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一男一女于帐中行云雨之事,画阁轩窗之外,有一妙龄少女在旁窥视。 画中男女纱帐中纠缠,窗外窥视的少女半隐在草木之间,手藏裙下。 整张画卷并无过分,让人不悦的暴露,画法精致严谨,意境秀美。 但这画中透露出的信息量却绝不简单。 画中男女半遮半掩欲露不露,窗边少女体态风流。 让观者忍不住遐想,画中男女是什么人?窗边的少女又是谁?她究竟看到了什么?手藏裙下,在做些什么? 长于脑补的,少不得望着窗边窥视少女的风流妍态,在脑海中编写出一万个后续故事发展。 沈晏抿唇,不自在的别开了视线。 却听赵鲤咦了一声,问道:“沈大人,你知道这是什么植物吗?” 沈晏不知道她看春宫怎么问起植物来了,还是垂头去看。 只见这窥春图中,少女立在轩窗之下,被一从竹子遮挡了身姿。 南斋画功精湛,竹子画得活灵活现,植株根茎叶片特征明显。 这竹子遮作为画中人物的遮挡物,是画卷中重要的道具,也与大景常见的筋竹、潇湘竹完全不同。 大景有很多本世界的特产动植物,赵鲤多半不认得,因此出声询问沈晏。 她本没有抱太多希望,没想到沈晏只是蹙眉辨别了一下,就肯定的开口道:“是朱提生的菡堕竹。” “菡堕竹,粗如脚指,腹中白幕拦隔,状如湿面。” “将成竹而筒皮未落,辄有细虫啃咬嫩芯,待长成,虫啮处呈赤色痕迹,其形似绣画。” 沈晏一通输出,赵鲤眨巴了一下眼睛,向他散发出文盲的坦率无知:“沈大人请说人话!” 若是文字,还能理解,通过口述,不知是什么字的时候,连猜都没法猜。 沈晏忍不住叹了口气:“以后和阿白一起念书吧。” 正盘在小狗阿黑身上,用尾巴尖抽着小狗让它跑起来自己坐摇摇车的阿白,听见关键字,顿时紧张。 赵鲤嚅嗫着嘴说不出话,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混到启蒙班去了。 沈晏说完,不等她狡辩,指着画卷解释道:“这种菡堕竹生长在西南朱提,拇指粗细,在未长成之前,会有一种特殊的小虫啃食竹子的嫩芯。” 沈晏说着,修长的手指在画上指了一下。 在画中那一从菡堕竹根部,趴着一只六足小虫。 指了一下那只小虫,沈晏的手指上移,停在菡堕竹竹身似山水绣画一样的赤色斑纹上:“在菡堕竹成年后,这些小虫啃食过的地方,就会形成这样清晰美丽的纹路。” 沈晏的指尖在画上轻点,眉毛皱得更紧:“此竹竹身制成的笔和笔筒,在大景都是稀少珍品。” “只是这种竹子和竹上细虫,一旦离开朱提国,便不能存活……” “每年流通大景的菡堕竹,都是朱提上供大内的贡品,绝无流落民间花园的可能。” “所以,南斋应该亲身去过朱提,看过这种菡堕竹。”赵鲤补充道。 说完她又趴在书案上更仔细的去看。 只是比起前次鉴赏风格,这一次她的注意点换到了画中动植物和布景上。 既是正经干活,沈晏也不再别扭,与赵鲤并肩站在一起,翻找出南斋的画卷,一同查看。 沈晏记性极好,而且博闻广识,有他帮助,赵鲤发现了很多之前未曾注意过的地方。 赵鲤还唤来了南斋的忠粉郑连,辨别作品日期。 三人根据南斋做画时间的先后,推算出了南斋的行程轨迹。 早期,南斋画中出现的动植物布局,都还是大景文人书房中最常见的湘妃竹。 那时的南斋,笔触还有些稚嫩。 但到了中期,南斋应该在四处游历,画风不定多变的同时,在画中还可见到各地风物。 朱提的菡堕竹,夜狼的猕甘子树,鱼复的吐绥鸟,还有画中场景餐桌上出现的蒸海鱼…… 南斋在大景行走的脚印,一点一点的露出踪迹。 他几乎踏遍了大景河山,并且布置小彩蛋一样,得意的将这些所见所食之物,作入画中。 如果不是赵鲤多嘴一句,想来这些东西并不会被发现。 “沈大人,赵千户,这是南斋最近的两幅画。”郑连将在一堆画里,挑出了两幅,双手捧来。 和沈晏协作,展开来看。 画中内容自不必叙述,但在这最近的两幅画中,赵鲤又看见了熟悉的东西 朱提的菡堕竹再次现于画中。 “南斋又回了朱提。”赵鲤的话得到了沈晏的肯定。 “没错,他不但回了朱提,还在那里呆了最少一年。” 先后两幅画中,从春日到了隆冬见雪。 三人若有所思的在合欢树下围看。 书案位置不够,郑连可怜巴巴站在桌角处,天上飘过一朵白云遮挡了日头,光线暗下又亮起。 这时,郑连突觉书案上摊开的画,在这光线之下有什么一闪即逝。 他忍不住一激灵,往前凑了一下:“有东西。” 沈晏和赵鲤同时转头,而后又同时低头去看画。 但看了很久,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处。 在场三人都是专业人士,不会轻易下出郑连眼花这种不靠谱的结论,错过半点蛛丝马迹。 三人不由开始尝试,换到郑连的角度查看。 然而却一无所获。 最后沈晏取来烛台,试着模拟刚才的光线。 在烛光亮起又熄灭的瞬间,三人都清楚的看见在画中巨树之中,浮现出一个赤裸的人像。
