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莺见她一直看着女儿离开的方向,黛眉拧了拧,“程夫人。” 程蝉依回神,低眉顺眼:“夫人唤我何事?” 她如此做态,裴莺也不好多说,只一连说了几个院子,最后问她:“这些院子现下皆无人居住,程夫人方才已粗略逛过府中,如今可有喜欢的?” 程蝉依:“落云院吧,我观那院子不俗,且距后花园近。” 裴莺笑着颔首,并无多少意外。 在方才那一众院子中,落云院是距离主院最近的一处。 程蝉依微叹,似有些轻愁:“这府中与我相识,且又年岁相仿的唯有裴夫人你一人,我想冒昧问一句夫人你住在何处,日后在府中闲暇时,我欲找夫人闲聊或品茶。” 裴莺眉心跳了跳,在程蝉依的注视下,到底说:“……我在主院。” 程蝉依一顿,而后执起帕子掩唇笑笑:“君泽阿兄待夫人真好。” 裴莺没接这话,只是笑而不语。 接下来几日,程蝉依还真如她先前说的那般,时常来找裴莺。 日日都来主院。 聊天内容五花八门,有女红之技,有徐州和幽州的风土人情,当然更有自程蝉依视觉出发的、她记忆里的霍霆山。 裴莺被迫陪聊,看程蝉依时常在她这里坐一个下午,心里无奈,也有那么一点为程蝉依感到心累。 一连几日来她这里等人,结果愣是没碰到霍霆山,望穿秋水不为过。 这一日,裴莺午膳后直接躲到女儿院子里,在女儿这里睡了个午觉,又待了些时间,而后才起身回去。 程蝉依照常来主院中找裴莺,未曾想这日竟扑了个空,她左思右想,到底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便在这里等着。 霍霆山就是这时回来的。 他入内未收敛脚步声,窥见院中庭院有一道倩影,一开始以为是裴莺在晒太阳:“今日夫人倒是少了几根懒骨头,竟愿意挪个窝……” 后面停下,霍霆山已认出并非裴莺的背影。 程蝉依转过来,泫泪欲泣:“君泽阿兄。” 霍霆山长眉挑了下:“程家妹妹为何在此?” 程蝉依心里不断回想着方才,若非亲耳听闻,她是绝不相信他原来在女郎面前还有这般没架子的一面。 已顾不上回答霍霆山的问题,程蝉依泪水萦满美目,一滴清泪落下,“君泽阿兄,你是在怪昔年我未接下和霍家的婚约吗?其实当初我是身不由己,家母娘家在徐州,她娘家出了事,需要借江王府之势。我是心悦你的,奈何不能弃母族于不顾。” 霍霆山淡淡道:“没什好怪的。当年我已是鳏夫,亦非州牧,江王府比霍家更适合你。” 程蝉依泪如断珠:“君泽阿兄,如今我已从江王府脱身,无栖身之地,你能否看在我们昔年种种的份上,许我一处栖身地。” “实在不巧,近来与人有约,不近女色。”霍霆山转身,看向身后不远处转身欲走的裴莺,狭长的眸挑起一抹笑:“是吧夫人?”
第62章 裴莺转身欲走的动作僵住, 没想到自己回来的动静被听见了,这人真是长了双狗耳朵。 他们二人间的事,与她何干? 不过唯一庆幸的是, 有院墙挡住, 此时只有霍霆山看得见她, 院子里的程蝉依被挡住了视线。 仅是一瞬, 裴莺便有了决断,当下提起裙摆就溜。 于是等程蝉依走过来时, 看到的就是空空如也的院口, 别说人了, 连鸟儿都无一只。 分明没人。 他竟为了拒绝她, 连那等话都说得出来。 程蝉依伤心欲绝,转眸看霍霆山,发现男人的脸色有些黑。她本来欲再次落泪的, 但看着他那脸色, 眼泪硬是憋了回来。 “君泽阿兄……”程蝉依低声道。 她面前的男人宛若未闻, 一言不发往外走。 裴莺回到了女儿的小院子, 在再这里待了一个下午, 甚至特地在此用过晚膳、等到天都黑了,才提灯回正院。 冬日的天黑得快,明净的天空挂满星子,星辰闪亮, 像一颗颗嵌在油画里的晶莹宝石。 裴莺回到自己屋子, 才将身上的裘衣解下,便听到了敲门声。 “咯、咯。” 两声带了点力道的敲门, 裴莺动作稍顿,已然明白门外之人是谁。 她不想去开门, 但是方才辛锦出去了,如今门没锁。对方敲门似乎只是告诉她他要进来,并非要等着她开门。 “咯滋。”房门被推开。 屋内烛光倾泻,朝外在庭院中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霍霆山抬脚进屋,看见裴莺坐在靠窗牗的软榻上。 房中放了银丝炭盆,美妇人除了厚实的白貂裘衣,只着了件较为单薄的襦裙。 绣有祥云纹的浅色裙摆在软榻上稍稍铺开,仿佛置身云中。她今日没有特地梳发,只用两条发带将云鬒系住,一头青丝大半披于肩上,有几缕贴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较之正装赴宴时多了些慵懒。 “夫人今日跑什么?”霍霆山缓步上前。 裴莺觉得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我不欲掺和你与程夫人之事。” 前未婚妻,那是差点就娶了的女人。 虽说程蝉依后来转身嫁入王府,选了于霍家而言更高的门弟,霍霆山心里或许不舒坦。但又是青梅竹马,又是有差点成婚这层关系在,裴莺自觉还是当个透明人为妙。 