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两极的情绪狭路相逢,让他衍生出极度的焦灼,他很想尽快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却试探一下沉星的心意! 看她那颗柔软晶莹的心脏,有没有一丝容得下自己的罅隙? 只要有,哪怕一点点,他都拼尽全力往里面钻去。 …… 只不过,想归想,裴玄素此刻是绝对不可能合适的机会的。 千钧一发,十六鹰扬府案已经到了至关重要的最后关头了。 裴玄素折返郇平州据点,赵青已经带着监察司的女官们夤夜赶至了,气喘吁吁,刚刚下马。 裴玄素连马都没有下,居高临下问刚刚被紧急召回的韩勃:“梵州这边的事情交给你,能不能做好?!” 和梵州鹰扬卫和刺史府斡旋只是表面的,这么多的农户和百姓,前者难道还能全部杀光不成?如果敢这么做,不光十六鹰扬府的诸将领连同郑刺史的九族都得尽诛,这都是屠民谋反了。 所以不可能的。 韩勃留下负责搜集一些证据,最重要是监视裴玄素刚刚离开的存档室里面的那些文书,确保被东都后续遣来的新钦差团查出并送呈京师。 韩勃不高兴:“小瞧你大爷了不是?” 裴玄素懒得理他,瞥一眼赵青,赵青秒懂咒骂了一句,迅速点了七八个人留下,其余人赶紧重新翻身上马了。 她警告:“不要再想着钻空子,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东西提辖司需在监察司的监察下行动,不然彼此都很麻烦,尤其是你们。 这回裴玄素并没打算再甩掉赵青,他点了过半数的人马,连同沈星徐芳等人,连夜飞马往东都方向回去。 几乎是昼夜不停,花了两天时间抵达东都东城门,进城后给神熙女帝递了一封密折。 他要求进入三省及六部衙门,尤其门下省及尚书省下的兵部、吏部衙门,去核查今年朝廷与地方来往的公函和疏文存档。 ——不提其他州,梵州既然有这样的问题,裴玄素不信其他附近的州县没有察觉。尤其是九年前,梵州鹰扬卫永业田彻底不能耕种的之前,这耕地质量变差不是也一天两天的事情。 九年内梵州鹰扬卫无计可施之下才决定于农户共同耕种,才开始着手推动自己人来任梵州刺史,那之前的刺史肯定不是的,最起码不可能全是。 这些刺史们肯定有致疏朝廷反应梵州鹰扬卫相关的情况的,但在神熙女帝有重视关注十六鹰扬府情况下,东都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扬起过。 门下省负责接收全国各地的大小奏疏,然后分门别类,先把很小不重要的事直接发到执行部门尚书省直接处理了;中等或以上的奏疏则再按职能分别送往内阁或政事堂,让阁辅和平章政事们去草拟处理意见,再去走下部、票拟、批红、御览等流程,必要时进行朝议。而后再把正式批复发下去,让尚书省的六部负责具体执行。 现在出了这样的情况,那就说明必定有门下省的人私下把这些梵州相关的奏疏给当成小事给筛下了,而后又有兵部、吏部的官员接到这些疏函给自行批复发回地方,奏疏就没能往上走,被隐瞒下来了。 裴玄素已经核查清楚,神熙女帝登基的头头几年,没顾得上鹰扬府概况的那几年,是一个叫晋涑英的寒门进士当的梵州刺史,他梵州一任之后,直接被贬谪到西北边陲小城去了,至今都没有回来。 百分之百朝廷有人伸手贬他的。 但只不过,但凡中央和地方的来往奏疏、批复,不管是来的还回发的,并不能销毁的。和梵州刺史府的文牍室一样都是要存档。并且比地方存档还要严格太多了,除了原件,不拘大小公文还得在门下省和六部的外事室,先编号,又撰抄一遍再往里送或往外发,存两次档的。 所以不管是晋涑英还是其他人,这些年往朝廷送的反应奏疏,还是兵部、吏部等部分给发回的批复意见,都是有记录的。 已经尘封,但突然去挖,肯定挖得出来。 东城门之下,雪花飘飘,裴玄素斗笠布衣,跨于黑色的骠骑之上。 送密折的人哒哒飞马狂奔越过流水般的行人车马往皇城疾驰而出,赵青紧急亲自在马背上手书一封,也紧随其后命人送进宫去。 裴玄素之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折返,就是怕有人狗急跳墙,学着前鹰扬府都指挥使窦建成那样自杀,抱着一堆东西不管不顾自焚! 一行人累得人仰马翻,目送两名送密折的宦卫和女官快马消息在长街尽头之后,裴玄素长吐一口气,挥了挥手,一行人退到路边的几个茶棚饭馆稍作歇息。 小二刚端上茶来,很多人赶紧端起吨吨吨牛饮,赵青等女官占据了茶棚一角,端详一下茶水,也端起来喝了几口。 裴玄素扫视了一眼,则抽出腰间装了药的水囊,拔开塞子凑到唇边。他没喝茶,喝的随身携带的药。 半个月疗程才到尾声,裴玄素感觉不错,他现在很注重身体,若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会这样日夜兼程疾驰上京,但这次真的是没办法。 他早早让人熬好了药,一路都没忘记喝。 不过早就冷了,路上是没办法,同桌和旁桌沈星冯维几人见了都要站起身,冯维嘴巴刚张开,但瞥见和裴玄素同桌的沈星,很机灵赶紧坐了回去闭上嘴巴。 