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 相比起远在并州、没拿到一手消息的石连虎,司州这边已经知晓霍霆山撤军了。 李康顺一开始很得意,觉得自己打退了幽州军,但后面发现幽州这边并非单纯的退军,而是调转了方向,迅速北上。 并州军偷袭幽州军粮草之事,李啸天亦收到消息了,他沉默半晌,忽然道:“我儿,我们都被那霍霆山摆了一道,他的目标不是我们司州,他要打并州。” “为何?”李康顺下意识问。 司州已近在眼前,且对方都与他们司州军交上手,为何舍近求远? 李啸天点了点地图,“因为霍霆山欲要一张稳固的版图。” 李康顺恍然大悟,先骂了霍霆山拿他们当幌子,又问:“父亲,那我们出兵援并军否?” “要出兵,不过且先等等。”李啸天道。 裴莺不知晓这些个州牧心中的弯弯绕绕,她随幽州军一路北上,最后回到了远山郡。 如今赵天子尚在,大楚并未真正的分崩离析,霍霆山此番不惜耗费人力物力走一个来回,说白了是图名声。 打是要打,但不能背着不义之名,不可让天下人戳脊梁骨骂逆贼。 裴莺看着熟悉的州牧府,忽然感受到了来自身旁的一股浓郁的怨气。她扭头看旁边,只见女儿握着小拳头,绷紧小脸蛋,怨气强烈得如有实质。 孟灵儿郁闷得快吐血。 这一个多月来回,还不算和司州对战的时间,她在马车里折腾了许久,竟回到原地。 既然要回来,当初作甚将她和娘亲带上,直接让她们在此处等岂非更好? 生气! 但是,敢怒不敢言。 裴莺摸摸女儿的发顶,安慰小姑娘:“囡囡今晚泡个汤池,睡个好觉。” 她有预感,接下来这段时间才是真正的战时,那人应该不至于再带着她到处跑了。 听裴莺提起汤池,孟灵儿身上的怨气总算散了些。 和裴莺想的一样,回到州牧府后,霍霆山非常忙,两天只见过他一回,那一回还是他匆忙和她用了顿膳,便又不见踪影了。 裴莺倒觉得这样的日子挺闲适,如今天冷,在屋子里窝着很舒服。 不过裴莺的惬意时日没持续多久,这日早上,辛锦匆忙来报:“夫人,外面有一登门女郎,自称是大将军恩师之女。” 裴莺第一反应便是:“和我说作甚,这事该和他说。” 辛锦:“大将军不在府中,且此番来客为女郎,旁人接待不合适。” 裴莺叹了口气,认命从软榻上起来,“罢了,我出去看看。” 全当是这些日子吃他的喝他的,如今得干活还债。 辛锦打开首饰盒子,要为裴莺梳妆。 裴莺本想摆手拒绝,但又想到见客似乎不好失了体面,于是作罢。 待装扮完,裴莺带着辛锦前往正厅。 来客已在正厅等待,裴莺从侧廊过来,只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郎坐在椅上,身后随有两婢,旁边的案几上放着府中女婢方才上的茶。 那女郎身着流云圆领襦裙,外笼着一件雪狐裘裳,她皮肤白皙,柳叶细眉下一双水眸,欲语还休,楚楚可怜。 “君泽阿兄……” 后面那些话,程蝉依看着裴莺愣是没能说出来。 不远处的美妇人颜盛色茂,丰盈如满月,她眨着莹莹秋瞳,眸中似有一程清艳山水,黑鬒梳成灵蛇髻,发间缀以金玉,玉面红唇,每一处皆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裴莺猜测“君泽”可能是霍霆山的字,对方能喊的那般亲切,多半和霍霆山关系匪浅。 此人不能得罪。 裴莺见对方面容似略微僵硬,正琢磨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却在这时听见正门方向传来动静。 好像是霍霆山回来了。 裴莺心头一松。 他回来就好,这位女郎正好让他自己招待。 片刻后,霍霆山的身影出现在正厅门口。他身后还随着几人,有武将有谋士,皆是脚步匆匆。 霍霆山见裴莺在正厅,又见她梳了发,便说,“夫人若要携友外出游肆,此行多带几个卫兵去,且得回府用晚膳。” 她不出去则已,一出去时常忘乎所以,不叮嘱她几句,天黑都不知回来。
第61章 裴莺慢了霍霆山一拍, 于是那句“将军,您故人来寻您”卡在喉咙里。 霍霆山似有要事,放下那句话后, 继续大步往里走。 “君泽阿兄……” 带着些难以置信的轻柔女音, 让霍霆山再次停下脚步。 男人转头, 他眼珠和长眉的色泽都很深, 如同反复淬炼过的冷硬黑铁,目光扫过裴莺身旁的女郎, 霍霆山定眼看了几息, 眉峰动了动。 见他总算看过来, 程蝉依露出泫泪欲泣的苦笑, “君泽阿兄,你不认得我了么?” “大将军。”身后的公孙良低声提醒。 “程家妹妹,许久不见。”霍霆山粗略打了个招呼后, 看向裴莺, “夫人, 我现有要事需商讨, 烦请夫人替我招待一二。” 也不等裴莺回答, 他说完便走,领着一众人迅速往里去,转眼就全部消失在正厅。 裴莺悄悄瞅了眼程蝉依,观其面色顿觉头疼, 之前本还想着霍霆山回来让他自己招待, 如今弄成这样,气氛比原先更尴尬。 真是丢个烂摊子给她收拾。 心里埋怨了霍霆山一下, 裴莺脸上露出温和的浅笑:“我姓裴,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如今成亲早, 女子多半一及笄就成婚,对方年纪和她相仿,估计也成婚了。 “我姓程,小名蝉依,夫人直接唤我蝉依便可。”程蝉依似已慢慢调节过来,不复方才僵硬:“今日冒昧上门打扰夫人,实在对不住。然,如今战乱,各处的流民渐多,我过往的蔽身之处已不复存在,先前我意外听闻君泽阿兄在此地,思及过去种种,到底是厚着脸皮来寻求一番庇护。” 辛锦在心里皱眉。 最初登门时分明说拜访,如今怎的变成寻求庇护? 这两者可是差天共地,后面赫然是长住的架势。 裴莺见她身携女婢,身上的流云襦裙似用上品桑蚕丝织成,想来不是她自身颇有家底,就是先前嫁的夫家显赫。 “不瞒程夫人,这庇护之事我无法做决断。”裴莺说。 程蝉依眼露惊愕,没想到裴莺听了她一番话后,竟直接婉言拒绝。 正欲再开口,她又听裴莺接着说:“虽说方才将军让我替他招待程夫人一二,但我其实算不得这府中主人,所以无法做决定,此事还得问过将军意向。” 若说那声“君泽阿兄”只是令裴莺有点预感,那听程蝉依说自己蔽身之处已无、又听她说过去种种,裴莺确定对方此番并非单纯的拜访。 她是冲着霍霆山来的,可能是冲着他这个人,也可能是冲着他手里的权力,亦或者两者皆有之。 这位程夫人还很可能与霍霆山有旧,男女之情也好,其他感情也罢,反正是关系匪浅的老相识。 独身女郎投奔一个非血亲的成年男人,且还是曾经和她有旧的男人,后面会发生的事,裴莺觉得应该会是水到渠成,然后密不可分。 毕竟像她这种和他谈买卖的,大抵还是极少数。 这等算是私事,裴莺自觉她现在就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客人。 客人插手主人私事不妥。 虽然转瞬即逝,但她方才确实在程蝉依身上察觉到敌意,对方可能是想岔了。 那更不妥。 得赶紧将关系撇干净,他们间的事内部消化,别拉上她。 将锅甩干净的裴莺,毫不意外看见程蝉依怔然,而后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裴莺目光含笑的吩咐女婢看茶。 茶水潺潺,正厅里气氛总算没那般古怪。 程蝉依和对裴莺笑了笑:“自我远嫁徐州后,说起来至今为止,我已有十五年未见君泽阿兄了。不过君泽阿兄除了更威严些,好像没变多少。” 裴莺惊叹:“十五年。” 这相隔的时间都可以变出一个如她囡囡一般大的孩子来。 程蝉依眸光微闪:“是许久了,但想起当初,一切仍历历在目,宛若昨日。” 她一双修得很细的柳叶眉朝下弯少许,美目里竟有泪光:“君泽阿兄是我父亲的弟子,他也算是看着我长大,怪我当初不懂事,未应下婚约,辜负了他。” 话毕垂眼,竟是落下两行清泪。 裴莺心里惊讶。 这不单单是恩师之女,居然还是前未婚妻? 裴莺斟酌着用词说:“程夫人不必伤心,往事不可追,来日犹可期,人该向前看才是。” 程蝉依定定看了裴莺片刻,而后执起手帕轻轻擦了擦泪眼:“裴夫人说的是,多谢你宽慰我。来寻君泽阿兄这一路上我颇为忐忑,毕竟时过经年,容易物是人非,幸亏君泽阿兄还认得我。” 裴莺本就不是擅谈之人,加之又是今日才认识程蝉依,结束这个话题后,无什可聊。 干坐着又不妥,裴莺思索片刻后道:“程夫人,要不我们去后花园走走?” 程蝉依欣然同意。 裴莺从座上起身,起身间,白貂裘衣从中稍稍敞开少许,一小片绯色若流光的红裳露出在外,那布料精细得紧,衣襟处还镶绣着流云纹的滚边,莹莹的折射着光,犹如一副流动的画卷。 程蝉依拿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蜀锦,竟是蜀锦。 她前姑氏出身京中高门,娘家雄壮,嫁妆丰厚,珠宝玉器堆积如山,唯独弄不来多少蜀锦。 蜀锦唯有三匹,全被姑氏一人收入私房,根本不会给她们几个当儿媳的。 未曾想她前姑氏非隆重场合根本舍不得穿出来的蜀锦,竟被这裴夫人如此随意对待。 她是真随意,还是故意为之…… 裴莺没注意到程蝉依的目光,她带着人往后花园走,边走边想着霍霆山今日的小会要开到何时。 希望待她们逛完回去,他的要事已商讨完。 凉风拂过,裴莺不住打了个寒颤,抬手欲拢紧身上的貂裘,却陡然微僵。 这风把裴莺吹清醒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当初他们离开州牧府前夕,霍霆山喊了花匠来,把后花园里的奇珍异卉全部运回幽州,现在后花园空空如也。 这两日天冷,她未到后花园闲逛,倒是一时忘了那事。 “裴夫人?”程蝉依见裴莺停下。 裴莺微叹,只好如实说:“先前将军把后花园里的花都运回了幽州,如今花园里只剩下些嶙峋假山,怕是没什好看的。” 程蝉依错愕道:“君泽阿兄将花都搬回幽州?他何时爱花如此?” 裴莺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 程蝉依注意到裴莺转开眼,心里咯噔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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