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女儿果然就是比儿子贴心啊。 赵关山哎哟哎哟笑两声,摸摸她的发顶:“行,那你去。” 他含笑瞥一裴玄素,裴玄素和他对视一眼,两人心知肚明,后者有些不自在。 赵关山看看裴玄素,又看看沈星,笑而不语。 须臾,他说:“那就去信让韩勃他们过去汇合。” 不必再去虎口关了。 裴玄素道:“我已经传信韩勃何舟了,让他们只带心腹,私下微服过去。” 赵关山深吁一口气,他起身推开舱门,猎猎的风呼啸灌入,前方是临水而建卡住河道拐弯的宏伟钞关,而后方则是紧随其后的一大批红漆大小官船。 赵关山冷冷瞥了后方一眼,回身道:“去吧,但要注意保重身体,别忘了把这半月的药服完。” 最后一句是叮嘱裴玄素的。 “是,大人!” 裴玄素现今和赵关山平级,这句应是,是义子对义父的。 接下来没有废话,马上就到阴山钞关了,一行人略略准备。钞关检查可不敢检验拦截这数十艘大官船,离得远远各色大小商船民船慌忙避让,钞关赶紧大开关门,战战兢兢将船队迎进来通过。 不过由于钞关的设计,所有船只到这里会被木坝拦住,然后转往钞关设计的一个个通检门洞进入钞关的四方检城,然后从检城另一边的出口出去的。 钞关的木坝要打开费时费力,从检城而过也就绕远一点点路,自然是从后者过的。 门洞和检道阻隔视线,裴玄素带着沈星一行人悄然上水,乘小舟直接离开船队,之后在阴山上水,一路望东北方向快马而去。 …… 蒋无涯手上也有一大摞残账本,他的那部分涉及的都是普通将领和兵卒的具体细节,非常繁琐,但他花了这些天的时间,也亲自看完了。 他也意识到了一点什么,默默在纸张上大事小事和具体运输路径都总结了一下。 蒋无涯掷下笔,长长叹了口气。 撑额坐了好一阵子,他站起身,招来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 无独有偶,在阴山钞关的这个合适的位置,蒋无涯给中立派这边的人打了个招呼,也带人私下离去,去梵州一带去一探究竟。 …… 出了阴山关之后,铅云翻涌,朔风凛冽,到傍晚大片大片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而下。 这场大雪下了一天两夜,当年傍晚开始温度骤降,估计河面会出现封冻迹象,大官船队那边行程会受阻。 但这些和裴玄素一行也没什么关系了,封冻受阻更好,裴玄素现在反而不急鹰扬总府那边的事了。 多个几天时间,也翻不出花来。 他们在路边客店休息了一夜,裴玄素让人采购给大家都添置了厚衣服,从头到脚,尤其是他和沈星添置的衣物,他都亲眼看过。 沈星不在话下。 他自己的,裴玄素现今心里有了新的希冀,他比从前要注重自己身体太多了,几乎到了极尽可能一丝不苟的地步。 他还盼着,事情结束之后,能和沈星双宿双栖。 保暖和休息都注重,但时间也没有耽误,天一亮,一行稍稍伪装成镖队的人骑着快马,顶风冒雪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星星,冷吗?” 大风大雪,连脸都罩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前方那个矫健颀长的黑披男子疾驰中回头,露出一双如鹰隼般锐利摄人又斜挑艳丽到极致的丹凤星眸。 声音一出,顷刻被凛冽北风吹散。 沈星得很大声回应:“我不冷,我还好的!” 都快裹成熊了,风雪确实很大,但也确实不冷。 裴玄素点点头,转头:“加快速度!” 一行人顶风冒雪,驱着快马,往东北的梵州方向而去。跑了到大概次日中午的时候,他们渐渐出了大雪区域,前方的雪开始稀稀落落,等接近梵州一带的时候,已经一星雪花都不见了。 苍浑天地,冬季褐黄而主色,干冷干冷的,一条大河蜿蜒自西而来,不过堤坝越修越高,已经形成不少河段的地上河。 梵州一带最明显,离得远远,他们就望见那高出地面不少的褐黄色河堤。 裴玄素一望见那河堤:“梵州到了。” 他顺手扯下面巾。 他们的目标位于梵州北郊的梵州鹰扬卫,那边毗邻苇河,虽非梵州的交通枢纽,但这么些年下来,应也镇甸人烟稠密,他们也不知道这里究竟藏有什么,决定还是先改装一番,再接近去看。 一行人刚刚自南郊进入梵州地界,临近码头,车水马龙非常繁庶,裴玄素忖度片刻,如此这般吩咐一番。 于是,一行人就去采购了衣物车驾,正好他们有男有女,伪装成一个衣锦回乡购置田宅的人家正好合适。 客栈的房间里,沈星打开舆图细看,“二哥,我们从东边绕过去吗?” 不料裴玄素一手推开门,他换衣服更快,已经下去转了一圈了。沈星拿着笔,手边一本册子,她正好以监察司的身份把一路行程和见闻记录下来,并每次都认真签上自己的名。 ——这趟不管是钦差团和赵青的监察司都没遣人来,她正好填补上,万一有什么重大发现,她的这本册子可是非常重要的监察证据,不可或缺。 这也是裴玄素带沈星出差的另外原因之一,他心里想,实际也正好需要。 裴玄素一手推开房门,却道:“不必了!” 