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昉脚步不停往外走去,道:“好,走吧。” 雍州城的城门前,一向是最热闹之处。 雍州兵接连打胜仗的消息,早已传遍了雍州。 不过,几家欢乐几家愁,家中有儿郎上战场的百姓,心里始终牵挂着。 阵亡的兵丁,在天气寒冷时,已经陆续送了回来。 虞昉回城之后,随行带有装火化骸骨的匣子,表示还有最新阵亡的兵丁。 城门前,虞冯亲自出面,安排搭了小半人高的芦棚台。 “怎地像是灵堂?”有看热闹的百姓道。 “就是灵堂,你看里面点了长明灯。” “在这个地方,是要祭奠谁?” 前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守将领着兵丁,好言好语相劝:“都别挤,散开些,别挤,当心挤出事。” 围观的人兵丁吆喝着站好,中间留出了条通道。 虞昉一身戊装,面容沉静,走在了最前面,她的手上,抱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几个遒劲的大字:“雍州兵阵亡英魂之碑”。 紧跟在虞昉身后,是肃然的虞冯虞邵南黑塔老钱铃兰,除去仍在定州治疗伤兵的桃娘子,悉数到来。 在他们身后,是被捆着的梁恂梁恪,以及谋士牟其善。 虞昉在将木牌放在点了长明灯的台上,抬手长揖拜下去。 虞冯等人跟着叩拜,虞昉起身,肃立在台上,眼神扫过底下的众人,道:“我是虞昉,是虞氏子孙。虞氏守护雍州近百年,得了你们的以命相助。因西梁入侵,阵亡兵将不计其数。血海深仇,无法计算。我们可不与无辜的西梁百姓计较,但是,梁氏皇族子孙,必须以血还血,方能告慰我雍州阵亡的英魂!” 梁恂梁恪牟其善被兵丁押了上来,在木牌前按着跪下。 虞昉道:“他们是西梁兵的统帅,五皇子梁恂,军饷粮草调度,大皇子梁恪,梁恂的谋士牟其善,是杀我雍州百姓兵将的主使。你们且说,他们该如何处置?” “杀了他们,以血还血!” “杀了西梁狗,血在血偿!” 群情激奋,怒吼声震天。 梁恪吓得眼睛翻白,晕了过去。牟其善早就没想过能活着,到了临死之前,还是老泪纵横,耷拉着脑袋痛哭不止。 梁恂努力睁着眼睛,看向虞昉。 “女罗煞,女罗煞。”他太过虚弱,不知有没有说出声,脑中不断回荡着这几个字。 西梁几个城池已经落入她的手。 她为了收买军心,民心,安抚阵亡兵丁的家人,拿他们来祭天。 虞昉抬手,兵丁手上的长刀,朝几人砍去。 血腥气蔓延,百姓鼓掌相庆:“杀光西梁狗贼!” “杀光西梁梁氏一族!” 不知谁带头,喊了起来:“虞将军威武!” “虞氏佑我雍州,我们将永远效忠虞氏!” “永远效忠虞氏,守卫我雍州!” 原本太阳高悬的天,不知何时飘来了乌云,狂风起,雨点噼里啪啦,接着越下越大,打在芦棚上。 “梁氏该死!老天爷显灵了,老天有眼啊!” 大家淋着雨,高兴地举起了手,大声笑,大声痛哭。 夏日的雨,来得快也去得快,一阵急雨后,太阳很快重新钻出云层。 几人的时候被拖走,留下的血迹,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长明灯在太阳下,虽看不大清楚,依旧长明,伴着漆黑立着的英魂牌匾。
第38章 “雍州军快打到西梁都城了!” “岂止是西梁都城, 雍州兵抓住了西梁皇子,让他们在雍州阵亡兵丁牌位前下跪,让他们血债血偿了!” “楚氏, 好似也应当下跪啊。” “嘘,你不要命了,怎能把事实说出来, 仔细衙门那群爪牙又要抓人了。” 京城除了官差,禁卫也满城巡逻。 “不许跑,站住!”几个官差在巷子里追着两个年轻人, 不停大声吆喝。 小巷的一扇门,无声无息开了。门内,有人伸出手, 低声急促道:“快进来!” 年轻人跑得已经脱了力,忙跌跌撞撞进了门。 “快, 从前面走。”开门的人塞了一个水囊在他们手上, 飞快领着他们经过穿堂,左拐进一间偏院。偏院别有洞天,在院子西侧开有道小角门。 两人又累又渴,拿着水囊先后喝了一气。水囊里装着蜜水, 甜滋滋,不冷不热,喝了一气,两人恢复了不少体力。 “多谢恩公。”到了门边, 两人抬手谢恩。 “快走,快!”官差将后门砸得震天响, 那人推着他们出了门,转回头朝后门走去。 “救你们, 也是救自己。”那人笑着念叨,前去打开了后门。 官差举着刀,将他推到了一边,冲进屋,到处一阵翻找。 “人呢?快把他们交出来,否则,修怪本官不客气!”官差遍寻不着,拿刀一阵威胁。 那人不卑不亢道:“你们平白无故闯到我家来抓人,要抓谁,总要说个清楚明白。” “你算什么东西,我要跟你说个清楚明白!”官差这段时日威风得很,见有人敢顶撞,顿时恼了。 其他官差跟着一阵嘲笑,齐刷刷拔出了刀。 “头儿,他肯定是同犯,将他一起抓走得了,跟他废话作甚!” 