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浔眼神软了软,重新绞了帕,递与她:“再擦一擦。” 闻言,虞茉朝他倾身,将脸凑了过去,声如黄鹂般婉转:“都是你害的我,你要负责。” 迎着少女似笑非笑的眼神,赵浔低眉敛目,面如山巅之花高不可攀,实则耳根已然红透:“方才......乃事急从权,姑娘既醒了,如此怕是不妥。” 她欲再逗弄几句,恰直庆言端来黑乎乎的汤药,隔着屏风朝里唤道:“主子。” 赵浔暗暗吁一口气,起身接过,并端来一碟蜜饯。 苦涩味道在帐中氤氲开来,虞茉蹙了蹙眉:“我不喝。” “良药苦口。”赵浔心中焦急,偏拿她无法,愈发好声好气道,“喝完用蜜饯压一压,早些痊愈不好么?” 虞茉噘唇:“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他掀了掀眼皮,慢声道:“既非三岁小儿,何不爽快些把药服了。” 谁知虞茉听完瞪圆了眼,他笑意一僵,弥补道:“待你痊愈,一起去放天灯如何?” 朝夕相处至如今,赵浔早已摸清她是闲不住的性子。刚巧再过几日便是祝神节,各地皆设有庆典,虞茉定会喜欢。 果不其然,她态度有所软化,目光因无从安放,愣愣地落在赵浔喉间凸起。只觉他今夜过分温柔,令得自己忍不住要得寸进尺,好听那清越低沉的嗓音,一遍一遍哄着自己。 虞茉鬼使神差地开口:“你求我。” 语罢,帐中奇异地静了一瞬。 她忐忑抬眸,见赵浔半是困惑半是无奈地望着自己,想来不解“喝药”与“求人”为何能扯上关系。 虞茉倏地涨红了脸,抢过药碗一饮而尽。 赵浔适时递来一颗蜜饯,她下意识启唇,连带着含入一截瓷白长指。 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指腹正抵着少女湿滑的舌尖,而贝齿咬合之下形成的轻微力度,非但不疼,反倒如同无声挽留,绞着他、眷恋着他。 万籁俱寂,唯有他的心跳强劲而慌乱。 虞茉亦因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而怔住,她缓缓眨了眨眼,见赵浔的脸正肉眼可见地泛起云霞颜色。 难掩的窘迫,使得平日的疏离淡漠再也凝聚不成,似神佛跌落凡尘,招惹了烟火之气,愈发鲜活生动。 许是她目光过于炙热,赵浔嗓音微颤,艰难道:“松口……” 虞茉如梦初醒,忙不迭咽下蜜饯,丝丝甜意自味蕾蔓延至心底。 她轻咳一声,试图化解尴尬:“还有吗?” “有。”赵浔径直将碗碟塞入她手中,胸膛剧烈起伏。 见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虞茉顿觉气闷,故意刁难道:“你喂我。” 赵浔眼神微顿,方平复的呼吸又错乱一拍。 可他同虞茉的博弈之中,似乎从未占据上风。僵持片刻,赵浔捻起一颗色泽饱满的果脯,故作镇定地递至她唇畔。 虞茉洋洋得意地咽下,只这回,恪守着距离,不曾触碰彼此。 诡异地喂了半碟,赵浔面上恢复如常。他洗净手指,替虞茉擦拭过鬓角及额前,认真思索起日后需得买几个小丫鬟来伺候她。 虞茉渐渐恢复气力,睡意全无,舍不得放走赵浔,于是从枕边翻找出话本,希冀地看向他:“你念给我听。” “......” 某人使唤起他来,愈发得心应手了。 “快嘛快嘛。”虞茉将冰冰凉凉的帕子叠在额前,知会赵浔自己先前读至了第几回,双手交叠,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沉默半晌后,赵浔略带挫败地挑了挑眉,指骨轻屈,退让道:“一刻钟。” 她已然舒服得阖起双目,懒声答说:“一刻钟便一刻钟。” 赵浔声线清凌凌,似击玉、似落霜,此刻带着不易察觉的哑意,分外撩人。虞茉竟不曾捱过一刻钟,便噙着浅笑陷入深眠。 寅时已至,连虫鸣也停歇。 见虞茉气色缓和,他最后置换一回湿帕,掖了掖被角,悄无声息地离开。 庆言正执剑守在门外,随赵浔回了房,将信鸽传来的林氏夫妇行踪禀明,顿了顿,试探地问:“主子,您对虞姑娘未免也太上心了。” “何出此言。” “您贵为一国储君,从来只有旁人伺候您的份儿,何需您纡尊降贵伺候旁人。”庆言愤愤不平道,“咱们此番南下,亦带了二十余位内监,不论如何,也不该您亲自出马呀。” 赵浔默了默,不便解释内监的出现会引起虞茉猜疑,毕竟普天之下,唯独宫中才有。 他淡声:“虞姑娘于我有恩。” 庆言却不好糊弄,仍是气她差使堂堂太子殿下,斗胆问赵浔:“您可是心悦于她?” 赵浔眉梢跳了一下,目光从疑惑渐渐至了然,似是终于理清症结所在,反问:“我心悦于她?” “......”庆言叹息,“所以属下才担忧。” 自家主子虽早慧,于情爱之事却晚熟。一贯冷情的人若是动了心,不知会是何等热烈。 倘若虞娘子亦有意,倒不失为一段佳话,可分明、分明见她并无所谓。 而赵浔也洞悉虞茉不愿入京,愈加不能因一己之私平增她的烦恼。他眸光很快黯了下去,吩咐:“事关女子名节,往后莫要再提。” 庆言忍不住提醒:“去了开阳县,您可是要和虞娘子扮作夫妻。” 赵浔:“......” “依属下看呐,您不如将身份透露一二,还怕虞娘子不会主动攀附么。” 庆言并非仇视虞茉,相反,他是担忧自家主子不能得偿所愿。 想他入东宫当差十余年,见惯了克己复礼的太子殿下,如一樽完美神圣的木偶,看似温润平和,骨子里却天生淡漠。 可从此遇上虞娘子,印象中永远从容的殿下,偶尔会流露出愣头青般的无措。似寒玉表层的冰霜融化些许,束缚不再,恢复了少年郎的稚气。 庆言循循善诱道:“以您的身份、容貌、才华,世间女子谁人会不倾心?不如趁势收服虞娘子的心,将人带回京去,纳为良娣也好。” 殊不知,虞茉已屡屡对庆言口中“世间女子皆会倾心”的太子殿下提出退婚。 赵浔面色愈听愈沉,凉凉扫一眼庆言:“她。” “她?” 庆言怔了两息方会意,咋舌道:“这虞娘子什么来头,她凭什么?” 赵浔眉眼一凛:“本宫说过,不可对虞姑娘不敬,事不过三。” “属下一时嘴快。”庆言慌忙福身。 他摆摆手:“下去罢。” 房中归于寂静。 望着跳跃的烛火,赵浔轻轻叹息。装潢一致的厢房,纹路相同的明角灯,一墙之隔,可他又何尝习惯?
