了——他不曾冤枉那个女人,那晚听到的骨哨声不是偶然,她当年就是在暗中用这骨哨声驯鹰! 可她已经死了!死了! 眼前的人为何也会吹奏同样的哨曲?! 既然是同样的哨曲…… 阿史那提烈思绪狂乱间,正待判断什么,一声嘹亮尖锐的鹰啸响彻雪原。 阿史那提烈甚至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幻觉,最初那几年前他总是会出现这样的幻听,总觉得自己脸上全是血……时隔多年他好像又发病了。 一切与十七年的那个夜晚重叠,那双平静的女子眼睛,尖利的鹰啸,此时的雪光恰似那晚的月色,苍白冷寂。 他蓦地发出癫狂的笑声,试图以此让自己从幻觉中醒来,他提刀要了结那女子性命以及这荒诞的感受,但下一瞬,那仿佛从噩梦中钻出来的黑影掠冲而至,鸣啸着,袭向他的头脸,利爪牢牢地嵌入了他的皮肉。 阿史那提烈终于发出惊叫,他拎着刀踉跄后退,抬手挥舞驱赶,他愤怒着,惨叫着,奔逃着,鲜血与鹰羽一同飞荡在雪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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