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郁华丽,非常适合正在此刻一拂曳撒下摆在大书案后的太师椅落座、正单手撑着案沿的人,年轻许多的面庞还是那般的瑰艳摄人,眼神锐利。 沈星处理那些琐碎东西也确实有点郁烦了,她不想再给赵青抓壮丁了,闻言当然愿意了,她赶紧跟着跑过去,“绘图,绘什么图?” 裴玄素微笑,招手,冯维立即将肋下挟着的匣子的放下,沈星好奇打开一看,原来是那几套账册,就是陆通船行得的那些。 ——由于账册基本大同小异,裴玄素在折子上写明,挑了其中一份上呈东都,余下的搁在他这里。 裴玄素各送一份给赵关山和梁默笙。 原来早该处理了,不过病耽搁了而已,裴玄素现今权柄深重掐鹰扬府案咽喉,真正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核心人物,就算生病,也不能真的停下休息。起烧前,他已经把这些账册都细看过一遍了。 昨日傍晚醒了,他倚着软枕又重新思索一些部分,心里已经大致腹稿。 这图他起烧前原想自己绘的,但现在不想了,他想和沈星一起。 裴玄素含笑点头,把账册拿出一套递给她:“他们的通商运输路线,你一一在舆图上绘出来,看能发现什么?” 他招手吩咐,“冯维,去把大燕疆舆图拿一份来,拿最大的。” 冯维跑到青花大缸旁,很快就把疆域图抽出来了,人高的一大卷,抽出墨绿色避尘套,直接摊在地板上,长足足两丈,很大很大,连屏风都挪开了才放得下。 沈星一手夹着账册,一手拿起细笔,裴玄素停下研墨的手,冲她微微一笑。 明黄烛山架子的灯光下,他脸庞仍有几分苍白,但轮廓眼神已经恢复锐利,深紫近黑的赐服衬得他面庞有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如下山猛虎蛰伏,无声而即将暴起。 这样的裴玄素有着异样的俊美和魅力。当然,沈星看多了,她是免疫的。只是她一阵紧张鼓噪,意识到自己要参与到这样的大事情里头,当然比被赵青按头整理文稿苦闷感觉好太多了。 “嗯!” 在裴玄素鼓励含笑的目光之下,沈星赶紧点了点头,她认真脸,把袖子撸了撸,披肩直接解了放在书案上,靴子踢掉,这才带着账册和笔砚,小心踩进舆图上。 她盘腿坐在舆图上,开始翻开账册第一页细看,前后共翻了好几页,又思索了一下,这才小心拿起矩尺,开始在舆图上绘上第一条线,并在旁边用小字备注。 沈星工作的时候,全神贯注,并没有留意到裴玄素起身,站到舆图边上,正一瞬不瞬看着她。 认真的沈星,有种惊人的美丽,她生得婉约的眉目在晕黄灯光映衬下犹如一首诗。 她长开了很多,但五官还是那个五官,裴玄素想起当初昏暗油灯下她那张带着一点怯又勇敢的青稚面庞,还有路边店铺灯笼下,两人拉着手在街头狼狈飞奔。 裴玄素闭目,良久才睁开。 他也脱了靴子,上了舆图行到她身边,沈星有疑惑问他,他轻声解答。她认真,没留意两人越坐越近,俯身看图看册时,几乎是挨在一起。 幽幽的青草香橙的体味,裴玄素深深呼吸,他的胸腔心肺,充斥满了她的味道,这一刻他幸福得炸裂,只觉得先头所有情爱苦楚都已经离他远去。 裴玄素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既拿定主意,他已经忍不住在想,他该怎么试探一下呢? 她会愿意吗? 这个问题像大浪潮汐在他心里滚过来滚过去,自从口子一松就按捺不住了。 他心中不是没有顾忌了,还有点怯,又期待又怕,但心中蠢蠢欲动,怀着谨慎和忐忑:他该怎么样才能试探一下,他究竟有没有机会呢,她是否有愿意的可能呢? 裴玄素面上一点都不透,但此刻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左思右想。 他总得想个最合适最自然的办法才行。 这会的裴玄素,甚至没有意识到他潜意识里的想法:这个方法不行,还要上下一个。因此思考这第一个办法得包含的条件需有,不能妨碍下一个。 打持久战。 ——原来她不愿意的话,他就该放弃了,但他根本下意识不去想这个。 有些东西,一旦开了想疯狂捉住的闸口,就很难再收回来,难以退回原地。 …… 屋里两人,一撑膝坐着,另一个趴在羊皮舆图上,用矩尺小心翼翼画着。 一个全神贯注,另一个则一半心神关注着身前的人,另一半心神留心账册和舆图。 两人时不时就账册和舆图低声商量一两句,连裴玄素也渐渐融入进去,专注起来。 但那种呵护的感觉,连在门边的冯维和邓呈讳都感觉得到,屋内两人安静忙碌又专注,这一刻有种不管外头暴风雨如何,内里安宁恬静的感觉。 两人在一起,看起来真的很和谐。 冯维和邓呈讳悄悄对视一眼,两人无声退了出门外,又小心翼翼把门掩上,并且赶紧跑到隔壁卧室告诉正在收拾的冯维,让他不要过去打扰。 三人真的挺高兴,甚至称得上雀跃。他们跟了裴玄素多年,看着他从骄肆少年到成年收敛,天纵之才三元及第,御前亮眼前途无量。