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太后望着景元帝落寞的模样,心到底软了软,未再多言,起身缓步离去。 西梁的麻烦需要解决,严宗等一众朝臣不好对付,一大堆的事情堆在那里,她实在没功夫宽慰他。 政事堂。 严宗坐在圈椅里,面带着随和的笑容,对高樟道:“你的折子已经写清楚,只需再按实向太后娘娘回禀,不得欺君。大过年的,一切以喜庆祥和为重啊。” 高樟眼神微闪,暗自舒了口气,拱手应是:“下官岂敢欺君,定当照着所见所闻回禀太后娘娘。” 姚太后并非君,他称西梁的岁赐不知被何人劫走,并非欺君。他与陈弩遇到劫匪,乃是他们的私事,不欲在大过年的时候提及,引起朝野上下恐慌,也是忠君。至于张达善陶知府几人在方家村的所做作为,他们已经离开,并不知情。 高樟迟疑了下,担忧道:“相爷,不知陈侍郎那边,他可会如实回禀?” 严相脸上的笑容不变,道:“陈侍郎与你一道前去办差,你若看错了,他也有错。太后娘娘是明理的人,总要给出让朝臣信服的证据,方能服众。去吧,别想东想西了。” 高樟放心告退,严相端起茶盏啜饮,老仆严七闪身进屋,道:“相爷,陈侍郎递了帖子,求见相爷。” 严相笑呵呵道:“好好好,我这一天啊,反正尽见人了。见他也无妨。老七,你去,快过年了,高樟喜欢吃酒,你去给他送几坛。顶顶亲的儿女亲家,老二媳妇又有了喜,这是高兴的事,让他多吃些。” 建安城的冬日最难受,尤其是下雨时,冰冷的寒意浸入四肢百骸,无论官员百姓,都喜欢吃几盏驱寒。 稍微多吃了几盏,便醉醺醺,反而落了一身寒,醉倒在外冻死,不小心摔伤之事时有发生。 严老七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雍州府。 过年时下了两场雪,太阳出来后,有人出门走亲戚,雪被踩得脏污泥泞不堪。 虞昉低调出门巡视了几圈,她不嫌弃地上的脏污,反而很欣喜。 有人在,就是人间烟火气。 老钱不知从何处捡了根棍子,一会别在身后,一会拿在手上旋转。 “将军,你为何会送陛下棍子?”老钱想起了什么,问道。 “他就是根棒槌。”虞昉答道。 老钱喜欢捡棍子,每次看到时,都忍不住捡起来玩,屋中已经放了许多根。 不仅仅他,黑塔甚至虞冯也喜欢,他以为虞昉送景元帝棍子是投其所好,听她肯定的回答,棍子拿在手上,有些刺手。 虞昉已经转过影壁,老钱忙跟了上前,身后想起熟悉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道:“虞老抠,你也出门去了?” 平时虞冯不计较老钱他们叫诨号,只过年过节不行,他不信神佛,只莫名认为不喜庆。 虞冯抬脚朝老钱踢去,老钱跟猴一样灵活躲开,手上的棍子,刷地一下点到虞冯额下:“看打!” “找打!”虞冯右手一伸,便将棍子夺了过来,扫了眼笔直光滑的棍子,很是高兴地藏在了身后。 “棒槌!”老钱远不是虞冯的对手,气急败坏地学虞昉那样骂了句。 虞冯不以为意,见虞昉已经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们,忙笑着跑上前,掏出信奉上,低声道:“将军,陕州府那边来信了。” “哦,终于来了。” 伸手接过信,几下拆开,迅速扫了一遍,递给了一脸紧张的虞冯。 老钱也凑了上前,探出头跟虞冯一起看起了信。 “嘿嘿,这群狗东西,算他们识相。就差两天了!” 虞昉起初已经定了日子,要是到初五还没接到陕州府的消息,她便要将在狱中吃白饭的几人砍头,再吹锣打鼓将尸首挂在陕州府城墙上。 