若是哪日两人好上了,那位程夫人说不准会找她算账。 霍霆山嗤笑说:“都十五年未见,过往那点纠葛早就烟消云散,何来‘事’之说?” 裴莺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霍霆山被她那带点怀疑的眼神气笑:“难不成在夫人眼中,我是那等饥不择食之人?” 若没有在北川县遇到她,程蝉依确实能算姿容上乘,但如今在她面前,姿容一项已是不出挑。 他又不是那等挂了牌子的民妓,只要给了银钱就什么都接。 裴莺再看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他择不择食她不做评判,她只知道自己和这个时代的男人在这方面没什可聊。 他们长于封建大环境,从小受的教育不同,耳濡目染的东西也和她不一样。那是观念之间的差距,亦是数千年的距离,如同一道巨大的天堑,不可轻易跨越。 说不通,干脆就不说了。 霍霆山有时觉得她那大眼睛会说话当真不是什么好事,容易气得人火冒三丈。 他有一瞬怀疑战场收不了他的命,但他可能会死在她这里。 被气死的。 霍霆山按了按眉心,平定心火,决定不和她在这个问题上多谈,转而说起旁的事:“夫人,我明日出征。此去短则五六日,多则半月,待那边攻打下来,我派人来接夫人过去。” 裴莺想了想,还是道:“祝您旗开得胜。” 霍霆山面色缓和不少。 还行,这会儿知道说句好听的。 霍霆山继续道:“我出征后,大概再过三日吧,程家会来人接她回幽州,到时夫人接待一二。” 裴莺这回是真有些惊讶了,“您通知那边来人?” 当初程蝉依以修养为由留宿府中,而后这些天日日跑来主院,却从未提过要告辞,她便知对方是打算拖着。 最好拖到霍霆山松口,又或者和他发生些什么,顺势彻底留下。 但没想到他竟主动联系程家人,算算抵达远山郡的时间,怕是程蝉依来的第一日,他就派人快马回幽州了。 “夫人何需如此惊讶?”霍霆山皱起长眉,见裴莺张口欲言,他又道:“罢了,夫人还是莫要说了,话不中听。” 程蝉依当初嫁的是江王府,老江王那一脉枝繁叶茂,内宅里姬妾如云,人口众多。 程蝉依在那等地方生活了十五年,妇人的内宅权斗手段定是学了不少,手上说不定也有几条人命。 他从不小看妇人在内宅中的手段,若说外面是郎君的天地,内宅就是妇人的战场。 而她跟只兔儿似的,遇到事情只会躲,那点心眼有多少,又用在何处他最清楚不过,让她和程蝉依长时间待一起,到时阴沟里翻了船、被人炖了吃她估计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裴莺正想丢个小白眼过去,这时一只大掌伸过,遮在她眼上。 “暂且这般顺眼些。”霍霆山又道:“我出征那些日子,夫人和令媛莫要出府游肆,外面不大太平,有事可吩咐陈威陈杨……” 顿了顿,霍霆山说:“我让他们二人明日给夫人认个脸。” 裴莺伸手欲拂下脸上的大掌,但他的手稳得很,如同黏在她眼睛上了:“霍霆山,你手拿开。” 霍霆山没顺她意,“我让人去那些个小豪强家中讨了些梅花,明日挪到后花园种上。平日夫人若是闷了,且先去赏梅,待稍安定下来,我再带夫人去旁的地方走走。” 裴莺本来扒拉霍霆山手掌的动作停了停,他话里前后两次提了让她不要出府。裴莺问他:“如今外面局势已严峻到这般了吗?” 霍霆山说是。 其实要很严峻,那谈不上,他主要是忧心司州那边又派斥候过来。 上次有个裴回舟挡着,这回她大兄回并州了,若是她在他出征时被人掳了去,他在战场上怕是不能全神贯注。 裴莺听他肯定,以为确实如她所想。 远山郡她也不是没逛过,且现在天气冷,不是非得外出游肆不可,不出门就不出门吧。 “我知晓了。”裴莺说。 下一刻,被遮蔽的眼睛重见光明。 原先覆于她眼上的大掌上移,在她发顶上轻拍了下:“行,夫人安寝吧。” 裴莺眼睛微微瞪圆地看着他走了,还不关门那种。 * 霍霆山和裴莺说明日出征,其实子时他便带着一支卫兵动身了。几乎快马赶了一个彻夜,从远山郡到冀州的边陲。 他们所在的这个郡叫中山国,对面并州与中山国遥望的是燕门郡。 如今霍霆山要过的,就是这处燕门。 “大将军。” “大将军。” 霍霆山掀帘入帐,众武将纷纷拱手作揖。 和在远山郡时身着常服相比,霍霆山身披玄甲,腰挂环首刀,双腕处也扎上了黑铁护腕。 主帐内侧架起木架,上面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羊皮地图。地图上脉络清晰,山川河流,还有各处的郡县。 “燕门这处,得在司州军赶来和并州军汇合前破了。”霍霆山站在地图前。 不久前收到密报,司州军动身北上支援并州了,再过些时日,就会和北地的并州军汇合。 在司、并二州的军队汇合前,他得给予并州军重击,如此方能给正在北上的司州军威慑,也能令并州自乱阵脚。 燕门郡,是霍霆山挑选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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