第19章 同乘 雄鸡报晓时,虞茉悠悠转醒。 许是汤药起了效,她四肢不再乏力,周身也干爽无比,唯有腿根磨破了皮儿,火辣辣的疼。 懒懒支起身,余光瞥见一截玄色布料,虞茉垂眸,见昨夜的素白寝衣不翼而飞,如今正穿着先前成衣铺子赠的裋褐。 谁替她换的? 困意顿消,虞茉抿紧了唇,热流一股接着一股涌上面颊,不知是羞是恼。 “夫人可是醒了?” 忽而,一道清脆女声响起。旋即,有人掀开重重纱帐,日光缓而慢地泄了进来。 虞茉微眯着眼打量,见床前立了一位女子,形容陌生,应是二十往上的年岁,身着青缎掐牙背心,细皮嫩肉。 她轻嗽一声,柔柔道:“你是?” “奴婢茗香,是林府的家生子。听闻江夫人您受了寒,身边也没个能照应的,主子便差奴婢来伺候着。” 说罢,快步端来正冒着热气儿的汤药,另一手递上松软甜糕,关切地道:“夫人且先垫垫肚子,再趁热将药喝了。” 虞茉斜斜倚在床头,面色苍白,唇肉泛着桃花般的淡粉,别有一番病中美人的韵味。 茗香羞于细瞧,只将汤药放下,又取来靠枕垫于她腰后。 “多谢。”虞茉抬眸,“不知我夫君如今何在?” 殊不知美人慵目,风情万种。 经她淡淡撩来一眼,虽同为女子,茗香仍是心神激荡,于是愈发羞怯,别过脸答说:“江公子正与我家主子在大堂商议事项。” 闻言,虞茉耳根的热意总算消退,笑着谢过:“可是茗香姑娘替我换的寝衣?” “正是奴婢。”茗香回之以笑,解释道,“因不便翻动您的行囊,便由江公子随意择了一件。夫人肌肤娇嫩,粗布衣裳穿久了怕是会起疹子,不若奴婢现在便伺候您沐浴更衣?” “我自个儿来罢。” 她尚不习惯事事使唤旁人,当然,赵浔除外。是以忍着酸胀起了身,将苦涩中药一饮而尽,绕过屏风,简单洗浴一番。 待收拾妥当,庆姜前来请示虞茉,问她是否要一同去大堂会客。 “去。”她已揽下假充林夫人的活计,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先谴走茗香,低声打听,“我们去了开阳,那真正的林氏一行呢?” 庆姜观她病恹恹的,不由得放柔了嗓音:“主子雇了镖局,押提前备好的空箱子随咱们往北,林家商队则绕路自行往东去。” 闲谈间,行至胡梯口。 虞茉屈膝,牵扯至筋肉,疼得她倒吸一口气。 庆姜不便相扶,慌慌张收回手,扔下一句:“我这便去将主子叫来,姑娘且在此等候。” 少顷,沉稳有力的脚步由远及近,细辨之下,带着几分急促。 虞茉正揉捏着泛酸的腰肢,闻声抬头,对上赵浔黑曜石般的眼眸。见是他来,不由得噘了噘唇,委屈道:“疼死我了。” 赵浔蹙眉,目光落在她白皙额前沁出的细汗,低声哄劝:“我送你回房。” “别呀。”她一手扶着阑干,一手搭着赵浔的臂,笑了笑,“听庆姜说,林公子他们晌午便要启程,我若不快些下去‘学学’,到了开阳,露馅了怎么办。” “无妨。” 赵浔说罢,躬身将她抱起。 虞茉忙环住他的肩,面颊趁势贴上他光裸在外的脖颈,冰凉凉的,似一块上等寒玉。 她按捺住多蹭两下的唐突思绪,微微撤开距离,小声嘀咕:“你做什么。” 少女不自觉的娇嗔几乎是贴着耳畔响起,令赵浔半边身子酥了酥。他拘谨地僵直着脊背,不敢垂眸,只沉默地将人抱回长廊。 “等等。”虞茉仰起小脸,飞快扫一眼近在咫尺的喉间凸起,瞳心烫了烫,用商议的语气问道,“不如,你将我抱下去?莫要让人瞧见便是。” 总归要用早膳,赵浔“嗯”一声,稳稳抱着她下楼,在最后一阶方将人放下。 因着身量差异,赵浔不愿低头,虞茉便无从窥得他此刻的神情,只听他嗓音如往常沉静,无甚波澜道:“我扶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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