老钱亲眼目睹张达善他们的暴行,暗暗期盼着那种场景的到来,打算亲自前去敲锣。 不过,张达善他们识相,雍州军的披甲有望,老钱同样兴奋:“有披甲了!嘿嘿,我到时候要一身最最神气的披甲!” 虞冯斜撇着过去,奚落道:“你想上阵冲锋?” 老钱是工匠,他的小身板哪能上场杀敌,不过他很是不服气,道:“我自己给自己打!凭着我的帅气,难道不该拥有一身披甲?” 虞冯见虞昉面无表情望着天际,忙收起了说笑,紧张问道:“将军,可是里面有诈?” “不。”虞昉摇头,沉吟着道:“我在想朝廷那边的动作。” 虞冯也跟着思索起来,老钱见他们不做声,左顾右盼之后,跟着一道望天。 虞昉道:“朝廷本来就怀疑雍州军,这次也不会例外。方家村的事情败露,张达善他们肯定将消息告诉了高樟陈弩。朝廷那边却未见动作,西梁也没有动静,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虞冯听得不断点头,“朝廷混账归混账,肚子里坏水却不少,尤其是姚太后,她就是千年的老狐狸,江山是她儿子的,她肯定比朝臣着急。” 姚太后如何考虑,虞昉没与她打过交道,她不做胡乱猜测。 “我以为,要不是陈弩高樟瞒着方家村之事,向朝廷称不知谁劫走西梁的岁赐。或者是,西梁毕竟只是要钱,朝廷继续给岁赐,稳定住他们。西梁一旦收钱就变得安分,朝廷会马上对雍州府动手。雍州府这些年积累的名声,朝廷要有足够的理由安抚天下民心,张达善他们便是最好的诱饵。还有一种可能,以朝廷那群官员的德行,应当是给岁赐稳住西梁,向雍州府发难,质询为何没能护住西梁,派天使来雍州府巡查。查我的病,查雍州府可有在做准备谋反。” 虞昉对虞冯道:“你去回信,让他们亲自来梁河县谈,三人少一个都不行,三日为期。张达善必须带上他们来往的密信,让张达善当场画布防图。要是他画不出来,或者画得有出入,直接杀了他们。” 虞冯震惊不已,迟疑了下劝道:“将军,若是杀了,岂不是朝廷那边会更加起疑?春耕还未开始,余老太爷亲自去了夏州,那边还未传出消息,咱们粮食兵器都缺啊!” 虞昉拢了拢风帽,长睫眨了眨,惆怅地道:“钱粮兵器,那我只能从陕州抢了。” 虞冯神色凝重,道:“打陕州不过是手到擒来。只西梁那边,梁恂肯定会趁机动手。” “闪电战。”虞昉道,“要快,迅速,不计一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他们毫无招架之力。这是最坏的打算,也只是我的猜测。要想证实究竟情形如何,张达善他们的反应是最直接,最准确的结果。” 虞冯感慨地道:“建安城那边没人,我们只能靠猜,好比是睁眼瞎。等闻十三到后,盼着他能及时传些有用的消息来。” 老钱这时道:“将军,张达善他们坏事做尽,要是他们交出布防图,将军可是打算放过他们?” 虞昉淡淡道:“以后再灭他们全族。” 老钱顿时咧嘴笑了,摩拳擦掌道:“到时候让我来,狼心狗肺的东西,不知多少人命死在他手上,他就不配为人,下辈子该沦为蛆虫,狗粪!” 虞昉皱眉,道:“就蛆虫就够了,狗粪能肥地。” “是!”老钱笑得牙不见眼,一跃三丈高。 看到虞冯手上的棍子,手痒起来,想要去夺,很快又收了回去。 他才不要跟景元帝一样,变成根棒槌,让虞老抠先得意一阵,等下再告诉他棒槌之事。 虞冯老钱下去忙碌了,虞昉继续望天沉思。 她绞尽脑汁,收刮编出来送给景元帝的情信,好似没起什么作用。 真是个漂亮的废物! 陕州有了消息,不知余老太爷一行,在夏州可还顺利。 