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山拿起案上的茶一饮而尽,再将茶盏重重放在案上,发出响亮的“哒”的一声。 众人心头一跳。 霍霆山勾唇笑道:“我也赞同。” 黄木勇那颗心又落回去了。 司州的刘百泉忙说:“联合甚好,那就联合吧。” 黄木勇又道:“各州皆是精兵强将,某相信联合后一定如虎添翼,杀蓝巾逆贼个落花流水。只是军队不可无主帅,这联合后……” 黄木勇故意停顿,本想给胡览使个眼色的。昨日胡览来寻他,向他露了自己在长安的人脉。 两人私底下结盟。 胡览正要张口,却有一人比他更快。 “这好办,联合军的统帅我来当便是,广平郡是我幽州军破的,带领你们再破多一个长平郡不在话下。”霍霆山屈指弹了下茶盏,茶盏在桌上哐啷哐啷的转,最后转到桌子边缘掉了下去,啪的摔了个四分五裂。 周围一静。 黄木勇和刘百泉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这人真是半点不晓得谦虚。 * 后院里。 裴莺看着辛锦和水苏收拾行囊,算起来她们在郡守府也就住了七八日,但整理行囊的时候,东西多到令裴莺瞠目结舌。 “囡囡,我记得我们来时没这般多的东西吧?”裴莺疑惑地打量那一个又一个大箱子。 来时一辆马车,载完她们四人和她们的行囊,尚且还有一些空余位置。然而现在,裴莺很怀疑一辆马车根本不够用。 孟灵儿目光发虚,根本不敢应裴莺的话。 这些多出来的东西,有八成都是那日她为了迷惑那个大块头,拉着水苏到集市大肆采买的。 至于多出来的两成,则是后面她听娘亲说有先生愿意授业于她,一个高兴又去了购物。 裴莺没听到回答,转头看孟灵儿。 知女莫若母,这个时代的女儿也是一心虚就容易看天看地,就是不敢和人对视。 于是裴莺了然了。 敢情是这小丫头去买买买了。 不过裴莺又有点疑惑,因为女儿的小荷包并没有缩水,方才搬钱匣前她打开看了眼,里面的银钱和她在北川县攒的差不多。 裴莺只想到一种可能:“你花他钱了?” 孟灵儿依旧低垂着头,不敢看裴莺,小声解释道:“我每次出去都有人跟着,我要买东西,那个大块头就立马给钱。我是不想让他付的,但他只付钱不说话,像块石头一样倔得要命。那些东西我喜欢嘛,总不能因为他抢着付银子我就不买,且我又不是还不起,于是我就想着先买回来,到时再一并将钱还回去……” 结果,还没等她把账算清楚,先一步接到了要行军的消息。 孟灵儿声音更小了,“娘亲,我知错了,您骂我吧。” 裴莺失笑道,“这有什么好骂的,小姑娘爱俏实属正常。我像你这般年纪时,也特别喜爱逛集市,一天能有好长时间在外边,甚至晚膳也在外边用,直至尽兴方归。为此我没少挨我娘骂,她命我下回不许了,不过我鲜少听她的。” 孟灵儿眼睛睁大,那声“哇”在喉咙里准备出来,忽然听到门口处有人轻笑。 “未曾想夫人幼时竟这般活泼。” 孟灵儿哑火了。 裴莺稍愣,转头看向门口。 今日的霍霆山在装着上和前些日有很大的不同,往日他都是一袭深色的直裾袍,如今却着了轻甲,平日的广袖被黑铁护腕扎起,腰侧别着把环首刀,干练又锋利,将他本来收敛了许多的威压气势又释放了出来。 他这副装扮,赫然不久后就要行军。 “您怎么过来了?”裴莺问。 霍霆山:“来送夫人上马车。” 在郡守府休整的时间比他预计的还要短一些,她的脚腕还没好。想也知道如果他不来,她肯定会让女婢搀扶。 乱折腾。 身形魁梧的男人大步走近,在裴莺面前站定。 天光分明正盛,却因他往跟前一站,硬生生被挡了一片,有暗影投下,将裴莺整个笼罩。 裴莺蜷了蜷手指,正想说些什么,但霍霆山已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动作很熟练,抱了人就走。 孟灵儿看着男人的背影,拳头硬了,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很快蔫哒哒。 别说那蛮子手里有一大批铁骑,就算没有,估计他单手都能将她的脑袋拧下来。 待出了房间,裴莺低声道:“再过些时间,待香皂做好了,灵儿花的银钱我给您还上。” 方才在女儿面前,她没说什么,但不代表她知道了会当不知道。她还是很希望能离开,而此前不能欠他。 “不用,我不在乎那一星半点。”霍霆山脚步放缓。 对于裴莺口中定价十两银子的香皂,霍霆山其实没当真。 主要是它的原料和定价相比起来,实在太低廉了,若真卖十两银子,相当于随便割一点豕肉,就能换别人家的一套房子。 闻所未闻之事。 裴莺小声嘟囔了句。 霍霆山脚步一顿,他本来是如常横抱着人,现在手臂往上抬了些,裴莺距离他的脸瞬间近了不少。 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一般人都是明媚有加,他却显得眉峰愈发桀骜。 裴莺呼吸微紧,刚抬手抵在他的锁骨上,便听他下一刻说:“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夫人也给我说说。” 