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意什么拜师不拜师,也一贯不喜欢热闹,但试问这天底下,有哪个当父母的能拒绝儿女在众人面前向自己表孝意呢? 常岁宁:“三日后就在登泰楼。” 乔祭酒做出讶然之色:“登泰楼?费那银子作何!” 登泰楼是京中一等一的酒楼,菜色是出了名儿的好,更是出了名儿的贵。 对上那双嗔怪的眼睛,常岁宁默了默。 老乔几盏酒下肚,这欲拒还迎与人炫耀儿女孝顺大方的戏码便演得略有些浮夸了…… 她唯有配合道:“拜师乃是大事,马虎不得。” “你这孩子……”乔祭酒叹口气,顿了顿,才拿妥协的语气问:“那打算摆几桌?” “还未定下,须得等明日拟了请柬名单出来——” 乔祭酒叮嘱道:“不必太过铺张……” “无妨!”常岁安语气阔绰地道:“宁宁只管去拟名单,大不了当日咱们将登泰楼包下来便是!” 乔玉绵在旁提醒道:“可我记得也在崔六郎君的庆功宴也在登泰楼,似乎也是三日后?” “不打紧,阿爹他们与登泰楼的掌柜熟识,到时打个招呼便是了!”常岁安说着,声音忽地一顿,迟迟意识到崔璟还在一旁坐着—— 他赧然地笑了笑:“且登泰楼大着呢,上下分三层,想来是足够分的。” “三日后正是端午。”魏叔易笑着问常岁宁:“魏某当日休沐家中左右无事,不知能否向常娘子讨张请柬,也去蹭一盏拜师酒来吃?” “魏侍郎不说,我明日也定会使人将请柬送至贵府的。”常岁宁看向他道:“届时还请魏侍郎与段夫人赏面同往。” 她既选在了登泰楼,为的便是引人瞩目,凡是能拉过去的,自然一个都不宜放过。 魏叔易身为年轻有为的东台侍郎,所到之处无不是众人之焦点,这样的人去她的拜师宴,叫她薅一把羊毛,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莫说魏叔易愿主动前往了,纵是他不愿意去,她势必也要想法子诓去的。 而同样合适、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人选,自然还有崔璟。 纵然只是出于对熟人一视同仁的礼节,常岁宁此时也一并邀请道:“崔大都督若不嫌弃,到时得空便也请同去。” 崔璟尚未答话,一旁的姚廷尉已经笑着道:“崔大都督的玄策府离登泰楼只隔了一条街,不过抬脚工夫而已,且崔六郎当日既也要在登泰楼设宴,两桩事撞在一处,崔大都督想来更是非去不可了。” 说着,又看向魏叔易:“到时咱们三人结伴同往,岂不热闹?” “?”元祥和长吉难得互视了一眼。 虽然但是……好像常娘子并未邀请姚廷尉吧? 崔璟则难得反思了一下。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短短一个晚上,竟然要被姚廷尉反复利用? 再回想白日的经历,只觉来国子监这一日,什么都没做,尽被人拿来用了。 若今日他出门前看一眼黄历,那黄历上必然会写着“易遭人利用”这一警示。 但天意弄人,偏偏这登泰楼他是的确要去的——崔琅的庆功宴少不了今日同队的昔致远,单是为此,便值得他走一趟。 被利用,便似乎成了他逃不脱的宿命。 这宿命感迫使崔大都督点了头。 姚廷尉笑意更盛,将身子又坐得更直了些。 虽然他身为大理寺卿,因手头上尚有案子未能办完,端午并无休沐可言,但他也是可以考虑抽出半日的时间去给这孩子捧一捧场的。 但之前的流言还在,料想那孩子应当也不好意思直接邀请他……既如此,他干脆自己邀请自己好了! 常岁宁将姚翼的反应看在眼中,心中多了份思索。 “好,好……那便都去!”乔祭酒心情颇佳地举杯:“我且代我家这闺女徒弟敬诸位一杯,多谢诸位赏光了!” 说到底,同在官场,大家无非都是看在他这张老脸的面子上才这般积极捧场,他敬一杯,也是应当的。 只是这一敬便没收住。 五日节休使人快乐,虽说儿子不争气被打了,但闺女过分争气帮着打回来了,实在扬眉吐气,乔祭酒心情愉悦之下,便多饮了几盏。 端午节前后城中会暂时解除宵禁,不必顾忌回去的时辰,一行人饮至深夜。 乔祭酒先醉为敬,被常岁安和魏叔易合力扶了回去。 常岁宁因今日要回常府,便未与乔玉绵一同回居院,而是出了膳堂,在院中等着常岁安。 夜风给夏夜带来几分清凉,常岁宁缓步走向院中栽种着的一棵树下,抬头看向树上结着的雪白花穗。 “女郎喜欢这狗尾巴草一般的花儿?”喜儿踊跃地道:“婢子爬上去给您折些下来可好?” 此树为雌树,花开在枝条顶端,非爬上去不能折也。 “不必。”常岁宁轻摇了摇头:“我就是在想,这花开得这样密,秋日定能结出不少栗子来。” 最后自膳堂中走出来的崔璟听得这一句,脚下微顿,看向那正仰脸望着开满枝头的雪白栗子花的少女。 “女郎如今喜欢食栗子?”喜儿问。 常岁宁如实点头:“喜欢。” 听得这声颇发自内心的“喜欢”,夜色中,崔璟眉眼微动。 于常岁宁而言,她喜欢且触手可及的东西实在很少,重活一回若连这点喜好都要藏着,那便太没意思了。 更何况喜欢吃栗子的人多了去了,也无甚可藏的。 “那待到了吃栗子的好季节,婢子天天给女郎剥栗子吃。”喜儿说着,又有些好奇:“不过此处怎会种有一棵栗子树呢?院中栽栗子树,婢子且是头一回见呢。” 难道乔祭酒一家也喜欢吃栗子么? 可城外就有大片的栗子林,京师最不缺栗子吃,栽在庭院中到底还是少见。 “或是因为先太子殿下喜食栗子,乔祭酒栽下此树应是为睹物思旧主。”崔璟走了过来。 他一向寡言,寻常甚少主动与谁说话,但遇到与先太子殿下有关之事,便总会多说几句。 常岁宁转过头看向他。 “崔大都督怎知先太子殿下喜食栗子?” 此人接管了她的玄策军,拿了她的挽月弓且罢,竟连她生前的小小喜好都知晓的这般清楚吗?