绵延看不到尽头的群山,雪后白茫茫,薄雾缥缈。 四下一片寂静,荒凉得只有雀鸟偶尔懒洋洋飞过。随着太阳的升起,这片白中逐渐出现了黑点,走近了,黑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一群双峰驼队出现在了山顶。 “老太爷,咱们到大楚了。”随从富贵从骆驼上滑下来,跑到余老太爷面前高兴地道。 余老太爷嘴里喷着白气,望着山底,长长舒了口气,笑道:“就地歇息,咱们煮些热水吃,给骆驼也喂些粮食。上山容易下山难,没它们,咱们这一趟可走不了。” 富贵哎了声,忙去找空地歇息,捡石头架锅煮水喂骆驼。 余老太爷坐在背风处烤火,干柴噼里啪啦烧,火光映着他红黑皲裂的脸,罐子里的水咕噜噜,富贵垫了布巾,抓着罐耳倒了碗递过去:“老太爷身子身子不好,再忍一忍,回到府城便能歇着了。” “老子身子硬朗得很!”余老太爷示意富贵将碗放在他身边,瞥着他不客气骂。 富贵忙赔笑,手上不停,将干得跟石头一样的馒头架在火上烤,道:“是是是,是小的说错了。只这一趟出来,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老太爷有丁点的不好,老太太要打小的板子。” “她不懂。你也不懂。”余老太爷端起碗,沿着碗沿喝着水。 走这一趟,是他平生以来最激动,最值得炫耀之事。 就算是死了,他也不悔! 富贵被骂,依然眉开眼笑道:“小的愚钝,老太爷教教小的。” 馒头烤得外面金黄,富贵小心吹了吹灰,递给了余老太爷。 余老太爷掰了一块吃了,笑眯眯道:“这大皇子府上的商人真是阔绰,送给咱们的干粮,都是上好的白面,大方得很。” 富贵不以为意道:“他们赚了大钱,这点干粮算得甚。” “你看你,说你不懂,你真是不懂。”余老太爷嫌弃不已。 “咱们搅得西梁大乱,这时西梁的粮食价钱,只怕翻了天,呵呵,大皇子梁恪,五皇子梁恂两兄弟。肯定打了起来。” 余老太爷咂摸着嘴,想起就忍不住地兴奋:“咱们余家,要变成余氏,余宅的匾额,以后该变成余府。呵呵,史书上,说不定能记下一笔。” 富贵虽听不大明白,不过还是开心不已。余家发达,凭着他的忠心,也能跟着鸡犬升天了! 余老太爷压低声音道:“富贵,你赶快下山,将消息传回去。” 富贵得余老太爷嘱咐了一通,赶忙叫上两个亲信,骑上骆驼先行离开。 这边,驼队带着粮食到了雍州府,夏州府的梁恂气得快发疯。 “东翁,息怒息怒。”牟晋善劝说着,拧眉沉思,“这里面肯定有诈。西川,你将外面的情形再说得仔细些。” 西川忙道:“先前东山粮食行的章掌柜来了,说是察觉到这些时日铺子的买卖很不对劲。来买粮食的百姓多了,哪怕没钱的,借钱也要买上一些。章掌柜就多了个心眼,去谷满仓粮食行暗自打听了下,谷满仓粮食行的陈粮粗粮涨了价,起初,一斤先是涨一个大钱,细粮新粮则不变。毕竟过年过节,买粮食的多了些,涨一个两个,甚至五个大钱都不奇怪。这样一直到年后,谷满仓粮食行的价钱,粗粮陈粮突然翻了两倍,细粮新粮则翻了三倍。尽管如此,拿钱也买不到粮食,谷满仓称粮食卖完了。百姓一下恐慌起来,涌入东山粮食行买粮。章掌柜哪敢卖,赶紧来王府寻找王爷。王爷那时尚在从京城回来的途中,还没到夏州,府里的管事也不敢做主。等王爷回来,夏州粮食价钱已经到了天价,其他州府也跟着涨了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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