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惆怅,转瞬即逝,了无踪影。 霍霆山瞬间就拢了长眉,“他给你做过首饰?” 她不是说他很忙吗? 她那亡夫时常两三宿都不着家,连女儿想见父亲都只能去医馆的,想也知晓估计日日废寝忘食。 就这样,竟还有空给她雕首饰? “并无。”裴莺摇头。 霍霆山眯了一下眸子,忽然道:“莫不是夫人还收过旁的郎君赠的首饰?” 裴莺没想到他会陡然这般问,目光下意识移开,而一瞬不瞬盯着她的霍霆山自然没错过这细节。 本来诈她一下,居然还真有。瞧她之前那模样,以前估计上心得很。 霍霆山轻呵了声,“夫人在那乔姓亡夫之前,竟还有个另一个亡夫,加上我再凑两人,都可以组个一伍队了,那我是否还要去竞争个伍长?” 裴莺:“……不是。” 霍霆山面无表情,“不是什么?” 裴莺低声道:“那个不是亡夫,你才是第二任夫君。”
第134章 他才是第二任夫君? 霍霆山目露怀疑, 但裴莺有没有说谎,他还是看得出来的。男人的面色好看了些,但也仅是一些罢了。 确实是第二任夫君, 那为何…… “夫人在婚前还收过旁人首饰?”霍霆山语气不明。 裴莺听着这话觉得危险, 这人莫不是偷偷在心里记她的账, 等战事结束后再从她身上讨回来吧? 那不行的, 有些事得解释清楚。 “霍霆山,在婚姻制度方面, 我那边和大楚有些一样, 但又有些不同。”裴莺轻声道。 霍霆山还是方才那副神情:“哦?愿闻其详。” 裴莺琢磨着用词:“大楚鼓励女郎再嫁, 我那里亦然。但婚姻是庄重的, 因此成婚之前,有个叫做‘交往’的接触阶段,两方互为男女朋友。无论是父母亲友牵线介绍的也好, 自己相识相恋在一起的也罢, 总之男女都会交往一段时间, 考察对方是否适合做自己的妻子或丈夫。倘若双方都觉得合适才会成婚;如若不合适, 那就一别两宽, 各自再和其他人建立交往关系。” 大楚和汉朝相似,皆鼓励女郎再嫁,却不提倡无媒苟合。你嫁二三四五次都行,但不能无媒成婚。 观念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 霍霆山惊愕不已, “这和成婚有什区别?” 接触一段时间,考察对方是否适合? 她那边既能如此, 风气肯定比大楚开放。光是看能看出个什么来,肯定得时常在一起, 说不准还同进同出,琴瑟和鸣。 裴莺选择个官方回答,“自然是有区别的。成婚后受律法保护,两人的财产会不分你我的混在一起,交往阶段并不会。” 霍霆山紧紧盯着眼前人,烛光下的美妇人面容柔和,看起来是个乖巧的。 但怎的对着他时心眼儿就这般的多,这些事不问她,她就不说了是吧,男人面无表情的继续问:“夫人在成婚前有几个男朋友?把他们所有的都加上,再凑上我和你那个亡夫,能组成一支伍队否?” 裴莺回答得很利索,“没多少,就一个。” 霍霆山轻啧,“敢情还是独一份。” 裴莺:“……” “霍霆山,你不要蛮不讲理行不行?”裴莺觉得这人完全是没事找事,“国情不同,有些事怎能一样?我那边不推崇盲婚哑嫁的,由父母做主的婚事不多。男女双方肯定要先了解彼此,然后再决定是否和这个人共度一生。” 最后四个字令霍霆山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共度一生? 她还想和谁共度一生?! 霍霆山抬手摁了摁眉心,尽力平复心中翻滚的情绪,“夫人和你那个亡夫婚前交往了多久?” 裴莺没想到他思维跳跃得这般快,潜意识有一瞬觉得这个问题她不该答,但又觉得他不再揪着她前男友的事总归是好的,于是没过脑子就回答了:“一个月。” 她才刚说完,他就讥讽的笑了声,“夫人的时代开明如此,你竟匆匆和只交往一个月的男人成婚生子。莫不是领略过浩瀚沧海后,往后的江河皆不能入眼,嫁谁不是嫁,遂才匆匆和你那乔姓亡夫成了婚。” 裴莺哑口无言。 霍霆山只觉胸腔里有团火在翻滚,所过之处将筋骨血肉烧得一片焦黑,一股戾气油然而生。 她如此看重小丫头,他本以为她那个亡夫在她心中分量不浅。谁知并不是,这亡夫之前还有个男人真正令她念念不忘。 倘若她那个什么男友还在,他要他死! 营帐里陷入了沉寂,气氛凝结,仿佛被冻住了。 裴莺悄悄抬眸看了眼霍霆山,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眼,又黑又沉,仿佛蓄着欲来的狂风暴雨,一如他此时的脸色。 裴莺无奈地说道,“那已是十几年前的事,分开就是分开了。再说我如今都来了此处,已没了回去的可能,你何必计较我从前?” 他听到了,又好似没听到,“夫人与最初那个如何相识?” 裴莺和他对视,这人面色很臭,仿佛是一点就燃的火簇,也宛若一座随时要爆发的火山。 裴莺:“……我和他是同窗。” 霍霆山不觉意外。她见多识广,后来还当了夫子教书育人,定然以前是读了很多书,那有许多同窗也不出奇。 年少时的同窗之谊,呵。 霍霆山再问,“夫人和他相识多久?” 他的语气比方才平静,但裴莺看着他黑沉沉的眼,更加肯定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迹象。 