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过离开幽州,你不必担心。”裴莺平静道。 男人轻咳了声,“可我心悦夫人,想和你继续做夫妻。” 他大概过往三十七年都未说过这般的话,声音有些过分的低了。不过房中寂静,此时窗外的夜风恰好停了,这句话听着倒也不含糊。 裴莺移开眼,“夫妻不是这般做的,夫妻间讲究坦诚和信任,你觉得你我之间有这些东西吗?” 霍霆山自知理亏,这问题不好直接回答,“往后我不瞒夫人。” 裴莺似乎想到什么,从软榻上起来,朝着房中储物的匣子走去。 霍霆山眼皮子一跳。 裴莺将角落的匣子挨个搬开,而后打开最底下的匣子。匣子里装着书籍,有她看了几遍的游记,也有之前和裴家来往的厚厚家书,更有那一份和离协议书。 不,没有! 裴莺翻了两轮,从前找到后,又从后找到前,愣是没找到当初霍霆山亲笔签名、还盖了私章的和离书。 她的目光移到旁侧男人身上,才和他对视一眼,这人竟移开了目光。 裴莺被他气笑,“你堂堂一个州牧,朝廷亲封的大将军,如今倒是改弦更张,做起盗贼的行当。” 他没有说话。 裴莺语气加重:“和离书呢?” 他这回开口了,言简意赅:“烧了。” 裴莺:“……” “何时烧的?”裴莺问他。 霍霆山:“大婚第二日。” 裴莺回忆了下,大婚第二日她睡到日上三竿,和孩子们吃完午饭后,她当时身子乏,又回去睡了。再后来就是一同用晚膳,一直到临入睡前,霍霆山都和她待在一起。 如果说他有空闲,那么这个空闲一定是早上她还未醒来时。 这人果然霸道惯了,自己亲笔签下的和离书说烧就烧,还烧得这般早。 很好,他自己送上来的罪加一等。 裴莺心思转得飞快,面上无什表情。 霍霆山试着去握裴莺的手,后者将手抽回,若是以往,他一定会紧紧裹着她,不让她退让分毫,但现在他手抬了抬,最后放下了。 “夫人曾答应过我一事。”他低声说。 裴莺皱起黛眉,“什么?” 霍霆山:“在呼禾县城外过中秋那日,夫人答应过我明年会以妻子的身份回赠我礼物。” 裴莺怔住,记忆往前回倒,她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只是…… “你先将和离书烧了,这会儿和我说要我遵守答应过你的事?霍霆山,你自己听听这话合理吗?”裴莺不满。 说完中秋,裴莺不由怀疑,“所以中秋那会儿,你就已知晓赵天子已驾崩了?那时是故意套我一个承诺,是也不是。” 霍霆山抬手想去握她的手,挨了一眼瞪后老实了些,“想送夫人白狐裘氅衣是真,后面只是顺水推舟。” 裴莺抿了抿唇,又捋了遍思路,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大婚前夕他满城派红鸡卵,进城之人皆有,这一番操作后,外来者想不知晓他大婚也不成。 莫不是他早就知晓? 裴莺干脆问他:“天子何时山陵崩的,你我大婚之前,还是大婚以后?霍霆山,你自己说要坦诚的,莫要再诓骗我。” 霍霆山无奈道:“大婚之前。” 裴莺心道了声果然。 “夫人,除了我瞒了你赵天子山陵崩,以及烧了和离书以外,你我成婚以来,夫人对我可有不满?”霍霆山问。 裴莺眸光微动。 不满之处,除开他榻上贪得过分以外,其他倒是没什么不满。他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于她囡囡而言亦是个不错的父亲。 但如今有机会光明正大的纠正唯一的不满,裴莺不打算放过,于是她说,“有。” 大概没想到裴莺直接说有,且语气还半点不虚,霍霆山扬起长眉,“夫人请说。” 裴莺:“你我床事不合拍。” 这话大大出乎他的预料,男人眉头皱起,“我瞒了夫人确有不对之处,但夫人也不必拿这等话应付我。” 裴莺神情认真,“谁应付你了,那是实话,你我皆非双十年华,该保重身体才是,我觉得一夜最多一回。” 霍霆山:“……” “欺瞒之事我还需些时间缓和,今夜我去女儿院中将就一晚。”裴莺放下话就想往外走。 霍霆山握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回来,“我今夜有些事务需处理,得在书房凑合一宿,主院留给夫人。” 裴莺淡淡道,“辛苦将军,我送你出门。” 霍霆山一顿,只好往外走。 等霍霆山离开后,裴莺将门关上,心情大好地躺榻上看一会儿书,而后再歇息。 虽然今晚旁边没了个大号暖炉,但有汤婆子在,裴莺还是睡得很惬意。 一觉到天明。 这两日,府中所有幕僚和武将都发觉大将军心情相当不好。虽说他平时也言辞犀利,但小事一般懒得计较,不像现在燥得很,几乎一点就着。 最近进书房之人无一苦不堪言。 明明近来局势好得很,荆州州牧丛六奇按耐不住野心,先行称帝了。和荆州毗邻的益州自觉出师有名,先诛乱臣贼子,和荆州打成一团。 他们幽州这方坐山观虎斗,既是等两州相斗结果,也是等朝廷动向。 若朝廷出兵,肯定会削弱一部分朝廷军的力量。 若朝廷不派兵,从某种程度而言便是默认了丛六奇称帝,开了这个头,往后第二人称帝就不那么大逆不道了。 