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山闷笑了声,“听着甚是骇人。” 裴莺阖上手中游记,“睡觉了,早睡早起,梦里什么都有。” “也好,今夜夫人邀我入梦中,且带我领略后世风采。”霍霆山将人抱起,抱着往床榻那边去。 金簪敲玉枕,香汗湿罗裳。红帐翻滚间,娇娇惹人怜。 *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来到了谷雨。 谷雨是春季最后一个节气,距离立夏满打满算也就大半个月。贵妇的茶会告一段落后,裴莺终于不用带着长媳和女儿忙碌了。 长安的夏季比幽州多雨,雨水落在水池里,打在院中翠绿的芭蕉叶子上,发出沉甸甸的哒哒声。 裴莺温了一壶茶,左边坐着雷惊鹊,右边坐着孟灵儿,三人在庭院中听雨闲聊。 “娘亲,那日宴中我听少府的柳夫人说东郊外的流金山上有一大片枫叶林,每每到了秋季,枫叶红似火,身置其中宛若被不灼人的火簇包裹着,甚是美妙。”孟灵儿说起在茶会里听到了的事。 雷惊鹊也说起她听到的,“听闻流金山上有一座流金寺,占地面积颇大,好像不管求什么都挺灵的。” 能被众多贵妇们推崇,这流金寺在长安名气定然不小。裴莺本来对寺庙不太热衷,但最近忙狠了,她忽然对游山玩水起了些兴致,且山上又有枫叶林,不由心动了。 大典定在立夏,等大典结束后,肯定会迎来一段忙碌期,忙过一个夏天,待秋季来临,应该能稍清闲一些。 到时候去郊外游山赏景也不错。 裴莺正计划着日后的事,忽然听女儿开口,“长嫂,你是否有话想对娘亲说?” 裴莺疑惑转眸看向雷惊鹊,后者脸颊微微发红,似有些难以启齿,但见裴莺已被引起了注意,只好轻声开口,“姑氏,在茶会中有不少贵妇明里暗里朝我赞扬自家年轻未娶的郎君,我想问问您的态度。” 裴莺稍怔。 赞扬自家年轻未娶的郎君? 只是一个转念裴莺便什么都明白了。 家中三个孩子,老大已成家,老二虽然还未大婚,但当初霍霆山在洛阳城给老二和士诗办了纳彩之礼,明眼人都瞧得出老二的婚事也有了归属。 就剩下囡囡了。 她和陈渊的事未公布,在外人看来囡囡就是单着。如今霍霆山即将登顶,他们只有一个女儿,平时又如珠如宝的养着,长安那些权贵肯定都盯着女儿的婚事。 至于贵妇们集体向雷惊鹊推销人,而非直接找她,倒也不难理解。 一来是雷惊鹊年纪小,对方可能觉得她面皮薄,不好意思拒绝;二来是拐着弯子,要是不成也不至于太难看。 裴莺看向一旁的女儿,果不其然见她耳尖微红,显然也明白长嫂的话中话。 “哎,嫂嫂你莫要管她们,我不喜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儿。”孟灵儿说。 长安的权贵还没大清洗,如今剩下来的这一批,以前也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孟灵儿觉得就算是她也能一个打三。 雷惊鹊飞快看了眼裴莺,见她目光含笑,顿时心里了然,“好,我知晓该如何做了。” 孟灵儿笑道:“谢过长嫂。” 雨打芭蕉的嘀嗒声还在继续,孟灵儿看着南边的方向不由出神。 听闻二兄的纳彩礼结束后,父亲给留守在荆州沉猿道的陈渊捎了一份交州的地图,让对方领兵南下前往交州。 那已是去年秋季的事了,如今大半年已过去,也不知晓交州那边如何了。 纪党败退的消息传到南方后,占领交州应该会顺利许多,先前他传信回来说立夏前能回到长安,希望一切顺利吧…… * 谷雨过去后,春季走到了尾声。 大典定在立夏,在立夏的前五日,太常和太史令再度观天象,数次确认立夏的那一日天朗气清后,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万万不可出错,否则那位可能要拿他们来开刀了。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转眼来到了立夏当天。 这日裴莺天不亮就起了,起床更衣梳妆,大典当日,她的妆发不可谓不隆重。墨发盘起,发顶束以衔玉凤冠,长金钗分穿凤冠左右两端,钗尾各自缀以一条垂置胸前的红绸带。 百年来都崇尚玄赤二色,今日的裴莺和霍霆山的朝服亦然如此。黑赤长袍加身,广袖宽大,黑金腰封束起,端庄又威严。 裴莺的那件皇后规格的礼服裙摆稍长,约莫拖地两米,辛锦和武南然二人时刻跟在她后面,偶尔为她理一理裙摆。 用过早膳后,天还未亮,但两人要从府里出发了,因着大典的吉时定在辰时。 “累?”霍霆山看到裴莺偷偷打了个哈欠。 裴莺老实承认:“是有点。” 霍霆山笑道:“也就累这一回。” 可不就一回么,登基和封后一起,哪怕往后儿子和女儿大婚,他们为长辈都不必像今日这般起那么早。 长安皇城,这座送别旧主的宽阔宫城,今日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黑甲骑自皇城的正门始排列,一路笔直往里,他们手持长戟,身强体壮,如同一棵棵直挺的白杨。 除了有拿长戟的黑甲士卒,还有不少持旗帜的卫兵,他们稳稳地扶着旗纛,一面面偌大的“殷”字旗迎风飘扬。 古来开国者,登位第一步先告祀天地,意为天命所归。 