说不准现在有多平静,往后和她算账就有多狠。 霍霆山不打女人,但这人会在榻上发疯,如今她每每回想起那次“一声不吭”的和知章一同去白光县的夜晚,总不住心惊胆战。 不能放任他继续问下去了。 “霍霆山,你呢?别光聊我,你不是也有个亡妻吗?”既然他要翻旧账,那就一起翻,别光只翻她的。 霍霆山皱眉,“你说宁氏?她有什可说的。” 裴莺杏眸微微睁圆,“宁、宁氏?你以前都这么喊她的,你别告诉我你连她的名字都忘了。” 虽说古时女郎出嫁后,多以姓加一个“氏”指代,但那位宁家女好歹是他亡妻,这人怎的…… 霍霆山长眉皱得更紧,思索片刻。他是真有认真在想,但奈何时间久远,且那位宁家女在生时,他和她的交集并不多。 他十六娶妻,那时他刚刚在幽州军中崭露头角,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忙。 一方面得在军中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一方面还要应对来自父辈和霍族中人的考察。那时北边的匈奴亦不安分,很是蠢蠢欲动。父亲每回和谋士们商议都会命他旁听,待幕僚们散去后还会询问他感悟。 要忙的事情堆积如山,一个时辰恨不得掰成两个来用,最忙之时几乎日日宿军营。 他父亲只有他一个嫡子,庶子却是有几个的,还有一众嫡出的堂弟在侧虎视眈眈,但凡他露出一点颓势或者纨绔苗头,本属于他的资源一定会被分了去。 他奉双亲之命娶宁家女为妻,纯粹是繁衍子嗣,和有个人帮他料理后院。 仅此而已。 平日他和宁家女没什可聊,他也不会和大字不识一个的女郎谈理想和当时面对的压力。 男主外、女主内。妻子只要管好后院即可,其余的,诸如他这一脉的荣耀和前程全交给他担负。 霍霆山想了片刻,不太确定道:“全名好像是叫宁婧雪,还是宁应雪。” 裴莺神情复杂,“霍霆山,我真诚的给你个建议,此事你千万莫让你两个儿子知晓。” “什么你两个儿子,如今他们也是你的儿子。”霍霆山不满,他的重点在其他地方。 裴莺:“……”服气。 “我不提你亡妻,你也别翻我的旧账了成否?”裴莺吸了一口气,语气温和下来。 霍霆山仍拧着长眉,不提那身势如山海的压迫感,他本也是很凶悍威严的长相,如今沉着脸不说话,特别唬人。 裴莺眼角余光瞥到案上的木盒子,她眼睛微亮,忙将那盒子拿起,“霍霆山,我有个礼物赠你。” 霍霆山低眸看盒子,那盒子约莫女郎小臂长,面上系着一个“十”字形的锦带,还打了个花里胡哨的结,瞧着是那种小女郎才喜欢的装饰。 他没抬手接。 裴莺顺毛捋,“你真不要吗?我费了好些功夫才好做的,且专门给你做的,现今旁人都没有。” 男人还是没动。 裴莺叹了口气,放下手,“那算……” 手还未放到一半,木盒的底部被一只大掌稳稳托住。 “夫人赠我之礼,我何时有不要过?”霍霆山揶揄道,“再说,夫人肯费心思的时候可不多见。” 第一回的荷包是他自己要求的,这不算。 后来的青竹荷包倒是她主动绣,但像这类饰物她就绣了那么一回。是了,除了荷包以外,还有小裤,他的三条小裤都是她缝的。 除了青竹荷包和小裤,再也没旁的、她单独给他的东西了。算上今儿这个盒子,才第三份,霍霆山很不得劲。 “你可以打开看看,你肯定会喜欢的。”裴莺见他拿着不动。 没有武将不喜欢千里眼,裴莺确信。 霍霆山应了声,还是绷着脸,不过他抬手扯了盒子的锦带。 红色的锦带施施然飘下。 霍霆山打开盒子。 旁侧的夜明珠光芒洒下,将那因涂了油花的小长木筒映得愈发光亮。霍霆山初时未反应过来,“夫人,这是何物?” 一根长木头? 裴莺笑而不语,让他自己看。 没有得到回应,霍霆山从盒中将长木筒拿了出来,和他想象的普通木头不同,这根木筒很轻,像是中间的木料被挖空了。 霍霆山拿着转了转,在看到长木筒的一端镶嵌着一块纯净的镜片时,不由怔了下。 脑中有电光划过,男人迅速转向长木筒的另一端,见此处也有一枚同样纯净的镜片,霍霆山猛地抬眸,“夫人,这是望远镜否?” “是望远镜。”裴莺笑道,她看懂他眼中的疑惑,“玻璃虽未问世,但我发现溶洞里有些水玉足够纯净,倒也可以先行代替玻璃,你试试这望远镜吧。” 霍霆山方才是单手拿的,听闻是望远镜后,双手拿着,他带着疤痕的手指摩挲过长木筒,再仔仔细细看过镜片镶口处。 他一眼就看出,这支长木筒是用卯与榫嵌合而成,纯净的镜片被镶在内,微微凸出少许的筒架对其起到保护作用。 男人长腿迈开,迫不及待走到营帐的窗帷旁。他方才研究过望远镜,如今只凭自己的推断,便将较小的那一端放在眼前。 闭上左眼,只用右眼看。 远处的景象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拉近,霍霆山看到了军中用于照明的火盆,看到了拿着长戟走过的士兵,还看到了士兵打了个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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