裴莺侧开头不去看他:“您听错了,我没说什么。” “以后骂人大声点,最好指着鼻子骂才有气势。”霍霆山似笑非笑。 裴莺有些懊恼,心道这人刚刚果然听见了她骂他不识好歹。 在主院里,裴莺看到了两辆马车,一辆马车大些,另一辆马车小些。 她之前的预感是对的,一辆马车根本装不完她们的行李,这会儿陈渊领着两个幽州兵正在往小马车上塞行囊。 霍霆山抱着裴莺去了大马车上。 马车已由辛锦和水苏铺好软座,周围的矮柜上塞满了零嘴,案几上放着茶壶和茶盏,不像行军,倒像出门远游。 霍霆山将裴莺放在软座上,顺手帮她将发上的翠羽簪推进去了些:“接下来行军的这些日子,我得应付其他州的人,大概会鲜少来后方,夫人若有事可唤陈渊,也可让他捎话于我。” 和他想的一样,联合军选不出个主帅来,接下来各自为政,因此会有许多大会小会要开。 裴莺一听他后面会鲜少来,眼睛就亮了:“行,我有事唤陈校尉。” 霍霆山眯了眯眸子,见不得她这般高兴,本来按在她翠羽簪上的手往下,落在裴莺的耳垂上,用指腹轻轻碾了碾,然后满意地感受到面前人整个一僵。 “将军,您说过您一言九鼎。”裴莺眼睫颤得厉害。 霍霆山对上她惊慌的眼,勾唇笑道:“是一言九鼎不假,但是夫人,我们的买卖似乎没完全开始。” 没完全开始。 裴莺听出他的弦外音。他已经命麾下一众先生给孟灵儿授课了,但她这边还没动静。 裴莺抿着唇不说话,也不看他。 霍霆山挑眉:“夫人这一生气就拒绝和我交流的习惯不好。” 裴莺还是不看他,心里想着行李差不多搬完了,陈渊估计会上前和他汇报一两句,快些来吧,好把这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别的地方去。 在裴莺分神间,她忽觉这方空间好像又暗了少许,她下意识抬头看,眼瞳猛地缩了下。 从后方看去,穿着黑甲的高大男人站在车厢门旁,将半开的车门几乎挡了个严实,他面朝车厢内,脊背微弯着,不知在做什么。 而在男人腰侧,一只白皙的素手按在他玄铁腰封上,似要将人往外推,原是淡粉的指尖此时微微发白。 孟灵儿在裴莺被抱走后,本来想立马跟上去的,但才走了一两步,忽然想起压在榻角的两枚铜板没有拿。 北川县有个习俗,若是换了寝居室,得在榻角压两枚铜板,如此上任主人残留下的脏东西就会散得一干二净。 虽然不晓得娘亲为何忘了这个习俗,但没关系,她帮她压铜板。如今要走了,那两个铜板得拿回来,可不能便宜别人了。 把铜板放进小荷包后,孟灵儿拍拍小荷包,脚步欢快地往外走。 行囊已尽数放上小马车,孟灵儿将目光投向大马车,刚好看到霍霆山往前院去的背影。 孟灵儿呼出一口气。 行,那蛮子走了就好。 孟灵儿迅速爬上马车,环顾一圈,对车里设施满意点头,见裴莺坐在另一侧的窗牗旁,也蹭到她身旁:“娘亲,您说我们要坐多少天马车,才到下一个地点?” 孟灵儿说完,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裴莺的回答,不由将脑袋挨在裴莺的肩膀上,再左右蹭蹭:“娘亲,您在想什么呀,您可爱的女儿在和您说话呢。” 裴莺骤然回神,伸手摸了摸孟灵儿的小脑袋。 孟灵儿被顺了毛,也没追问裴莺刚刚发愣的事,她仍挨在裴莺肩膀上,故而不曾发现从她上车至今,裴莺都只是以侧脸对着她。 “囡囡方才说什么?”裴莺温声问。 孟灵儿又把刚刚的问题说了遍,然后垮着脸叹气:“我好没用,怎么就适应不了马车呢。” 裴莺想了想说:“行军一日约莫三十里,我猜众州联合大概会更慢些,可能要一个多月吧。我已经让辛锦买了不少橘子,囡囡不舒服时可以吃橘子,闻闻橘皮。” 孟灵儿愁眉苦脸:“唉,只能这般了。” 后面多的是时间待在马车上,故而孟灵儿和裴莺说了一会儿话后,待不住了,趁出发前还有些时间,她赶紧溜下马车。 等孟灵儿离开,裴莺才转过头来,无人看见,坐在软座上的美妇人靠窗牗那一侧的耳垂红若滴血。 裴莺抬手再次擦拭,一遍又一遍,但数遍过后,她却仍觉那里滚烫得过分,那略微的湿润感似如影随形。 “野蛮人。” 车厢里有人小声骂。 …… 大军发出,孟灵儿又过上了苦哈哈的日子。 不过后面她发现如今的行军速度比当初来广平郡时要慢许多,每日行军的时间也不如之前长。 很是慢悠悠,仿佛在等着什么事发生。 慢行军有慢行军的好处,起码孟灵儿状态比之前好了些,不用行军的空隙,她就跑去找公孙良。 公孙良如今成了她的师长,孟灵儿真没想到这么一个看着平平无奇、留着小羊胡子的小老头儿,肚子里竟有如此多的墨水。 天文地理,机关算术,乡野之识,棋艺书画,乃至一些前朝趣闻他都知晓。 如今孟灵儿是一得了空闲,就往公孙良的马车跑,有时甚至会留在小老头那边用膳,每天快乐得像只没有脚的小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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