后来遭遇巨变,他们重新回到裴玄素身边的时候,后者已经大变样了。 三人小声说着,又欣慰又忐忑时又担心。 其实他们这些随身护卫的人最清楚,裴玄素绝不是沈星面前那么温柔开心微笑居多,哪怕在韩勃说破之前。 经历了那么多,怎么可能七情六欲,仿若从前? 裴玄素经常沉默,阴沉,人也比以前冷漠尖锐得多,偶尔自己一坐就能半天。 圣旨下来之后,他才刚刚遣人回去给他父母收尸立坟。 他想自己去,但根本分.身乏术 冯维当时说,不如先建好坟,等您回京以后,再立碑算正式下葬? 但裴玄素沉默许久,还是拒绝了,让手下人直接安葬立碑。 冯维过后才想明白,裴玄素这是怕自己未必能够从眼前这个漩涡抽身出来,他怕自己活不到这件事告一段落回京有暇去立碑安葬父母。 他让马上就立碑安葬,而后立即购买祭田并在其上建祭屋。 祭田和祭屋,哪怕死罪抄家,也不在抄没之列。裴明恭一个稚儿智商,既特旨赦过一次,就算再怎么样,他也基本不会再被波及。裴玄素这是在为哥哥在建兜底保障,他怕他死了,万一裴明恭没吃没穿。 有祭田和祭屋在,这方面律法上还是比较严的,裴明恭是七岁不是三岁,起码能有口吃的。 几乎是奔着处理身后事似的去紧赶慢赶去办。 冯维想着就心酸,几个人把这段时间裴玄素的异常都看在眼里,公子这辈子真的太难太难了,且一路过去风急浪高也不知还有多少的险危在前头等着。 只盼老天爷好歹垂怜,能让他有个知心人。 他家公子是能生的,若是有了,还能悄悄在外面生下来。若真能如此,还算好歹有个家。 人生不至于苦成那样。 还有就是这前面的路啊,祈求艰难危险尽量能少一点。 冯维几个其实也不知道这条路走到尽头通向何方?但此时此刻,能祈求的只唯有这些。 冯维三人轻手轻脚把卧室收拾好,把小门也锁上,之后三人便出了房门并掩上,安排守卫的宦卫退远一些,他们直接坐在走廊尽头的木楼梯顶阶,亲自守着。 几人低声说着说着,不免就说起刚才冯维出来之前,从裴玄素衣箱底层取出来揣进怀里贴身收着的东西,邓呈讳问:“已经备妥了?” 这是裴玄素日前吩咐准备的。 从这东西之上,三人已经提前嗅到鹰扬府倒塌的前哨味道,因为这份东西,里面包含了一群他们痛恨已久的人。 这群人也姓裴,正是宣平伯府裴家的人! 提起宣平伯府,冯维目露凶光:“你放心,主子亲自过目的,已经备妥了。” 一时之间,连方才的期待忐忑和祈求之色的驱去了,冯维三人咬牙切齿,面露极度痛恨之色。 要说他们连主带仆,最痛恨的,宣平伯府当居第一,没有并列。 连两仪宫和范亚夫这些等等的人物,真去排一排都及不上宣平伯府。 亲人的背叛才是最痛最恨的,如果可以,裴玄素连带冯维几个,恨不得将那些姓裴的立即拖出来,亲手千刀万剐才好! 想起公子经历和诸多死去的同伴,连一向寡言的孙传廷都喷了一口气,面露忿忿:“公子既然让准备了这个东西,估计没多远了,鹰扬府赶紧垮吧!” 他们都快等不及了。 …… 被冯维三人说中,还真的不远了。 沈星忙起来,聚精会神,到了午初时分,她渐渐就差不多把线图都绘全了。 纵横交错的线,红的黑的,一条条自京畿和虎口关的两个鹰扬府总府通往各方,采买了各种东西又或者贩卖了各种东西后,重新汇回鹰扬总府,又或者流向各卫。 绘到最后几条线的时候,沈星手脚并用,持矩小心画着,刚停下手,一侧头正要说话,却“彭”一下和裴玄素撞了一下脑袋。 她哎哟一声,还来不及揉脑门,突然就愣了。 她侧头,发现裴玄素正近距离望着她。那双长翘蝶羽般的乌亮眼睫,丹凤目此刻眼睑垂下,有一小片阴影朦胧覆盖,他那双眼神锐利的瞳仁此刻却暗黑一片,用一种看不懂深沉目光盯着自己,一瞬不瞬。 她忽然抬头,他来不及挪开,她仿佛骤然撞进两口黑深的幽潭之中。 猝不及防,被看不懂的情感骤然簇拥包围。 但沈星两辈子都没谈过情爱,她在这方面懵懂笨拙得很,她也说不出来,就是觉得裴玄素这目光太深了,很异样,怪怪的。 她汗毛都竖起来了,用力眨眨眼睛,小心翼翼问他,“二哥?……” 怎么了? 这个眼神,她甚至一下子想起上辈子的那个他! 她突然发现,前世的那个他,也经常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就不说话,无声静静看着。 她觉得很怪,有点害怕,立即偏头避开,有时还骂过他。 他阴着脸,一言不发就走了。 之后,要么他几天不见人;要么他那几天就会在床上狠弄她,比平时要难受得多。 显然是心情不虞。 猝不及防的,突然对上裴玄素这样的目光,沈星唬得笔都掉了,她慌忙捡起来,惊慌看着他。 本来沈星这些时日确实成长了许多的,她心里甚至对这正绘的这图有自己的想法,胡服高髻,颇有几分柔韧飒爽和自信,有点像她小时候崇拜的女官姐姐们了。 但这会儿一朝回到解放前,就像裴玄素初识她时那样惶慌,心彭彭彭跳得仿佛要蹦出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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