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身量不高的小姑娘,一身血红衣衫,闲适翘脚坐在鸟背上。 风拂过她的衣角。 老头儿是识货人,借着红茵茵灯笼光看得清清楚楚。 那小姑娘身上赫然穿着靖宁卫千户官服,只是被污血染透绣纹。 她正托着桑皮纸里包着的一块云片糕咬。 看桑皮纸上红印,正是街口老字号。 一切,都与传说中的一人对得上号。 老头儿脚一软,咚一下跪在青石大道上。 不待他喊出声,便听的身侧浓雾中,传来一声洪钟似的话:“阿鲤,莫要嘴馋看热闹,速速离去,此地还不是你来的地方。” 这声音如长辈训诫晚辈,坐在鸟背上的小姑娘闻声回头。 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嘴里还叼着块点心。 听到雾中的声音一缩头。 座下青鸟顿时振翅高高飞起,转眼消失在远处。 老头儿呆呆回头,只见浓雾中似有车队行过。 雾气搅合出巨大旋涡,在散开又聚拢的一瞬。 老头儿清楚看见,镶嵌铜钉的车轮行过,其上雕刻金色龙纹。 一个远高出正常人体型的身影,正坐龙辇上,一角黑色龙袍垂下。 老头儿下意识明白,这就是帝君。 但他没有半点思考的机会,只一瞬间双目一突。 七窍竟汩汩流出鲜血,脑中一片混乱。 吐着舌头,霎时间癫狂。 如脱去神志似的无意识身体歪倒在地。 完全散开的瞳孔凝视浓雾,咯咯吐息。 龙辇上托腮看重孙女跑路的柴帝君,络腮胡后嘴唇一翘,道:“这般倒霉蛋。” “来人,去救上一救。” …… 晨光从窗棂洒落。 双手安放小腹上的老头儿横躺拆下来的门板上。 脚边一只火盆并着一碗白饭。 两手各握着一个黄泉路上打狗的馒头。 口中含着一枚铜钱。 一老婆子跪在旁边边骂边哭:“你这死老头子,一把年纪不省心。” “好生听官府的藏在家中,便躲过一劫。” “偏生你要去讨死,这下瞪眼吓死在院子里,活该不活该?” 披着麻布的老婆子,数落自家死鬼老头一点不嘴软。 听她提及官府,这才有人来拉:“婶子,您节哀,叔这一去是往生享福。” 周围的人们也怕这婆子一张嘴非议官府,惹出祸事,纷纷上前来劝。 毕竟昨夜那番事故,有被天上巨骨砸穿房顶而死的,也有吓死的。 只是众人都没料到,这家老爷子竟也会吓死在院里,这般狼狈。 老婆子的儿子也肿着双眼来劝。 就在这时,烟雾缭绕的屋中,突然一声咯咯作响。 所有人都是一静。 哭的也不哭了,骂的也不骂了,全都扭头看向声音来处。 却见门板上停着的尸首,上盖的白布轻晃。 一阵接一阵的咯咯声像是人被什么噎住。 空气凝滞了一瞬后,众人炸窝,鬼哭狼嚎朝着门外跑:“诈尸了!” “快,去请巡夜司!” 但听得咚的一声,门板上已经凉了的尸体裹着白布滚落下来。 突然噗的一吐,吐出了哽在喉头的含口钱 “哎哟,可噎死我了。” 地上的尸体直叫唤,一边撕扯自己身上的白布。
第1063章 还阳 未营胡同铁家影壁外人影憧憧,来奔丧参加葬礼的人,脑袋挨着脑袋的挤着朝里看。 然人虽多现场却是落针可闻。 都屏气凝神听里头的动静。 但见堂屋中,尸体裹着白布掉下后再无动静,仿佛刚才的咳嗽动弹都是众人的错觉。 人群之中一年纪稍长的老者,与铁家老爷子自幼交好,探头看了一眼,心有余悸缩回脑袋。 “好像,安分了!” 这老者想叫铁家人去看看。 一扭头便见铁家两个没出息的儿子,热粘皮似的一左一右黏糊在他后背上,抓着他胳膊不撒手。 顿时一竖眉毛喝道:“干什么呢?撒手!去看看你们爹。” “一把年纪胆小怕事的。” 面对老者斥责,铁家两个儿子均苦笑:“老叔,我两胆小还不是赖你们。” 铁家老头子年轻时出了名的大胆,在菜市口跟着师傅学砍头当刽子手。 有心将这油水丰厚的刽子手行当,让两个儿子也继承。 因此两个儿子都是从小被铁老爷子的猪朋狗友们,编着怪诞故事吓唬长大。 三五岁便带到坟场练胆,最后过犹不及反倒是吓破了胆。 铁家的大儿子旧事重提,想到年轻时候干下那些荒唐事,这老者怒瞪了他们两眼。 方才边烧纸边骂人的铁家老婆子,这会回过神。 她哭得狠了双眼如胡桃,花白头发散落两三缕。 突然一咬牙挽袖子,抄起倚靠墙边的门闩:“这个死老头,自己作死了还不消停!” 老婆子念及昨日老头犟拐寻死的行为,早已是气极恨极。 骂骂咧咧道:“老婆子今日倒要会他一会。” 言罢,雄赳赳气昂昂,倒提着门闩便去。 有她这巾帼在前,左邻右舍之人相互看看都跟上。 为了壮胆,抄水瓢的捡板砖的,铁老头的两个儿子脱了布鞋横握手中。 方才乌泱泱跑路的人群,便又这般声势浩大回去。 铁老婆子胸中一口怒气,加之背后从众之人不少,胆魄大壮。 行至近前,见那白布裹着的尸体躺在地上,脚边烧纸钱的火盆也是熄灭了。 只头部位置白布还在翕动,倒像是有人在底下呼吸似的。 