仪仗队跟在裴莺和霍霆山身后,撑起华盖,长柄圆顶的华盖垂着流苏,在风中微微摇曳。 巨大的登天台如一把长剑般斜斜刺入地中,石阶的始端与华丽的长毯相接,如同未来的繁花路。 祭天这个环节过往只有新帝一人,但今日登天台上多了另一道身影。裴莺和霍霆山一同登高台,两人一步步往上迈,一阶又一阶,最后登顶。 青铜大鼎已就位,长案上放置了猪牛羊等三牲太牢。 上香、跪拜、敬酒,以告天地。 在裴莺完成最后的敬酒时,周围的铎铃敲响,宣告礼成,同时高台下的“殷”字旗纛被上百持旗手同时挥起。 旗纛猎猎中,沉重的青铜号角发出呜鸣声,下方武将和谋士分居两侧。秦洋、陈渊、公孙良等,这些从幽州始就随霍霆山打天下的下属位于前列。 百官齐拜。 “夫人,这是我们的天下。”在角声中,身旁传来低沉的男音。 裴莺闻声转头,见他正眺望着远方。 晨光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和冠冕上,十二冕旒落下些阴影,有少许落在他的眼眸里,映得那双狭长的眼愈发幽深。 他已年过不惑,鬓角处带了些银霜,眼尾也出现了几许纹路,但这一刻他是无比的意气风发。 朝臣在跪拜,钟乐庆祝他登基为帝,“殷”字旗纛在风中翻飞,也送上祝贺。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① 许是裴莺许久未应,也或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霍霆山转过头看,看着裴莺的眼睛,笑着又说了遍,“我与夫人共天下。” 后来裴莺回忆起登基的这一天,除了头很重、累得慌以外,印象最深刻的还是登天台上霍霆山带着笑意的眼。 这个已登基为帝、成为一国太祖的男人笑着对她说,与她共天下。 他好像变了,又好像一点也没变。 * 而如裴莺之前料想的那般,立夏过后,霍霆山和她再次迎来了一段忙碌期。 皇帝真不是那么好当,尤其是在科举政策公布后,霍霆山每日都早起晚归,意料之中的,新政遭受到了一些阻力。 世家都看得出,科举一旦实行,由门阀控制的官途将会受到毁灭性冲击。 来自长安权贵的反抗声不小,然而,都没什么用。 能开国的帝王,手中必然掌控着军权,尤其霍霆山向来态度强硬,他直接挑了个跳得最厉害的世家来开刀。 鲜血染红了长安城的街道,其他锦衣玉食的世家被霍霆山的雷霆手段狠狠吓了一跳。 霍霆山这边强硬,裴莺那边则怀柔。 贵妇的茶会再次组织起来。 会间,裴莺对着一众贵妇惆怅叹气:“陛下他以前行军打仗惯了,雷厉风行,性子急了些,其实他只想推行新政,对那王家倒无什意见。众位莫要担心,尔等夫君为国家肱骨,陛下他尤爱国家栋梁,还等着众位的郎君为民请命呢。” 王家,就是那个跳得最厉害,被霍霆山抓出来杀鸡儆猴的。 而裴莺说的这番话,前半段在场各位贵妇半个字都不信。 对那王家倒无什意见? 没意见还能将王家主家抄了? 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仿佛只是一夜之间,长安王氏就没落了。 但是再听后半段,一众贵妇还有什么不明的,今日这场宴会名为赏花,实则是敲打。 科举的新政势在必行,若不服,那就不是为民请命的“栋梁”了,只管等着挨刀吧。曾经手握大军的纪党都没斗过那位,他们这些只养了点部曲的世家怎敢以卵击石? 许多贵妇心里发苦,然而面上还得挂上笑脸,把场子暖下去。 待宴罢,裴莺揉了揉脖子,今日为了设宴,她的妆发一点也不含糊,发饰戴了不少,金灿灿的好看是好看,但特别重。 “圣上驾到。”殿外有人高声喊。 正在揉着脖子的裴莺稍愣,抬眸便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从殿外走入。 皇帝的朝服亦随五时色,所谓“立春穿青,立夏穿赤,季夏穿黄,立秋穿白,立冬穿皁”,服装颜色跟着气节而变换。② 如今是季夏,霍霆山一身黄袍深衣,头戴通天冠,腰间的鞶带上挂着一只已有些年头的青竹荷包。 “陛下这般早就忙完了?”裴莺看了眼天色。平时这个点,他还在御书房埋头作案呢。 “杀了鸡以后,猴儿乖顺非常,如今事事顺利。”霍霆山笑着在她身旁入座,伸手覆上裴莺的后颈,帮她捏了捏。 这人向来火力旺,手掌也热乎乎的,裴莺只觉后颈舒爽非常,不由眯着眼睛享受。 霍霆山见状笑道:“夫人跟只吃了鱼儿的狸奴似的。” 裴莺没反驳,看在他提供服务的份上,他说就说吧。 “等科举新政推行下去,要忙的也差不多告一段落。到时候夫人想去何处,是在长安城中游肆,还是到郊外赏景?我和夫人同往。”霍霆山想休假了。 虽已称帝,但唯独在裴莺面前,他依旧未改自称。 裴莺早已习惯如此。 她睁开眼睛,“我听闻郊外有座名山,山中有大片枫叶林,还有座负有盛名的寺庙,到时我们去那里吧。如今是季夏,等新政推行,估计得秋季,那时赏枫林正好。” 霍霆山颔首:“甚好。” 这话说完,霍霆山又慢悠悠的添了一句:“我与夫人二人同往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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