那人临危不惧,道:“本人乃是鸿山书院的王山长王润,你们污蔑本人是同犯,打算青天白日之下,将鸿山书院的夫子学生一并打成同犯?” 鸿山书院在京城北郊,是大楚鼎鼎有名的书院。除去京城的国子监太学,便属鸿山书院最为厉害。 官差只顾着抓人,没想到闯入了王先闰的宅子。领头的官差这段时日,是他一辈子最为得意的时候,逞尽了威风,无人不怕。 这时,领头的脸上一时挂不住了,强撑着道:“无论是谁,都带走!” 官差一窝蜂上前,将王先闰抓走了。 王先闰无论学问人品,皆令人敬佩。消息传开,鸿山书院的学生夫子们愤怒至极,皆争相奔走,为王先闰鸣不平,四处搭救。 朝廷发现衙门官差抓了王先闰,也吃了一惊,将京兆尹找去批头铺盖骂了一顿。 京兆尹也恼火,朝廷只管着要他们抓人,他们平白无故惹了一身骂,最后那群朝臣却将错处推到了京兆身上。 京兆尹也是个横的,硬挺了一段时日才放人。王先闰本就身子不好,回到家中养病。 天气热,大牢里到处挤满了人,臭烘烘。王先闰先被官差打了一顿,在牢里时身子就已经不大行了。 放出来之后,过了两日,便与世长辞。 这一下,不止鸿山书院,其他读书人,并百姓一起,都彻底愤怒了。 年轻的学生们纷纷走出家门,振臂疾呼,要求朝廷赔罪。 “必须赔罪,向受苦受难的百姓赔罪,向阵亡的边关将士,向雍州虞氏赔罪!” “这些年来,大楚给西梁的岁赐,超过了三百万贯钱!这是大楚百姓的血肉,是自己人在吃自己人!” 茶楼里,学生们义愤填膺呼喊,怒骂。 楼梯上,“咚咚”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有官差大声训斥。 “让开,让开,谁允许你们在这里胡说八道,散布谣言蛊惑人心了?” 官差冲进雅间,拔出刀亮在身前,威胁驱赶。 “我们是读书人!”有年轻的士子站了起来,大声疾呼:“我们犯了什么错,你们凭什么抓我们?” 其他同伴跟着站了起来:“你们凭什么抓我们?我们是读书人,犯了什么罪?”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以前官差对这群穿长衫的读书人恭恭敬敬,如今早已不同以前。 王先闰的死闹得虽大,朝廷并未停止抓捕的旨意。 究其根本,一个教书匠,一群文弱的书生而已,朝廷向来傲慢自大,压根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就好比雍州军的做法,不服的世家大族,都被他们杀了。 “凭什么,就凭我手上的刀!”官差哗啦一下拔出了刀,凶神恶煞地对准了读书人们。 “杀人啦,官差杀读书人了!”有胆小的书生尖叫大喊,退到窗棂边。 底下渐渐聚满了看热闹的人,抬头看着楼上的动静,指指点点。 书生白着脸,大喊:“官差杀读书人,官差杀读书人!”,爬上窗棂,纵身一跃。 众人只看到一道人影从天而降,书生坠地,血从他身下,逐渐蜿蜒开。 烈日炎炎下,天地间一片静寂。 终于,有胆小的人尖声大嚷起来:“死人了,官差当众杀人了!” “官差到处抓人,现在审都不审,就直接杀了!” “这般年轻,还是读书人呢!” “读书人算什么,连鸿山书院的山长都被害死了。” “朝廷不拿我们当人看,与西梁狗贼何异!” 有人站了出来,神色严肃道:“官差不是要当街杀人。” “不是当街杀人,那是在作甚?我们亲眼看着,他死在了我们面前。” 那人身着一身白衣,白衣皱巴巴,衣襟散开,露出精壮的胸脯。他身后背着一把长剑,头戴着斗笠,看上去浪荡不羁,像是浪荡天下的游侠儿。 “是朝廷要杀人,是朝廷要杀光有脊梁,有风骨的大楚百姓。朝廷害怕了,朝廷害怕他们软弱无能,过河杀人,陷害忠良,争权夺利的本来面目被揭开,怕你们支持雍州军。” 他振臂疾呼:“雍州军才是铮铮铁骨,才真正体恤百姓,朝廷显露出吃人的原形,他们派走狗,要杀光我们这些知情者!” 官差冲到窗棂边,打量着下面的动静,立刻大怒,指着白衣游侠儿道:“反贼,抓住他!” 游侠儿一动不动,他拔出了肩后的长剑,朝天一指:“郎朗乾坤,我们不惧任何鬼魅魍魉!” 官差已经跑到了过来,游侠儿将剑横在胸前,浑然不惧迎了上去,大喊:“与他们拼了!” 人群热血沸腾,大喊着“与他们拼了!”,一起朝官差涌去。 游侠儿手上的剑,朝官差刺去,哈哈大笑:“我们不怕你们,不怕!” 官差们又怕又怒,想要撤退,只已经太迟,被人群团团包围住,只能拿刀乱杀乱砍。 很快,官差们不敌,被人夺走了刀,死伤过半。 巡逻的禁卫,骑马赶了过来,已经杀红眼的人群,朝着禁卫杀了过去。 禁卫慌了,举起长枪便迎战。他们本是皇城卫,骑在高头大马上,手上的长枪又占了优势,很快,倒下的人群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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