总之,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为何大将军仍不得开颜呢? 旁人暂且没想明白,但是霍知章却清楚得很。 这两日父亲皆命他清晨到训练场陪练,且不谈陪练过程如何艰辛,今日早晨他起得早了些,在府中四处闲逛消磨时间,无意中看见父亲从书房中出来。 那时天未明呢,父亲不大可能从主屋辗转书房,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一直在此地。 因为那晚之事,他和母亲闹矛盾了。 霍知章心惊肉跳,很想帮忙,又不知如何是好。长辈的事,哪是他这个当小辈能插手的。 “报。”书房外有卫兵急报。 待入内后,卫兵激动道,“报告大将军,另一支南巡队伍携白叠归来。” 霍霆山阴郁了两日的眉间总算舒朗了不少,“善。你去和夫人说声,就说棉花已寻到,请她来书房一遭。” 卫兵领命。 霍霆山转了转玉扳指,心想着待会儿和她见了面谈完正事以后,该说些私房话。 房事不合拍,可以慢慢商量到合拍,没必要为了这事分房睡,否则总是分房睡也不像样。 卫兵很快回来,但霍霆山却只见卫兵一人,不见那道倩影。 迎着霍霆山沉沉的目光,卫兵禀报:“大将军,主母略有不适,她说不过来了。” 霍霆山皱眉,“夫人何处不适?” “主母面色苍白。”卫兵迟疑着说,“不知是否属下听错,离开之时,属下似听闻有呕吐声。” 霍霆山不知想起什么,面色大变,忙起身往主屋去。
第111章 霍霆山匆匆赶回主院, 入了屋,还未等他绕过屏风,就听里面有人在低声说话。 是她和她那个贴身女婢。 “夫人, 此事非同小可, 不可大意。” “不打紧, 以前也有过。” “如何会不打紧呢?今时不同往日……” 霍霆山快步绕过雕花木屏风, 一眼就看到裴莺面色苍白的躺在榻上。 往日她向来是脸颊红润,肌肤白里透粉的, 但如今少了几分血气, 宛若芍药离了水土许久, 瞧着仿佛要枯萎一般。 “夫人感觉如何, 怎的不遣人和我说?”霍霆山握着她搭在被子外的素手,这一碰惊觉她的手冰得厉害,他当即对辛锦说, “速速让冯医官来一回。” “不必了, 方才冯医官已来过。”裴莺止住他。 霍霆山忙问, “冯文丞他如何说?往后有何要注意的事项?还有夫人的平时膳食该如何……” 他问得很急, 仿佛还有许多想问, 又怕一次性说多了她答不上来。 裴莺抿了抿唇,心里有股说不明的怪异感,但如实道:“冯医官开了几副药,往后注意些就行。” “是药三分毒, 这药得喝多久, 对往后有影响否?”霍霆山眉间拧出一道折痕。 裴莺看着他,愈发觉得这人今日古怪。 冯医官是他麾下的人, 对方的医术他该有信心才是,怎的是这种怪异语气。再说了, 不过区区几副药,能对她往后产生什么影响? 前日之事竟能改变这人如此?这影响比她想象中的大太多了。 她的沉默令霍霆山一颗心径直往下沉,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和与平日相比要略干燥的唇,他向来带着不羁的眼底蒙上了暗淡之色,“裴莺,是我对不住你。”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不知是否她的错觉,裴莺觉得他的手在微微发着颤。 裴莺稍怔,“不至于吧,这也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夫人还想关何人的事?”霍霆山目光忽然变得阴沉。 裴莺被他的反复无常弄得有些懵。 她昨晚蹬被子不慎着凉,导致今早头晕目眩,还因此吐了两回。着凉是她自己不小心,确实不关他的事啊,难不成他觉得是因为他睡了书房,没帮她压被角,所以自责? 但是她认识的霍霆山不至于此才对。 裴莺面上透出几许郁闷,连菱唇也不由抿起。 霍霆山长呼出一口气,缓和了神情,“我方才不是故意呵斥你,但夫人那般说话着实很不妥,你我是夫妻,密不可分,如何能不关我的事?” 裴莺虽然心里觉得他夸张,但这人这会儿说话轻和,听着还算舒服,她也不和他争论了。 霍霆山感觉到掌中的素手总算暖和起来,掀开锦被将之放进被窝,“夫人小憩片刻吧,等下药熬好了我喊你起。” “不想睡,也睡不着。”裴莺舔了舔干燥的唇,“我想喝水。” 辛锦已去熬药了,房中就只有霍霆山。 霍霆山闻言放下“稍等”二字,疾步去倒水,等拿着杯盏回来,看见本来躺着的裴莺坐了起来,眉间不由一紧,“夫人怎的自己起来了?” 裴莺稍顿。不自己起来,难不成还要别人搀扶吗? 这人该不会是误会了些什么? 但是下一刻她听他说,“万一见了风,岂不是更难受。” 裴莺自动将这话翻译成着凉加重,于是怀疑顿消,“不碍事,我注意些就不会了。” 霍霆山先将茶盏递给她,又去衣匣那处将白狐裘大氅取来,扬开披在裴莺身上,而后坐在榻旁,“既然夫人不想再歇息,那我和你说一些旁的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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