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无不妥。 只落在他耳中,亲昵过了头。 赵浔喉结快速翻滚两下,欲问问她,为何不曾这般唤过自己。话至唇边,又陡然清醒,惊诧于心底来势汹汹的失控感。 虞茉渐也察觉出他的异样,放柔了语气,关切道:“阿浔,你今日怎么怪怪的,可是一会儿要办的差事过于棘手?” “无妨。”他压抑着,平静扯开话题,“方才同庆姜聊了什么,你似是……极为开怀。” 她面色微微一窘。 总不能说,自己明着暗着,打听了一溜儿赵浔在京中时的感情生活。即便是为了面子,虞茉也需隐去这一段,只含糊其辞地答说:“不过是些家长里短。” 赵浔其人,何等的敏锐。 见她眼神躲闪,一时,心中愈发酸涩,恹恹地开口:“这些,你皆不曾问过我。” 语中若有似无的低落令虞茉怔了一怔。 好半晌,她寻回自己的声音,凝望赵浔,轻轻道:“自是因为我全都知晓呀。” “......” 也对,在虞茉眼中,他从始至终是江府四公子。 纵使失了记忆,为议亲顺利,阖府上下少不得要将江家各项事宜说与她听。既一清二楚,何需再问? 少年鸦羽微垂,覆住寒若冰霜的眸底冷光,生平第一次,领会到了“挫败”为何物。 究其缘由,只因相识之初,一念之差顶替了江四公子的身份。自此桩桩件件,皆师出无名,唯有继续忍耐。 恰直窗前冰鉴受暑气融化,发出“嗤”的一声。 赵浔借故移开视线,他温润的眉眼好似浸裹在了碎冰里,泛着幽幽凉意。 “我去唤小二添些冰来。” 虞茉点头,循声踱步至窗边,见门前食客排成长龙,不知蜿蜒向了何处。交谈声如凉水下了油锅,细碎、沸腾,吵得脑仁儿疼。 她随手将话本堆叠至三足香几,亦步亦趋地跟着赵浔。 待他回眸,忙仰起一张秀丽小脸,目露希冀道:“外头好生热闹,可是新开了什么食肆?” “嗯。” 虞茉早便尝腻了客栈的吃食,闻言,眼角眉梢染上笑意,似春风拂过柳枝,又如蜻蜓掠过水面,轻轻柔柔,莫名抚平了他心中躁动。 赵浔周身冷意消散,勾唇:“已令东家预留出二楼的雅间,等午时一刻唤你过去。” -- 临出客栈前,赵浔不知从何处变来一素白帏帽,予她遮阳。 虞茉诧异地挑了挑眉,不禁想起曾在山中时,她嫌日头毒辣,每行片刻便嚷着要躲荫。 赵浔并未露出嫌恶之色,却多次出言相劝,道她行事不该过分随心所欲。 短短数日,竟于不知不觉间变得体贴,真真是令人受宠若惊。 “多谢。”虞茉坦然接受他的照拂,隔着薄绢,朝胡梯口等候多时的侍从二人颔首见礼。 庆言仅窥得一朦胧轮廓,但见少女风姿绰约,身量堪堪及自家殿下肩头,如此迤迤然并行,背影极为登对。 于是抬肘,戳了一戳庆姜,低声问:“这虞娘子容貌如何?” 庆姜自幼醉心武学,不善言辞,更遑论对着姑娘家评头论足。当即耳根微红,咧嘴赧笑:“和主子一般好看,煞是好看。” “咱们殿下可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庆言将信将疑,“嗤”道,“你惯会夸大其词。” 一行人随堂倌进入雅间。 虞茉摘下帷帽,自然而然地递给赵浔。后者面不改色地接过,悬于冠架,再抬手拨开玉白珠帘,示意她往里入座。 这回,少了纱绢遮掩,露出一张清丽无双的脸。 朱唇饱满,黛眉弯弯,似江南烟雨中的江畔垂柳。因行过长街,微有热意,双颊透出春日桃花般的薄红,颜色天然、占尽风流。 庆言尚未来得及收敛眸中惊艳,忽觉脊背一凉,见自家殿下淡淡瞥来一眼。他忙赔笑道:“属下去要份儿戏单。” “什么戏单?”虞茉支着下颌,懒声问。 赵浔将提前吩咐过的冰酿圆子推至她面前,解释:“方才经过大堂,可瞧见了说书先生?雅间里,则是歌、舞、琴、戏。”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一面用调羹搅匀,一面打量四周。 临近厢房门,是间精巧小室,横梁上悬挂了玉石串成的珠帘。再入里间,越过一道花鸟屏风,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窗下列一棋盘,左右各有书橱,可谓是高雅至极。 长桌安置在上首,堂中空缺,两侧摆放着四张方几。如今想来,正是献艺之处。 虞茉暗道一声“夸张”,却发觉赵浔几人俱是习以为常,连庆姜也光顾着饮茶解渴,脸上无有半分新奇。 江府竟奢华至此? “戏单来咯。”庆言猫着腰将折子放下,顺道接过小二手中的玉壶春瓶,作势要替赵浔斟酒。 赵浔摆手:“不必你伺候。” 庆言毕恭毕敬地应“是”,直起身,坐回了下首方桌前。 虞茉困惑的眼神在二人之间徘徊,心道庆言身为侍从,未免过于面面俱到了些。既武功不逊,又善察言观色,还不假人手地布菜伺候,倒更像是家仆与下属的结合体。 她默然想了一想,无果,只归咎于京中世家与地方的差异。 赵浔对歌舞兴致缺缺,摊开戏单,偏过脸问她:“可要听曲儿?” 