铁家老婆子见状,学着戏曲里的豪杰,大喝一声:“受死!” 她举门闩呈举火烧天之豪迈姿态,然后重重一挥。 操持家事一辈子的老婆子,手劲不小,门闩伴着风声砸落。 眼见着要印在脑门上时,地上横躺的尸体突然直挺挺坐起。 门闩啪一下打在了白布裹着的尸体肩头。 “哎哟,我的娘嘞!” 一声接地气的惨叫,尸体噌地从地上跳起来。 双手朝着后背伤处抠抓,脑袋上裹着白布满屋乱窜。 一边窜一边骂。 大抵是骂声太接地气,反倒叫众人都愣住。 铁家大儿子手里捏着只臭鞋,在思量跑与不跑之间,他喃喃道:“这,诈尸也骂挺脏哈。” 就这般众目睽睽之下,那‘诈尸’的猛扯下裹尸的白布。 “哪个瘪犊子玩意打的我?” 铁家老爷子龇牙咧嘴问,一转头便见满屋挂白都是人。 自家老婆子和儿孙都披麻戴孝。 双方大眼瞪小眼,下一瞬,满堂轰然一炸。 …… 未营胡同,有个姓铁的老头分明死得板硬,却在停尸时还阳,还会骂娘会喊饿哩。 就是被阴差驱赶的时候,右肩挨了白无常哭丧棒的打,留了条门闩似的印。 以上就是一宿没睡油头油脑的邢捕头,急匆匆领人来时,在胡同口找一个小屁孩打听的。 昨日熬夜安抚百姓,刚刚才回五城兵马司班房在滚得反光的破草席上睡下,邢捕头便被人薅了起来。 昨夜动乱,耶莱城上钉着的巨大骨架散落下不少砸在盛京。 出现不少死伤者。 但这位姓铁的老爷子不一样,听闻是死硬了停尸时,诈尸还魂的。 邢捕头常与巡夜司打交道,晓得轻重,灌了壶隔夜浓茶糊着眼屎便急匆匆赶来了。 未营胡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见得官差来,不少眼尖打量。 看见是五城兵马司,而不是传说中的巡夜司,不少人失望咦了一声,仍旧堵在道中。 邢捕头嘿了一声,五城兵马司低人一等怎么的? 他摘了佩刀,刀鞘啪啪啪拍出。 与身后差役将这些看热闹的人全部哄散。 到了铁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官差来了。” 邢捕头进院子,便见铁家还未来得及摘的白花白布。 院里石凳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吊着一边胳膊,在滴溜溜喝面疙瘩汤。 简单问了情况,邢捕头细打量这老头儿。 老头精神矍铄,面色红润,看精神头再活个十年没问题。 在邢捕头询问时,老头儿坚决不承认他是被吓死的。 “我姓铁的,一颗铁胆,手下不知多少穷凶极恶凶徒性命,我会吓死?” 事情牵扯尊严,铁老头梗着脖子澄清。 “我是误入了阴间,见到了神仙人物。” 邢捕头莫看他随时头发油腻腻,那是真正多年的基层刑名捕头。 一眼看穿这老头儿在强撑,正待揭穿便听他道:“我真的亲游了阴司酆都!” 听见酆都两个字,邢捕头立时神情一肃。 老铁头又道:“我还看见了帝君阴差出行,对了,还看见了巡夜司的赵千户夜游阴曹呢!” 赵鲤大名从这老头嘴里说出来,邢捕头心中一下。 得,样样对得上,估计没跑了。 看见邢捕头质疑之色尽去,原本还不确定的铁老头登时理直气壮:“就是赵千户,她老人家有大本事,在阴曹地府夜游还吃云片糕呢!” 竖着耳朵旁听的众人,顿时哗然。 邢捕头左右看看,见状挥手:“都散了都散了,别什么热闹都看。” 他微妙的态度,变相坐实了此事。 酆都城真的现世了。 众多八卦人士青天白日听得诡谈,都后背发凉。 各自嘀嘀咕咕回家去,背后还传来铁老头的声音。 “我这胳膊吊着?” “嗨,我也是阴司走过一遭,见过世面的,能叫我家那老婆子打裂肩胛骨?” “是我还阳的时候啊,那什么被阴差大人用哭丧棒打的!” 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老铁头扯着嗓子澄清。 还没到中午,这一消息长了翅膀似地传遍盛京城,并因传播者甚多迅速朝着城外乃至整个大景传播。 作为故事的主角之一,赵鲤却正来到了盛京郊外的一处苑囿,请人吃席。
第1064章 宴请 士人多追求清雅生活,常在郊区置山房苑囿。 里头杂植花卉,四时常新。 盛京东郊便有一片温泉山房,其中最大的一片山头一直闲置。 不少人看中此处修竹古梅与极佳的温汤水质,曾四处打听这片山头在谁人手中未果。 去岁六月,这荒置的山头突然大兴土木。 大量匠工齐聚在此,规划了一处近千亩的园子。 里头凿池引水,台榭星落,嘉树扶苏。 有大片的花坞,有香露园,有山林温汤,有专门的庄子产出新鲜瓜果菜蔬和鸡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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