听到声音沈星连忙回头,却见他站在门槛的位置,朱红薄唇正挑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那双天生极度锋锐的丹凤目此刻又一种凌厉的兴奋之光。 裴玄素吐出一句:“星星,我们这趟来梵州,确实是来对了。” 平平静静的语调,嗅到一种山雨欲来的血腥味道! 他说:“楼下的食客谈起苇河,说西郊的很多地都已经不能种了。” 但裴玄素自瀛州等待圣旨的时候,详细看过十六鹰扬之下各卫的大致情况。他记得,梵州鹰扬卫府兵的永业田基本都在卫所一带的苇河南岸。 府兵府兵,兵农结合,兵藉和授田可以说是根本了! 有了授田,府兵是不发军饷的。 裴玄素冷笑,永业田出了问题,那这整个一卫所的数万府兵及其家人怎么生存? 不管是卫所偷偷经商养活他们,还是结合地方霸占其他农民耕地做永业田,只要查实,十六鹰扬府都要完蛋了! 这趟梵州之行,果然不负他的期待啊! 沈星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下子,连她都隐隐嗅到十六鹰扬府垮塌的前尘味道了。 她拿着笔,忍不住屏住呼吸,“那,这事儿,鹰扬总府知情吗?” 裴玄素微笑:“你说呢。” 他心情大好,一身深黑色的武士劲装,掌宽腰带一束,脚踏牛皮长靴,掩上门走过来,宽肩窄腰颀长遒劲,俊美摄人的同时,身姿步履间有种黑豹捕猎的从容和危险感,这一刻的勃发的魅力让人屏息。 那意思就是说肯定知情啰。 也是,不然这个运输网络是怎么来的?这该是重要原因之一了吧?! 沈星忍不住长长吐了口气,心跳不由自主加快起来,上辈子裴玄素原来是这样击溃十六鹰扬府的吗? 真的太不容易了。 在这个吹哨的前夕,她都不禁变得十分紧张。 她也真的没想到,自己还真发挥了一些属于自己的作用。 沈星有些激动,混合着紧张,在这个让人不由自主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刻,她捏着拳,一手还有一支笔,在外携带的砚碗设计远不如砚台,她沾了半手指的墨,神态激动之下,漂亮柔韧的五官有一种别样的风情之态。 这是平时看不到的。 裴玄素有些着迷看着她近在迟尺的五官,看她激动紧张得忍不住来回踱了几步,又赶紧翻开册子记了一段,然后标上日期签字。 裴玄素忽想起蒋无涯那些偶偶私语又兴趣盎然的私信,在他看来,那些就是情书。 他醋,又有种急切,很想做些什么把对方压下去,想了一会,就说:“星星,你真是我的福星。” 他绞尽脑计,想了一个,“你瞧,你一来,咱们就有了这么大的收获!” 沈星:“???” 不是吧,不是这样的吧,这都是裴玄素自己的能力好不好? 她没来之前,陆通船行他不也势如破竹? 这福星帽子扣着沈星有点懵逼,收拾砚碗和笔墨的手都顿住了,她惊愕侧头,瞪大眼睛:“二哥你说什么呢?” 她就绘了个图好不好? 最多还有正写那小册子,这她确实是来的最佳人选。 裴玄素这土味情话说得相当笨拙,把沈星惊了个一蹦三尺高,摇头摆手,她忍不住笑道:“二哥你说什么呢,快臊死人了,赶紧别说啦!” 她被逗得,忍不住呲呲笑了起来,乐不可支。 裴玄素:“……” 但沈星笑得欢乐,他十分郁闷,一会儿,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了。 在沈星这里,他也没什么督主的架子,就好像当初一样,他帮着抖开油纸包袱皮,把册子砚碗等物扎紧包起来,打成一个小包袱,他举起来,沈星顺势把手臂穿进去,就贴身背上了。 “好了,这房退了,咱们赶紧过去瞧瞧。” 两人小声说,轻声笑,那种轻快愉悦的氛围和两人独处,让裴玄素的心就三伏天和喝了一盏添了蜜的冰水,情话赞美失败的郁闷抛到九霄云外,从心到身都是愉悦和那种一丝丝的甜蜜。 小包袱裴玄素倒不是不愿意替她背,而是他现在身份有点不合适了,裴玄素也不敢做得太露骨。 况且这是沈星自己工作,她不会给别人背的。 两人收拾一下,抹去痕迹,冯维等人已经把马车等人伪装妥当,马也分别寄存并大半换成骡子了。 裴玄素和沈星快步到楼梯底,已经准备出发。 沈星撑着车辕爬上车,和几个个子小的宦卫也上了后面的车,他们改装扮成家眷。 而其他人上马的上马,骑骡的骑骡,带上衣锦还乡的家私,往西郊的梵州鹰扬卫那一带去了。 …… 有什么已经昭然若揭了。 越接近西郊,人车就越见少,到后面这么大队人马已经非常显眼,裴玄素不得不把队伍拆分了,分成好七八个小队。 冬季梵州却没什么雪,走到半途,众人被一条人工修筑的长长旱堤吸引住了目光。 旱堤将这片偌大郊土一分为二,沿途过来,一路上还见冬小麦之类的农田庄稼,但越接近旱堤,庄稼种得就越不好,到接近旱堤已经彻底稀稀落落了。 接近一看,原来这旱堤有两条,彼此相距大约四五丈,两堤相夹的中间位置挖得很深,形成一条人工修筑的河渠,有水,见冰,但两岸没有挖灌溉口,这是一条分隔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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