虞茉下意识要拒绝,话至唇边,清脆一笑:“好呀,就听筝吧。” 得益于现代父母很是热衷给孩子报兴趣班,虞茉从小便接触过围棋、书法、乐器,只她生来好动,最后仅余钢琴及古筝二项,坚持练了十余年。 择日不如撞日,她便品一品大周朝琴师的技艺,刚巧能供她参考,以估量自己在此间的斤两。 赵浔朝庆言略一颔首,后者会意,麻利地将两侧纱帘放下。 少倾,青年琴师抱着瑶筝入内,朝上首拱手一揖,得赵浔准允后坐定,指尖轻拨,舒缓曲调悠悠传开。 虞茉细细听了片刻,于桌下踢了踢赵浔的脚尖。 他怔了一怔,投来不解的目光。 谨慎起见,虞茉倾身,将一臂之远缩短为一拳之距。她低声问:“你觉得如何?” 潋滟如波的杏眼骤然靠近,睫羽浓长,眸中被赵浔的身影所撑满。 就好似在无声诉说,她眼底满满皆是自己。 赵浔深知此乃错觉,心底仍是泛起绵密而隐晦的喜悦。 虞茉复又踢了踢,柳眉倒竖:“理我。” 他略带狼狈地错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平复过心绪,方反问:“何事?” “你看这琴师技艺如何?” 赵浔悄然吁一口气,退开距离,中肯道:“不过尔尔。” “英雄所见略同。”说罢,虞茉坐直了身子。 相较于萤州,丛岚算不得富庶之地,更遑论与其他郡县相比。能寻得琴师、舞娘,已然了不得,技艺自是难成火候。 青年连连错了几个音节,勉强完整地弹奏完一曲,庆言自袖中取出一吊赏钱,将人送至门口,并传堂倌上菜。 菜色丰富,可惜虞茉并无胃口。 一来,夏日食欲不振,二来,毕竟不似后世有诸多佐料调味。 赵浔斟一杯梅子酒,温声劝道:“先尝尝酸甜口的,开开胃。即便不合心意,也多少用一些,免得坏了身子。” 虞茉象征性吃了两口,见他眼底漾开笑意,顿时面色不自然道:“你不必管我。” 赵浔莞尔:“明日得闲,带你去城外转转。” “此话当真?” “若你愿意再多吃上两口,我的话便作数。” 她含笑应允:“一言为定。” 隔着月白色纱帘,庆言将二人亲昵的举动纳入眼底,一时叹为观止。 缓了片刻,颇不服气道:“瞧瞧这虞娘子,对殿下什么态度!” 庆姜倒觉得稀松平常,夹起一块脆藕:“恩人姑娘生得比宫里的娘娘还好看,和殿下顶顶相配,也不怪殿下会喜欢。” “容貌能当饭吃吗。”庆言瘪了瘪嘴,为主子抱不平,“殿下从来是众星捧月,如今倒好,为一平民女子布菜斟茶,她还当是寻常。” 赵浔虽聪颖,却贵为当朝储君,不必同寻常人一般察言观色。 是以庆言一局外之人,反倒能端详出,虞小娘子看似生得娇娇滴滴,却能轻易降住自家殿下。 “愁啊。” 庆姜埋头吃菜,含糊不清道:“愁甚?” 望着上首说说笑笑的二人,庆言轻叹:“殿下素来不近女色,如今春心萌动,我既担忧他爱而不知,亦担忧他从中受挫啊。” 与庆言的满面愁容相反,虞茉听说明日能去城郊骑马,已提前欢呼雀跃。 赵浔趁便将计划说与她听:“后日,林公子会抵达丛岚。林家世代从商,此番去开阳,是为与开阳县令谈一桩大生意。” “所以,你我需便扮作商贾之家,入住县令府,再取得你想要的东西。”她接话。 “不错。”赵浔道,“我会扮作林公子。” 虞茉扬眉:“那我呢?” 霎时,他玉白的面庞染上绯霞,垂眸斟酌半晌,略带一丝慌乱道:“你,扮作我的新婚妻子。”
第16章 误解 “新婚妻子”。 短短四字,如明火燎过舌尖,烫得赵浔嗓音微微发颤。 虞茉怔了怔,含着汤钥瞥向他透出浅红的腮畔,不解他为何忽而一副含羞带怯的神情,倒衬满室高悬的秀丽山水画黯然失色了。 赵浔唯恐她多虑,清了清嗓,镇静解释:“姑娘容姿不凡,扮作婢女难以令人信服,加之林公子月前方成婚,与新妇既亲且疏,是以顶替他二人的身份最为稳妥。你我只需维持本色,即能‘入戏’。” 成婚前,林承玉与妻子王惜贞仅在相看时碰过一回面,与生客相差无几。 成婚后,倏然有了世间最为亲密的身份,却对彼此的品性、喜恶、习惯一概不知,离熟悉尚远。 如此听来,与她二人极为相似。 虞茉品了品“既亲且疏”四字,略有所悟,轻巧地答说:“行啊。” 见她应允,赵浔面色愈发的红,垂眸半晌不言语。他心中一面不由自主地生出窃喜,一面深谙此举实非君子之道。 当真需行至这一步么? 非也。 可他竟顺着林承玉信中的计策而为。 个中缘由,赵浔隐隐有了猜测,只他初涉此境,难免迷惘。是以暂且随心而为,走一步看一步,直至他日能游刃有余地掌控。 虞茉悄然欣赏过美人含羞,见他面色恢复如常,故意揶揄道:“既是夫妻,那你万万不能左一个‘虞姑娘’,右一个‘虞姑娘’,是也不是?” 是。 可不论尊称一声“夫人”,抑或是直呼闺名,赵浔皆羞于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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