第210章 朱提遗民 有了新的发现,郑连心中激动,手晃了一下,微弱的光摇曳,画中浮现出来的人像也随之忽明忽暗变得模糊。 “别动。”沈晏探手稳住郑连的手腕,不让照射下来的光发生变化。 郑连捧着烛台的手,换成了两只,画中出现的人像也稳定下来。 在这人像出现的地方,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树叶亭亭如盖。 需要光线从特调角度照下,并站在特定角度,才可以看见。 只见这人像,是一个丰满的赤身女子。 这女人即便因画法的时代局限有些失真,但依然清晰可见其美貌和丰腴的特征。 她浑身赤裸,身体女性特征十分明显,双乳有些夸张的垂下,配合着鼓鼓的小腹,俨然生殖与繁育的象征。 这女人肋生双臂,一只足站立于地,另一只曲起,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盘在脑后。 整个生殖器官暴露出来。 可怕的是,在其暴露出的生殖器官上,竟生着一圈一圈密集的利齿,好似七星鳗的口器。 赵鲤听见郑连猛的发出一声抽气,也不知道他是想象力丰富想到了些什么,把自己吓得不轻。 好奇沈晏的反应,赵鲤急忙转头去看,却见沈晏面沉如水,神情难看至极。 “是多子鬼……”沈晏的话,被赵鲤一把捂回了嘴里。 “不要说出来沈大人。”赵鲤垫着脚尖,双手捂在沈晏的嘴上。 “法身显像在此,不可说出真名。” 诡神之事,素来诡谲无常。 谁也无法保证,叫破真名后,会不会引来某个邪祟的注视。 像狴犴这样的正神还好,若是遇上五通神那种类型的邪物,一定会麻烦缠身。 沈晏听了赵鲤的话,神色一肃,扶着赵鲤的腰背,向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不会说出后,赵鲤才松了口气退开。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紧紧闭上嘴巴,将书案上的画卷全部收起。 “郑连,去祖师爷庙求些香灰,准备些百家钱。” 郑连得令,转身离去,又匆匆归来,几人很快聚在房中。 郑连自觉的检查门窗后,关上房门守候在门外。 而赵鲤却是在房中走了一圈,在地上布了一圈香灰,以百家钱压上。 这种简单的做法,却可以有效的隔绝阴神倾听。 等她拍了拍手上的香灰站起来,就看见沈晏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 “沈大人,现在可以说了。” 赵鲤叫他,他才抬头。 “那是多子鬼母。”沈晏肯定道,“是西南朱提、夜狼区域神话传说中的母神。” 赵鲤愣了一下,察觉到了违和之处:“既然是神话母神,为何好似无人知晓?” 她曾经恶补这个世界的神话传说故事,西南边陲神话故事中,似乎所见书籍都未有记载。 这个多子鬼母,听着名字就颇为晦气,实在不像是主神的样子。 沈晏叹了口气:“这其中,涉及一桩旧事。” “前朝曾发生巫蛊大案,太子牵涉其中。当时因这桩案件抄家灭族者不计其数,被诛杀者多达两万人。” 沈晏说着神情讳莫,闭上眼睛似在回忆。 经沈晏提醒,赵鲤已经记起这桩被称为大景三案中的案件。 沈晏不说话,她也不敢问。 沈家为开国功臣之后,几代为官。 从煊赫一时的大家族,到现在后代只剩沈晏一根独苗,最重要的转折点,就是这桩巫蛊案。 当时沈家老太爷也牵涉其中,虽然保得身家性命,却是被褫夺官身三代不可科考。 五年后,沈氏满门全灭。 只有在外游历的沈之行,带着当时才六岁的沈晏逃得性命。 为了保住沈晏,为了得到权势向仇家复仇,科考上进无路的沈之行自阉入宫,做了太监。 沈家的起伏,年幼的沈晏全程经历。 他似乎回想到了什么,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沈家当时发生了什么,除了当事人,已经无人知晓。 但赵鲤却知道,沈家叔侄后续对仇敌的报复,十分酷烈。 南都王谋逆案案发后,便是被沈之行亲自督刑,将他赤身烹死在铜鼎之中。 但这世界上,仇恨有时候并不会因为敌人被消灭而消失放下。 赵鲤忐忑站在旁边,不知如何劝慰。 许久,沈晏控制住失控的情绪,长长吐了口气:“说来可笑,这桩巫蛊案的起因,却是因为太子妃失宠想要求子。” 提到太子妃时,沈晏面上闪过一丝厉色:“那个蠢货女人,被人算计,听信朱提侍女妖言,私下设淫祀,祭祀多子鬼母。” “太子也遭了暗算,淫祀之事败露……” “巫蛊案发,牵连甚广。” “边疆战事顿起,大景军队直入朱提、夜狼,此战大胜,绞首十万。” 说到此处,沈晏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不快的事,眸中暗云涌动。 听见绞首十万,赵鲤再一次感觉牙疼。 朱提和夜狼两处芝麻大小的地方,怎么可能养得起十万军队。 这战功记载的绞首十万,九成九都应该是两地的无辜百姓,被大景的武将砍下头颅充作了军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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