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浔正与庆言交代事情,嫌她凑得太近,气息扰得他难以凝神。遂伸指点了点虞茉眉心,无奈道:“林夫人可不会似你这般好动,人多眼杂,且忍耐一二。” “哦。”她眨眨眼,“那我去巡视货物总可以吧。” 说罢,招来唯一熟识的庆姜,欲同队末的镖师们搭话。 赵浔揉了揉额角,主动牵住她,颇有些头疼地哄道:“乖,先跟着我。” 若在往常,虞茉最是喜欢他这副冰雪消融般的温柔模样,眼下却不由得唇角微抽。 他垂首,好声好气地问:“怎么?” “没什么。”虞茉古怪地别开眼,“就是你现今这张脸,仔细瞧瞧,未免有些不忍直视。” “……” 谁知赵浔不曾受伤,一旁的庆言倒是气得快吐血,咬牙切齿道:“敢问虞娘子,这若是不忍直视,我、庆姜、庆炀,我们岂不是忒难看?多看几眼还会长针眼的难看?” 侍从皆是高挑魁梧之辈,是以庆言拧眉一瞪,的确显露出几分凶神恶煞。 虞茉吓得躲至赵浔身后,屈指轻挠他的手心,催促他快些替自己解围。 赵浔倒也想治治她,终究舍不得,果断打起圆场:“行了,正事要紧。庆言,你去前方探探。” 庆言:“……” 主子愈发昏庸了! 待人走远,赵浔松开圈住她腕骨的手,好笑道:“可还有力气折腾?” “自是有的。”虞茉嘴硬道,不忘解释,“若是不曾见过你的庐山真面目,这张脸倒也算得上清秀。不过你知道的,相形见绌嘛,吃多了细糠,自然难以习惯。” 他费解地压低了眉尾:“你将自己比作彘?” 彘,即是猪。 “……”虞茉恼羞成怒,“别和我说话。” 所幸开阳县令杨怀新及时赶来,约莫不惑之年,身量清瘦,蓄了长髯,活像是语文书上的插画人物。 赵浔揽上她的腰,颔首道:“久仰世伯大名,奈何家中琐事繁多,始终抽不开身前来拜访,望世伯海涵。” 杨怀新微眯着眼打量过“林氏夫妇”二人,不动声色道:“去岁多亏你父亲相赠冬衣,才助我开阳熬过霜冻之灾。” 你来我往地寒暄几句,不见破绽,杨怀新稍稍放心,主动邀商队回府歇脚。 临进角门,忽地一拍脑袋,道是幺女近日邀了好些闺中密友来家塾作伴。商队毕竟外男众多,便只留一二随赵浔入内,余下的被安排去了邻街客栈。 虞茉暗暗想,倒是个谨慎性子。 不过,待入了杨府,她的认知彻底推翻—— 正中是奇石活水,两侧各有曲折游廊,白墙黑瓦,爬满应季花蕊。乍看上去,还以为自己入了御花园。 杨怀新边走边道:“园子早些时候修缮过,二位倒是赶巧。” 赵浔眸色渐冷,不咸不淡地应和。 只杨怀新显然斥了重金建造这园子,话头甫一打开,竟如何也收不住。从大儒真迹介绍到抱厦匾额,眉宇间俱是得意。 这得是昧了多少银钱方能筑成? 虞茉轻扯赵浔衣袖,后者默契附耳,听她压低了嗓音道:“好大一个贪官。” 气息喷洒在耳廓,泛起一阵磨人的痒意,赵浔面色微红,拉开距离。 好在杨怀新率先体力不支,微微抱憾道:“老了,身子骨不大中用咯,咱们改日再逛。” 她正嫌累,忙不迭笑着应下。 “二位舟车劳顿,想必也乏了,且先随丫鬟先下去歇息,申时自会有人来唤。” 目送杨怀新走远,虞茉背着丫鬟朝赵浔挤挤眼。 玄妙之处在于—— 赵浔发觉自己竟读懂了她的意思。 他沉吟片刻,伸手:“想要我抱你过去?”
第21章 上道 未料想赵浔竟如此上道,虞茉险些呛到。她毕竟面皮薄,掩唇轻嗽两声,将病中姿态演了个十成十,方半推半就,由他抱着去往落脚的小院。 因对外称作夫妻,作亲昵状,众人也只当寻常。年岁轻的丫鬟则噙笑偷瞧几眼,继而红着面在前头领路。 虞茉尚未病愈,舟车劳顿,也不全是装作虚弱。 她恹恹地环住赵浔的肩,无意间蹭落些许口脂,露出苍白唇色来。 赵浔面上不动声色,但步伐明显加快,少顷,拐进了匾额题曰“留春居”的院落。 洒扫小厮躬身推开垂花门,先有千百竿翠竹掩映,其间一条石砖砌成的小径,穿行而过,豁然见东西厢房并一间偌大的正房。 正房左右分别设有书房、浴房,窗前栽了满坛奇花,回首望去,又是竹影雀啼,倒像是桃源仙境般的景观。 赵浔无心品鉴,径直将人抱至美人榻,旋即斟一杯热茶,吹凉少许,方递过来:“先润润喉,我去交代他们煎药。” 庆言忙不迭请缨:“让奴才去。” 说罢揽过院中修剪花枝的小厮,一齐出了角门,往东边厨房去了。 一时,只余阶前静立的两位丫鬟,皆低垂着头,等候差使。 虞茉饮过温茶,喉中滋润,朝赵浔勾勾手指,压低声音问道:“可要将此二人支开?” “不必。”赵浔半蹲下身,贴着她的耳畔解释,“杨怀新疑心重,既派了人来监视,便让他瞧着好了,你我照常行事即可。” 清浅鼻息窜入耳中,令虞茉小幅抖了抖。 她按捺住躁动心绪,神色古怪地瞪一眼赵浔,疑他是在趁机施展美男计。 赵浔会错意,后撤些许,不无挫败道:“可是这张脸又碍着你了?” “又?”虞茉捕捉到了关键词,挑眉看他,“听这语气,某些人似乎对我有颇多怨言。” 他勾了勾唇,并不言语,眼底漾开阵阵笑意。 “好啊你。”