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士族间拉帮结派,相互包庇。时间久了,朝中的官吏尽被世家大族垄断,形成了门阀。 也这是为什么,皇帝有时候都换了好几茬,但士族还是那些士族。 霍霆山有些松散的脊梁逐渐挺直,“那依夫人之见,这选官模式该改成如何?” 其他人皆是目光炯炯地看着裴莺。 裴莺:“实行考试制。从最低等级的县试开始,到院试,乡试,会试,最后到登天子殿、由皇帝亲自考核的殿试。一层层考上来,能考到哪个位置,分别获得什么功名,居于什么官职,全凭考生的真才实学说话。如此一来,士族难以垄断官场,寒门亦有机会出贵子,朝廷则可从最底层网罗人才。” 哪怕时间来到21世纪,国内最公平的还是高考。 大山里的孩子凭分数考出了贫瘠的山区,有的人在国内最发达的城市里安家落户,有的人出了国,周游世界,领略不同国家的风土人情。 而高考的前身,正是在隋朝时创建的科举制。科举制的出现,给寒门子弟递了一条青云梯,让他们有机会平步青云,翻身改命。 哪怕霍霆山有一定准备,但依旧被这一套超前的、益处奇多的考试制震了震。 霍霆山尚且如此,其他人更不必多说了。 有时震惊到极致,喉咙里像塞了棉花,明明有许多话想说,偏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老练如公孙良和柯左,两人皆是激动得满脸通红,甚至连手都不住颤抖,却愣是没说出些什么来。 反而像熊茂这类的武将,他们向来想的少些,暂时未看到这个政策往后给朝廷带来的巨大影响,只觉得甚好。 寒门亦可出贵子,甚好。 “妙极!还是主母您的头脑灵活。”熊茂乐呵呵道。 他是第一个说话的,说完后知后觉周围安静得很,正欲看向周围,却见公孙良和柯左同时深深拜下。 “主母高见,某拜服。以如此方式选拔的寒门官吏,定然比士族子弟更知晓百姓疾苦。” “世人皆道某足智多妖、善于谋划,某如今惭愧不已。论才智,某不及主母您万一;论仁心,某亦不如主母您这般心怀天下。” 裴莺被他们夸得脸颊微红。 该怎么开口呢,其实不是她想出来的,她不过是以史为鉴罢了。 众人目光灼灼,而其中有一道来自右侧的分外灼热,裴莺不用扭头就知晓是谁。 她看了他一眼,但这人是半点不知晓收敛,仍是那种如狼似虎的眼神,裴莺转过头,不再看他眼神里的含义。 而在一众激动的幕僚中,有一人亦是面红耳赤。这人却又不是纯粹的激动,他面上浮现出羞愧:“主母,还请您原谅某先前的顽固和愚昧。” 说话这人正是方才阻止霍霆山,说未曾有这般先例的谋士。 裴莺摇头:“无事,我不曾介怀。” “关于考试制度一事,晚些由夫人拟定好再对外公布。”霍霆山开始赶人:“今日辛苦众位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众人纷纷告退。 柯左走在最后,他离开时顺手将门带上。 如今已是酋时,金乌西坠,灿烂的橙光映入室内,带出一片绚烂之色。 裴莺正想喊霍霆山一起去用晚膳,忽然整个被抱了起来,她不住惊呼,腾空感出现后又转瞬消失,她被放在了矮案桌上。 霍霆山那些公文和信件,不知何时被他随意拨到一旁。而将她置于此地的男人则在她面前,坐于席上,微仰着头看她。 这种视觉于裴莺很新鲜,这人高得很,胜她一个头,平日都是他低头看别人的份儿。 “怎、怎么了?”裴莺望入他的眼,在里面看到了惊人的汹涌烈焰。 他说:“夫人方才明亮如天上皎月。” 圆月生辉,月华落在每个寒门弟子身上,为他们送去一场或许能做一辈子的美梦。 裴莺没明白他的意思,“嗯?” 男人并不解释,他抓着她的手往自己的方向一带,坐在矮案边缘的裴莺滑了下去,滑入他怀中。 霍霆山稳稳当当地接住人,而后低笑了声,“明月入我怀。” “书房重地,你注意些形象。”裴莺隐隐有预感他想做什么。 “旁人看不见。”霍霆山低头去吻她。 冬末的黄昏凉意阵阵,书房里却春情浮动,原本波澜不惊的海面被底下的火山熔岩冲破了平静,在裴莺觉得自己要融化在那片滚滚岩浆中时,她听他说: “夫人,国号我已想好。” 裴莺被他亲得有些迷糊,忽然听他冒出这么一句,下意识就问:“什么国号?” 所谓国号,就是朝代名称。 每位太祖开国,除了登基祭天之外,取国号亦是重中之重的事。因为这个国号一旦定了,就不会更改,除非亡国。 霍霆山伸手拿过旁边的纸笔,他左手拥着裴莺,右手执笔,在纸上写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字。 这个字的繁体字与简体字无二,裴莺甚至不用在脑子里转化就识别出来了,她看着纸张,有些红肿的唇微张开,“为何选这个呢?” 他写的是一个“殷”字。 霍霆山感叹道,“如今这世间于女郎甚是轻视,男儿有名有姓,但女郎在他人的口中只是以姓相称。殷,与夫人的‘莺’读音相似。朝臣会懂的,天下不少人或许亦会知晓,野史能流传下去。如此数百年、乃至千年以后,世人皆知晓我的皇后是裴莺。” 不是旁人,也不是什么裴氏,是裴莺。
