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乐雁则选了绣有金线的雪娟裙,笑着说道:“回头,日暮西沉,你与山峦流光溢彩,定叫段郎一见乐雁误终生。” “快别取笑我了。” 因是收了拜帖的郑重走动,出府前,二人相携去了王妃的栖霞居。 虞茉生疏行礼,王妃亲自将她扶起,目光温和,谢不释口道:“乐雁虽非我亲生,但府中拢共她与凌儿两个,俱是我看着长大。我也知道,乐雁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这两年,眼见着变得沉闷,原还以为是孩子长大了,竟不知内情……” 王妃轻叹一声,“多亏了小雨姑娘,乐雁才愿同我这个做母亲的倾诉。” 闻言,虞茉不禁别过脸,眼角有湿润之意。 她想家了。 王妃大抵知道“虞茉”的身份,生母早逝,又遭苛待,当是她触景生情,遂心疼地抱了抱,温声叮嘱:“今儿只管放开了去玩,有我替你二人撑腰,保管在苍州城里,无人能越过你们去。” “多谢母亲。”乐雁笑盈盈地牵过虞茉,并肩往外走。 …… 段府地段极佳,闹中取静,葱茏树木自白墙冒头。 下了马车,早有仆从等候在侧,不多说一言,也不多瞧一眼,恭恭敬敬地引路。 内里宽敞无比,却非富丽堂皇之风,而是别有一番自然韵致。 有时令花卉扎成的曲面屏风,绘有泼墨山水,简约大气。亦有人工凿出来的潺潺溪流,水面漂浮着新鲜莲叶,随涟漪缓慢旋舞。 既彰显了望族的不俗财力,也不乏的巧思清韵。 虞茉毫不掩饰眼底的欣赏,夸赞道:“生长在如此别致的门庭,怪不得能养出段家兄妹这般的玲珑人物。” “是呀。”乐雁应和,“以音娘子之姿,去了京中想来也有一席之地。” “嗯?你是说,她属意嫁去京城?” 乐雁环顾四周,刻意压低了音量:“你可知,音娘子为何并不怵我。不仅仅是仗着我对段郎的爱慕之心,更重要的是,她想做皇子妃。” 若得偿所愿,郡主又如何,还不是要屈膝见礼,唤一声皇嫂。 虞茉了然地点点头,不予置评。 盖因野心并非男子独有,段文音才貌双全,想往高处攀爬实乃人之常情。 不过,虞茉好奇道:“你们大周朝共有多少皇子?” 乐雁头皮一紧,生怕泄漏了赵浔的身份,迟疑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闲得慌,八卦八卦。” “与八卦又有何干系?” “……”虞茉咬咬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纵然她在赵浔面前口无遮拦,但几乎从未产生过交流障碍。 她挫败地扯开话题,“没什么,我回去问阿浔也是一样。” 说话间,到了赏花宴所在的来鹤轩,小厮们不便入内,自有身着罗绮的婢女躬身领路。 穿过游廊,听闻此起彼伏的笑声,竟令虞茉罕见地有了身在校园的错觉。 不过,见乐雁来,笑音戛然而止。众女款款起身,齐声道:“见过郡主。” “免礼。” 或惊艳或好奇的目光投向虞茉,她也并不怯场。毕竟,后世的新生代表致词或是演讲竞赛,台下往往不少于千人。 她落后乐雁半步,下巴微扬,矜持而得体地穿过凉亭,在上首落座。 正中立着一位鹅黄裙衫的俏丽美人,待瞧清了她的相貌,瞳孔骤缩,不动声色地问:“这位是?” 虞茉循声抬眸,眉心微折,纳罕地想,此人甚是眼熟。
第36章 求证 一时之间,众女纷纷停下交头接耳,状似不经意地侧目望来。 她们生于苍州、长于苍州,但凡叫得上名号的贵女,即便是谁家旁支,俱了如指掌。 可眼前容貌秀丽,着一身素色衣衫的女子,却是实实在在的生面孔。 莫说郡主待她形同姊妹,单瞧乌发间价值不菲的透亮玉钗,想必非富即贵。 岂知过了几息,虞茉仍笑得一脸温柔,只朱唇紧抿,不似要自报家门。 疑窦丛生间,乐雁言简意赅道:“这位是莫娘子。” 虞茉也趁势款款施礼,算作回应,登时更添几分神秘色彩。 实则,真相极为简单—— 出府前,二人忘了“串供”。 虞茉又朝最先问话的鹅黄裙衫女子颔首。 她已忆起此人正是街市上同赵浔搭讪的女子,且端坐于正中,亭亭玉立,想来便是宴席的主人音娘子。 毕竟是赏花宴,段文音不好对她的身份打破砂锅问到底。寒暄几句过后,命仆从搬进南北各地独有的缤纷夏花。 “这一溜儿是府中花农悉心栽培出来的。” 段文音轻轻柔柔地说,“这一溜儿则是祖父为贺我生辰,专程托天南地北的门生们寻来的。” 众女啧啧赞叹,逗留于虞茉周身的目光如潮落般收回。 有人艳羡段老爷子桃李满天下,有人大夸音娘子颇得宠爱,亦有人纳罕起南橘北枳的水土差异。 乐雁也被吸引,只阑干前立满了人,便微微抻长了脖颈,矜持地用目光欣赏。 虞茉亦是。 她喜爱热闹却不代表喜欢拥挤,加之,后世有一种活动叫做春游,非但要参观动、植物园,还需上交八百字观后感。 再联想起众人一会儿需得作画,与观后感倒是殊途同归。 “啧啧,苍天饶过谁。”