虞茉愤然睁圆了眼,当即要抬掌去推,赌气道,“那你离我远点。” 谁知赵浔瞧着清瘦,却似一堵小山,非但纹丝不动,倒还…… 无意间令她品味到了丝缕手感。 虞茉既羞且恼,面色也微微发烫,她仗着此刻是居高临下的姿态,扶着他的肩,再度蓄力一推—— 险些将自己撞入他怀中。 “你这是欺凌弱小。”虞茉稳住身形,不满道,“也不知昨日是谁低声下气要同我赔罪。” 赵浔见她当真恼了,不敢再逗弄,忙岔开话题:“几盒药膏都带了进来,可要唤杨府的丫鬟替你按上一按?” 闻言,虞茉屈指理了理袖间褶皱,好半晌,方有些难为情地开口:“伤处终究私密了些,你只吩咐她们替我打盆清水来便是。” 她是初次骑马,被马鞍磨红了腿根娇嫩的肌肤,伤处便在—— 赵浔无端顺着话头想了想,面色蓦然一红,“噌”地站起:“我去书房看看。” 说罢大步离开,好似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不多时,丫鬟端来一盆温水并热气腾腾的汤药。她慢条斯理地收拾妥当,趁势搭话,可惜杨府之人警惕性不低,不论问什么,俱是含笑抿唇、不胜羞怯地望着她。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虞茉耐心告罄,穿过卷帘门去向书房。 赵浔正端坐于桌案前,脊背笔挺,笔下专注地绘着什么。易容改变了他的轮廓,可如此低垂着头时,只会注意到两簇浓黑睫羽,及周身遮不住的矜贵气质。 他虽善武,却如何也不像是将军府中的男儿郎,倒像是——虞茉拢共不曾见过几位男子,难以描摹。 她不欲扰人清静,移开眼,望向一旁博古架上琳琅满目的藏品。不时试着转动方向,看是否会轰然出现一间密室。 可惜“侦察”了小半日,仍无事发生,倒是后知后觉地忆起,庆言一去不返了。 她心中略感不安,朝赵浔走去,恰见他轻轻搁笔,主动抬眸问起:“若是无趣,我带你四处转转?” 虞茉先是摇了摇头,旋即瞥一眼院中充当门神的丫鬟,凑近道:“庆言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需担忧。”赵浔笑说,“他应是半途发现了有趣的线索。” 闻言,她总算不再忧心忡忡,倚着桌案,同赵浔道:“一方县令,非但有能耐建造如此奢华的府邸,还迫不及待地邀人共赏,想来有恃无恐。” 朝堂之事,虞茉若当真好奇,他并不介意说与她听。不料方起了头,她急急叫停,煞有其事地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赵浔忍俊不禁:“你从何处听来这些个说法?” “我自己想的。” 他笑意微敛,带了些许正色,似笃定也似承诺:“我不会让你出事。” 虞茉无所谓地耸耸肩,余光撞见手边墨迹半干的画卷,竟绘的是城郊山谷的风景。 色调明亮,最惹眼的当属水面朦胧而唯美的粼粼波纹,正与光起舞。临岸有一高大骏马,并一抹俏丽身影,发带随风飘扬,栩栩如生。 纵她不善丹青,也知赵浔画工极佳,惊喜之余,不由得奇道:“为何不见你?” 赵浔递笔:“不若……夫人试一试?” “夫人”二字被他唤得极轻,如同掠过一阵清风,难以捕捉,却又分明在心间划动了涟漪。 虞茉掩于袖中的手紧了紧,压下澎湃心潮,故作镇定道:“可我的画技不堪入目。” 赵浔凝望着她:“无妨,此处本是你我共有的回忆,一起绘成才更具意境。” 盛情难却。 虞茉接过笔,颇有些底气不足道:“这可是你自己选的,画毁了不能赖我。” 说罢,将赵浔从头到脚扫了几个来回,确信记住了他的身形,视死如归道:“我动笔了。” “好。” 笔尖将将触上宣纸,脑海中提前打过的草稿化为空白图样。虞茉神色恍惚,只好硬着头皮在骏马身侧绘了四肢细长的火柴人。 赵浔笑意一僵。 “倒也不必这般不可置信。”虞茉努了努嘴,“我至少将你的身姿画了出来,你瞧瞧,腿多长呀。” 他意味深长地抿了抿唇:“嗯……” 虞茉俯身吹干墨迹,偏过脸问:“可否将此画赠予我?” 赵浔尚未从她鬼斧神工的画技中回神,迟疑地点了点头,便见虞茉笑吟吟地抱起画纸,似要拿去正房装裱。 她今日着一身蝶戏水仙裙衫,配翠绿色披帛,蜿蜒至地。好看是好看,委实有些长,这不,竟被自个儿绊了一脚,直直朝后仰倒。 赵浔下意识伸手去接,也的确将人稳稳接住。 一时,四目相对,眼底俱是惊魂未定。 只不过,她所惊惧的乃是心脏高高悬起又落回了实处,他所惊惧的—— 却是被虞茉压得严严实实的手掌心。 陌生,饱满,极其柔软。 赵浔素来淡然的神情裂了一瞬。 他喉结微动,半晌挤不出音节,窘迫之下,意欲抽回唐突的手。可愈慌愈乱,加之二人并无默契配合,倒像是他趁势重重摸了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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