沈星吹了吹茶碗,有点烫她还没喝,见状忙阻止他,“二哥,热一热再喝吧!” 路上就算了,这茶棚灶台就在路边眼皮子底下,并不怕。 她会做饭的,伸手接过裴玄素的药囊。裴玄素就给她了,看她拿着药囊过去小声和店家借了灶,给了一小块的碎银子,店家就很快把灶腾出来一个,她用水反覆刷干净陶锅,把药倒进去,蹲下来拨了拨底下的木柴。 风尘仆仆一路撞风,她脸冻显得比平时还白,靛蓝面巾扯到脖子堆在下颌,细碎的散发垂下来在脸颊轻晃,她动作斯文,侧靥有种恬静温柔的美好。 裴玄素心里泛甜,但他不敢露出来,只藉着伸展腰背活动手脚,低下头,微微翘了下唇。 情爱这个东西真的奇妙,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心情有一天患得患失又急又喜,一天能转十八个大弯。 此刻已进东都,他满腔紧绷和隐隐迫不及待暗涌凛然情绪,都能泛起一丝的甜意。 药很快热好了。 裴玄素小声:“谢谢。” 他听着她小声笑,说不用谢的,余光看着她坐回桌旁端着茶小口小口喝,他不禁低头微笑,用药碗遮住。 喝了药之后没多久,裴玄素算了算时间,“都起来,我们回去!” 分散在几处茶棚饭馆的人呼啦啦起身,重新翻身上马,裴玄素推了推斗笠,直接带人回了东提辖司。 …… 太初宫。 神熙女帝阖目假寐,但她早已下过口谕,但凡有十六鹰扬府及东西提辖司和两监的消息,尤其的裴玄素赵关山梁默笙三人的,必须马上上呈。 梁恩也不敢耽误,一见独属裴玄素的贰号杏黄密折,赶紧带着人匆匆小跑进来。 神熙女帝已经一撑坐起。 龙榻之侧,神熙女帝打开密折一目十行,几乎是马上,她蓦地抬起眼睑,“好!做得非常好!” 她勾唇,神色凌然,重重将密折甩在炕几上,沉声:“马上告诉裴玄素,朕准了!” 她甚至没召起草手谕人进殿,自己亲自打开一本红色手谕折子提笔手书。 紫杆狼毫重重拍下,梁恩飞快捧着折子交给东提辖司的来人。 神熙女帝居高临下,看着那密使跪退匆匆奔出的身影。 梁恩呼吸都屏住了。 神熙女帝目光凌厉。 总算让她等到这一天,十六鹰扬府终于要退出大燕军朝的舞台了! …… 裴玄素得了手谕,已经换了一身簇新的赤红妆花飞鱼过肩赐服,貂皮披风迎风猎猎而起。 黑马红衣衮然如火如荼,裴玄素率着一大批他带回来和留守东西提辖司的宦卫倾巢而出,他在东都突兀出现,直奔承天大街左侧门下省和六部的吏部、兵部衙门。 滚雷般的马蹄声猝然在衙门大门外停下,膘马长嘶和长靴翻身下马落地的声音,硬底官靴一下一下落地,纷踏而入。 紧接着,一个颀长艳丽又几分阴柔的殷红华丽男子,率一众随扈银蓝赭色宦官宦卫出现前堂的大门。 所有当值的大小官员大惊失色,嗡嗡声不绝,惊愕的、唾骂的、嘶声力竭,起立的阻挡的奔跑的,霎时纷乱成一片。 裴玄素一概不理,目标明确,长靴落地,一步接着一步异常迅捷,阻拦的人没扑倒他面前就被身后的顾敏衡等人一脚踹飞。 裴玄素持手谕,很快抵达存档室,蓝色避尘布遮挡的书柜架子又大又重足有一丈多高,偌大的存档室内,一排接着一排望不见尽头,几个不明所以的小吏慌忙站起。 他站在门槛之后,抬目看这足有三人高的架子。 紧接着,裴玄素非常顺利地,找到了神熙元年至神熙四年间,署名晋涑英等的相关疏函,并且其上还有红色的批复,复本一份当时已经发还梵州给晋涑英等人了。 他抽出一本,翻开看了看,冷冷的,挑了下唇。 “来人,取箱子来,把这些东西都装回去。” 何敏衡及身后的一众宦卫当即应了一声,匆匆掉头就出去了。 高阔幽深有些暗的一排排覆盖了避尘布的大书柜架子深处,冯维几个把剩余的贴身宦卫也找个借口带离了这排书架,身边安静下来了。 裴玄素在里头巡睃一阵,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位置,他掀起避尘布拉开柜门,从怀中取出一叠文书,插进密密麻麻的存档文牍之中。 在梵州刺史府存档室准备的东西,一式两份,宣平伯裴定方任职兵部,他那叔父裴文陵在前年由吏部外放地方。 裴玄素双管齐下,要宣平伯府必死! 他垂眸把东西塞进去,掩上柜门,扯下避尘布,面无表情退开,盯了那柜子片刻,勾了勾唇,扯出一个冰冷残酷又嗜血无比的笑,笑意不达眼底。 箱子很快就抬回来了,不大,是方便抬着走的,何敏衡把存档室看中的箱子指挥人把东西倒出来,直接就地取用。 很快就把该翻的东西都翻出来了,除了晋涑英之外,还找出临近几个州的州刺史们相关的疏函公文,长达十数年时间内,不管是间接说到梵州鹰扬卫的还是涉及当年该州天气和耕地情况的,直接扔进箱子里。 还有很多涉及其余鹰扬卫、鹰扬总府,门下省、前军左军都督府,内的外的,很多很明显有大问题的官员处理的公文,也一并抽了出来。 上上下下,扯出一大串,裴玄素挑出具有代表性的扔进第一个箱子,其余的扔到后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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