第195章 确认了大典时间、又将一系列事情安排下去后, 夫妻俩总算迎来了一段略微清闲的时间。 用过晚膳回到房中,裴莺难得不用看账本或写策划,她拿起被她冷落已久的游记。 古代的游记多是一些名士所书, 一来是识字, 二来是囊中慷慨, 能支撑得起远行的花销。 这类人周游山川, 看到什么奇闻轶事就纪录下来,而因着南北地域差异, 有时候也会遇到不少乐子。 比如, 某个南下营生的北地行商因为“南橘北枳”的传闻, 于是在南下前顺手带了些枳苗, 想着在南方偏远地种一片橘园,结果却发现枳子还是枳子,没有如传闻般“生于南为橘, 生于北为枳”。 当时游客将此事纪录下来, 当做一则笑谈。 裴莺看得津津有味。 南橘北枳只是类比, 是晏婴用于反讽楚王的话, 实则枳和橘是两种不同的植物的。这品种都不同, 如何能种出同一类东西来? 大概“南橘北枳”出自名士之口,又有君王参与其中,兼之古代人口流动少,信息传递不便, 因此才弄了乌龙。 “夫人在笑什么?”霍霆山见她弯着嘴角。 裴莺给他说书里的事, 最后说道:“人们总在探索,一年一年, 一代又一代,等往后回过头来看, 很多以前迷惑不解的、连见多识广的古稀老翁都不懂的问题,在往后或许稚儿都能回答。” 霍霆山忽然来了兴致,“夫人和我说说后世,或许有遭一日我会和夫人一同去那边。” 他后面又补了一句,“要仔细些。” 之前他和裴莺也谈过这个话题,不过没再仔细就是了。 她说从南到北只需要两个时辰,说人们在海底修了路,还说物资的运载不再依靠牛车和马车,而是用铁造的汽车和飞机。 当时他被“家家有余粮”的盛世震惊许久,未曾细问她用铁造的“汽车”和“飞机”是何物。 铁有多沉不用质疑,铁的重量再加千万石的物资,竟还能一刻不停地奔走千里…… 在霍霆山看来,只有四个字能形容,天方夜谈。 裴莺听他说一同回去,不由笑了笑。 这哪能说回去就回去,当初在北川县为孟杜仓办丧事,她多番进出孟家老宅,曾数次牵着女儿回到她当时醒来的地方,企图闭眼睁眼后,与囡囡一同回到现代。 但终究是不能。 裴莺沉思:“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霍霆山想到那日徬晚时分她在书房说的考试制:“那就从选官开始。” 裴莺看了将要当皇帝的某人一眼:“你知道的,我那边已经没有皇帝,是由人民当家做主。” 这话她之前说过,霍霆山嗯了声:“人民当家作主,那也得有个领头人,否则布衣何其多,你一言我一语,许多决策都无法推行。” 裴莺颔首:“确实如此,所以我那边有人民代表,由人民选出许多代表来,这些代表定期聚首一同开大会。此外,我那边的最高领导人是□□。” 后面裴莺给他大致说了官员的架构,以及公务员的选拔等等,基本将如何走上仕途都说了遍。 最后裴莺说:“其实再过几百年,这种以考试为晋升途径的模式就会出现。那时出现了一个新的名称,科举。” 分科取士,别称科举。 从最底层开始筛选人,应试者叫做童生。且先不管过没过,只要参加童试,就是童生了。 童试过后就是秀才了,能够参与每三年一回的乡试,而走到乡试这一步,主考官便是从天子脚下的皇城来的特派官员。 详细聊了现今与后世选官后,话题转向日常生活,裴莺笑道:“……所以我才说,后世异常方便,相隔千里的友人用一台巴掌大的仪器联络,在仪器里能见对方。那边上一瞬说的话,这里下一瞬就能听见。” 在霍霆山听来,依旧是怪诞无比,但不妨碍他顺着裴莺的话思索了一番。 就当裴莺以为他会摇头说难以理解时,他忽然冒出一句:“那小仪器夫人能造否?” 裴莺:“……” 裴莺嘴角抽了抽:“你别想了,白糖和香皂的原理简单,因此制作步骤才寥寥几步。但是手机,嗯,就是我方才和你说的那台小仪器,其中许多的精密零件需以机械辅助制造,再加上信号塔……” 裴莺停住,她和他说信号塔和网络,多半对牛弹琴,于是干脆道:“总之是技术相差甚远。倘若硬要类比,你便将后世当做一个精通十八武艺的九尺壮汉,如今则是初生婴儿,横在其中的差距非一星半点能形容。” 霍霆山脸上有遗憾,也有向往。 裴莺感叹说,“不过我觉得你应该还是喜欢这里,你在这里能当皇帝,是一国之君,手掌天下人的生杀大权,当众处死谁,布衣们不敢有意见和不满。但我那边讲究公正和平等,每个被处死之人得经过重重审判,最后确定他真的有罪才会被处死。且官吏受百姓监督,越身居高位,行事越是谨慎。” 话音稍顿,裴莺瞄了眼身旁人,声音小了些继续说:“像你这种的,在那边就算侥幸免于一死,估计也得终生在监狱内,整日看着外面,盼望自由盼得两眼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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