第104章 先太子殿下很风趣 面对常岁宁的疑问,崔璟平静答道:“曾听阿点前辈提起过。” 说话间,他也看向了那满树的栗子花。 常岁宁了然:“原来如此。” 是阿点说的那便不稀奇了,阿点乃是她帐前第一剥栗子护卫来着。 提到阿点,崔璟便道:“前辈得知常娘子今日会回常府,一早便回了兴宁坊。” 常岁宁这才知阿点在将军府等着自己,转头看了眼乔央卧房的方向,道:“等阿兄出来,我便回去。” 崔璟“嗯”了一声,将视线从栗子树上收回,抬脚先行离开。 常岁宁看着青年挺拔的背影,忽有些疑惑地皱了下眉。 她怎忽然觉得……之前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这个“之前”,指的自然是她还不是常岁宁的时候。 从李尚变成阿鲤,这中间她少活了足足十二年,若是从前见过,至少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他必然年岁尚小——所以,她见过小时候的崔璟吗? 但为何完全不记得? 常岁宁凝神想了片刻,仍未想出什么来。 只方才那一瞬莫名的似曾相见之感,在心头挥之不去。 常岁宁心有所思,便一直看着崔璟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此时,她身后有男人的咳嗽声响起。 常岁宁转头看去:“姚廷尉——” 姚翼点了点头,似随口问道:“常娘子还不回去吗?” “在等家兄。”常岁宁也跟着装傻:“姚廷尉怎也还没回去?” “席间酒喝多了难免灼热,出来吹风纳凉来着……见月色正好,方才便去那竹林里转了转。”姚翼笑着抬手指向后院处的竹林。 常岁宁了然点头:“姚廷尉好雅兴。” 若非她听闻大理寺近来忙得不可开交,便真要信了他的话了。 若说姚翼今日出现在国子监观击鞠赛只是偶然,那对方晚间留下用饭,席间又主动提出要去她的拜师宴,及此时“碰巧遇到”,便远不是偶然二字能够解释得了了的。 但敌不动我不动。 常岁宁从容静待。 姚翼看向方才崔璟离去的方向,语气仍似随口问起:“常娘子似乎与崔大都督很熟识?” 常岁宁:“因家父之故略有些交集。” 姚翼了然地“哦”了一声:“这倒也是。” 见他一副为人长辈的慈和之态,常岁宁似有些好奇地问:“说来眼下谣言未消,姚廷尉竟不打算同我避嫌的吗?” 姚翼闻言捋了捋短须:“谣言止于智者,何必在意。” “谣言止于智者没错,”常岁宁先是赞成点头,而后道:“但谣言怕是要复起于姚廷尉啊。” 姚翼抬眉,看向那树下少女。 “姚廷尉若出现在我的拜师宴上,纵是智者也要看糊涂了,到头来恐智者难智,谣言也要成真了。”那少女看着他,认真问道:“常言不是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吗?” “常小娘子不是也一直立于危墙之下吗?”姚翼叹着气,感慨着小姑娘的所作所为:“常小娘子不单喜好立于危墙之下,更不止一次使危墙翻塌。” 她打的那些架,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可我不是君子。”常岁宁面色淡然:“我还只是个孩子。” “我也不是君子啊。”姚翼叹气:“我只是个臭办案的。” 常岁宁:“……姚寺卿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 姚翼似回了些神,又叹气:“今晚这酒是喝得多了点……” 常岁宁默然看着那装傻扮痴的人——遇到对手了。 这位姚廷尉,竟半点没有为官者和身为长辈的包袱。 但这并非是心思过浅的荒唐表现,恰恰相反,此类人往往心思极深。 相较于那些千篇一律的为官者威严面孔,他们更擅长因时因事制宜,从不给自己设下过多无用限制,不同的态度不同的表现,甚至一些听似不着边际与身份不符的胡言乱语,也均是为了达到不同的目的而已。 “赴常小娘子的拜师宴……此事或是欠考虑了些。”姚翼似思索了片刻,道:“若常小娘子觉得不妥……” 常岁宁不置可否:“姚廷尉若觉得妥,那我便妥。” 姚廷尉遂露出欣忭笑意:“那便妥了。” 常岁宁也微微笑了笑:“既如此明日晚辈便让人送上请柬。” 横竖她是爹多不压身的。 若对方都不介意那些传言,她自也不介意——或者说,她还挺乐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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