虞茉不禁掩唇轻笑,颇幸灾乐祸地感叹。 待玩笑够了,她抬眸悄然打量起周遭,为乐雁提前观摩最佳站位。 段文音始终默默留意这厢的动静,见所谓的莫娘子似在神游天外,遂命花农捧着珍惜的虞美人给诸人过目。自己则款步走近,温声关切道:“莫娘子,今儿不知你要来,招待不周,还请海涵一二。” 虞茉闻声回神,茫然地眨了眨眼,只因她压根儿没听清对方说了些什么。 而被视为贵女典范的音娘子,向来是人群中的焦点。甫一出声,连带着虞茉也再度接受了注目礼。 颜家四小姐心思玲珑,只消在两位天仙似的娘子间端详片刻,了然道:“郡主和莫娘子怕是见惯了珍惜玩意儿,才对这满园花卉兴致缺缺。” 虞茉不置可否,倒是乐雁慌乱了一瞬,下意识摆了摆手,欲出言解释。 “我这人胸无点墨。”她不动声色地牵住乐雁,主动揽过话头,“花儿虽美,却不似各位娘子能吟出相衬的诗文。索性,诸位赏花,我正巧在一旁学学诸位的才情。” 此言一出,颜四小姐讶然地睁大了眼,旋即面染薄红,羞怯地别过脸。 乐雁叹为观止,双唇翕动,最后化为简单的“正是”二字。 段文音适时端起月白贯耳瓶所盛的荷花,置于奇石之间,笑着招呼道:“你们也来,只凭各自心意将这假山点缀了即可。” 于是,在座诸位依次上前,亦不失为别出心裁的插花之道。 虞茉选了盆不知名的小蓝花,乐雁亦步亦趋地跟着,低语道:“你方才是如何做到的,教教我罢。” “我做什么了?” 乐雁清了清嗓,佯作她的语气道:“我这人胸无点墨——诸位赏花,我赏诸位的才情。” “呃。”她一言难尽地拧了拧眉,古怪地笑笑,“你难道没发觉,我那不过是随口拍几句马屁?” “……” 怪只怪虞茉眼神清澈,就连谄媚之语也说得理直气壮。 乐雁在心中默默竖了大拇指,不吝夸赞道:“可你竟能坦然自若地称自己‘胸无点墨’,换作是我,怕要难受个十余年。” “我的确不通诗文不善书法,可我会许多旁的东西呀。” 她并无所谓地耸耸肩,“如何就要因缺了一二项而妄自菲薄;又为何舍了一众自己擅长的,偏去在意零星几件不擅的事。” 此番话并非为了宽慰乐雁,而是她的真实心迹。 虞茉穿来此间不过二月余,头一月囿于后宅,能死里逃生已是莫大的幸事。之后遇上赵浔,结伴行至今日,也仅是短短光阴。 一时施展不动拳脚,又非一世。 她始终坚信,待往后熟悉了大周朝的生活,总能寻到自己独占鳌头的领域。 即便古今有别,过去十余年习得的东西毫无用武之地,她亦可从头再学,并非什么值得哭天抢地的大事。 说话间,二人回至条几前,乐雁撑着脸,眸底因光照闪动着耀眼的金泽:“小雨,要是你能留在苍州便好了,我也想变得与你一般洒脱。” 虞茉抿唇一笑:“好呀,你去说服阿浔。” “唔……那还是算了罢。” 逐渐的,峥嵘奇石间“生长”出绚丽的花,并着金乌熠熠,别有一番蓬勃生机。 婢女们鱼贯而入,端来清水供贵客们净手,旋即送上精致糕点。 虞茉捻起一颗尝了尝,只觉花香在唇齿间溢开,新鲜、可口。 她由衷赞道:“音娘子当真是有心,从模子到馅儿,俱离不开一个‘花’字。” 大抵是她语气太过诚挚,段文音听得耳热,忙笑着催促仆从倒茶,又命人去后院请兄长,如乐雁所料谈起了作画之事。 大周朝男女之防并不严苛,院中光是婢女便有二十余位,更不必过度避嫌。 不多时,段文珺携几位同窗前来。 他面色苍白,却身量颀长,着天青色长衫,宛如清鹤立于人群当中。 照例,需先向郡主行礼,众学子躬身一揖。而段文珺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与乐雁短暂交汇,后者悄然羞红了脸。 也因于此,诸人无可避免地瞧见了虞茉,俱目露惊艳。有甚者窃窃私语,议论起她的来处。 段文音简略介绍一番,把控住场面,扬声唤仆从抬上画具。 除去充当主考的段文珺,余下几位亦需展露身手,便不多交谈,各自找寻称心的角度。 虞茉领着乐雁去了西南角,以便稍后余晖能从此处穿透纸张。 “你安心画着,等殿下来了,我会嘱托他配合。” “好。”乐雁望着她小声道,“我如今心境有所转变,不再容易惴惴不安。一会儿,你见过凌哥儿便先行回府罢,别平白为我在此间枯坐。” 虞茉也不推拒,掩唇一笑,目光犹如静深的池水,予人安定的力量。 她在婢女的指引下往府外行去,与提着一笼胡蝶的赵凌撞了个正着,下意识探头看向他身后,奇道:“阿浔呢?” “此种场合,他不便出面。” 堂堂太子,又逢微服私访,平白搀和小娘子的赏花宴,不成体统。况且,段家上上下下,总有人曾瞻其容颜,索性留在了府中。 闻言,虞茉意兴阑珊地应一声,交代几句细节,同赵凌挥别。 谁知赵凌登时急红了眼,压低嗓音道:“你二人分开不过几个时辰,至于这般思之如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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